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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4章 无巧不成书 ...

  •   一年四季之中,要数冬季的阳光最受欢迎,风再大,雪再猛,只要一缕阳光落下,总能一扫阴霾,让大地显得格外透亮。
      孙南星向来最喜欢这样的日头,早早地拿出了蒲团,坐在石凳上喝喝热茶、看看远处的风景。他如今这么悠闲也是多亏了黄芩,这徒弟为了学医可谓是下足了功夫,不光天天练习辩药,还凭着那使不完的力气采到了孙南星近期所需的所有药材。
      “师父,您早!”石英走到孙南星面前,躬身行礼。
      孙南星点点头,望了他一眼,见他精神萎靡,竟还不如昨日的面色好看,问道:“怎么?睡得不踏实?不习惯么?”
      石英连连摇头,叹道:“是徒弟心事太重,无法入睡,以至于一夜未眠。”
      孙南星还道是家中变故致使他无法接受,哪里能想到眼前的这个徒弟是花了一夜想着如何投毒害死自己。
      “石英,你我相识多年,如今又有缘得以师徒相称,有何需要尽管说与为师知晓,为师定将尽力而为。”
      石英听了这话,哪还有犹豫,心道:“师父对我的恩情尚且无以为报,我怎能做出如此卑鄙之事?倘若今日恩将仇报,日后家父知晓,定不饶我!”
      主意已定,石英心中大石终于落下,眼见日头高挂,拱手道:“师父,我出去买些食材,您先吃些水果垫垫肚子吧。”
      “银两带了么?”
      “带了。”
      “去吧。”
      石英应了一声,背起背篓便往山下走去。走到一半,他见四下无人,掏出藏在腰间的瓷瓶,随手丢在了路边。
      “不成!若是有人误食可如何是好?”石英又将那瓶子重新捡起,将毒药倒出来,用力将瓶子丢了出去。看着那瓶子消失在远处草丛之中,才安心地继续前行。
      刚走到山脚,只见有三个人缓缓向山上走来。那带头的便是黄芩,另外二人是两位老人,看着年岁与孙南星相仿,黄芩紧紧依偎在二人中间搀扶着他们,生怕他们有个闪失。
      石英见了忙迎上前去打招呼:“大师兄,你回来啦?这二位是客人么?那我便多去买些菜来。”说完便继续前行了。
      “哦,好……”黄芩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先应下了,再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嘀咕道:“大……师……兄?谁啊?”
      “孩子,咱们歇歇吧。”黄参见路边有块大石头,也不管上头多凉,直接坐了上去,黄芩想拿点什么给他垫垫都来不及。
      这黄参年轻时便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年老了更是不愿动弹,于是体力极差,没走多远就嚷着要休息,这一路上已不知歇了多少回。
      “要不……我背您上山?”黄芩叹道:“早知如此,还不如请师父下山了……”
      “这说的什么话,你师父平日里治病救人已经分身乏术了,我和老爷子又不是什么急症,若是因为我们两个误了别人,岂不是造孽?”说这话的是黄芩的祖母大芸。她原本生于商贾之家,虽说不是富可敌国,但也是衣食无忧,只因连年战乱、改朝换代,致使其家道中落。
      大芸是家中独女,父母历经变故卧床不起,她小小年纪便独自承担起了家中生计,一眼望不到头的生活,硬生生将她磨成了乐观的性格。不知何时起,她遇事变得不慌不忙、处之泰然了。但就是这般难过的处境,她那悲天悯人的性格却丝毫未变,平日里依然尊老怜贫,一直怀揣着一颗仁爱之心。
      黄芩还不及接话,黄参又道:“我有些渴了,可还有水喝?”
      “有的!这就给您拿。”黄芩伸手便去解腰间装水的葫芦,拿手上一掂量惊觉份量不对,再翻转过来一看,那葫芦底下竟有个窟窿。
      “糟糕!这葫芦什么时候坏了?”黄芩再低头一看,自己的裤腿湿了一片,只因冬天穿得厚实,他竟然毫无知觉。
      黄参一拍大腿,苦着脸喊:“哎呦!天要亡我!今日我看要渴死在这山下了。”
      大芸赶紧上前捂住了他的嘴,佯怒道:“呸呸呸!你这老头子,瞎说些什么不吉利的!”
      黄芩把葫芦丢入路边草丛,抬眼望了一眼方位,忽然喜道:“祖父,您和祖母在此稍等,不远处有条山涧,我去打些水来。”
      老两口点头应下。
      黄芩转身离去没多远,依稀听得大芸埋怨黄参事多,给孩子添了麻烦。黄芩听了心里着急,想着得快些把水打来,不然这二老怕是又要拌嘴了,于是埋头跑了起来。
      结果没跑几步,不知踩到了个什么物什,脚下一滑,摔了个四脚朝天,好在此处杂草丛生,摔在上头也不至于伤着。
      黄芩揉着后脑勺爬了起来,本能地低头望了一眼,只见一个雪白的瓷瓶明晃晃地躺在地上,随手捡了起来。
      “谁丢的这鬼东西,害我跌了一跤!”正要丢出去,可忽然一想:“葫芦破了,正好可以用这个盛水给祖父喝。”想到此处,兴高采烈地拿着瓶子去了山涧。
      这山涧绵延几里,虽说水流不大,但清凉中透着一股甘甜,黄芩平日里采药常在此处饮水解渴,曾经就想过如果能让祖父母也喝上一口,他们定会喜欢,没想到这么快就得以实现。
      黄芩见瓷瓶有些脏了,里面也不知曾经装的是什么,闻了一闻,竟是一种从未闻过的味道。
      “可得好好洗洗,不能让祖父喝坏了肚子。”当下将瓷瓶泡在山涧之中,里里外外洗了一番,再闻了闻味道,已经消散地差不多了,就装了水往回赶去。
      黄参见黄芩拿了个小瓷瓶装水,本想说:“这小瓶子能喝到多少水?”可瞧了一眼大芸犀利的眼神,不敢再说出口,笑吟吟地接过瓶子,一饮而尽。
      黄参察言观色,知道大芸想让自己夸夸黄芩,可实在说不出口,权衡之下,憋出一句:“这瓶子挺好看的。”
      黄芩接过瓷瓶往腰间一塞,嘿嘿一笑:“祖父喜欢,咱们就带回去做个纪念。”
      再休息了片刻,三人继续赶路,终于在晌午时分走到了茅屋门前。
      “二老在这稍事休息,我去把师父请出来。”黄芩伺候祖父母坐上两个小些的石凳,最大的石凳还是留给了孙南星。
      黄芩欢快地奔进了屋里,看到孙南星正在研磨药草,忙上前接过药杵,急道:“师父,这种事放着徒弟来就是了,您怎的又亲自上手了?”
      孙南星原本专心研磨,这黄芩突然出现,将他吓了一跳:“你这莽夫,险些把为师吓出个好歹。”
      黄芩扮个鬼脸,笑道:“师父啊,我的祖父母请来了,您看什么时候……”
      “哦?怎不早说!”孙南星闻言立刻出门相迎,只见二老正坐在屋外谈笑风生,忙拱手道:“贵客临门,有失远迎,还望赎罪则个!”
      大芸见孙南星彬彬有礼,也忙起身施以万福之礼:“先生受累,我家芩儿让您费心了。”
      孙南星刚想说些谦辞,忽然愣住了,半晌才小心地问:“莫非……你是大芸?”
      这话一出,大芸忙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忽然身子一颤,不禁喊道:“星哥?!”
      一听这称呼,黄参可是坐不住了,这“星哥”他可没少听大芸在家念叨。听大芸所述,孙南星与她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玩伴。当时孙南星的父亲是一代名医,大芸的父亲是城里有名的巨贾。可谓是门当户对,从小便定下了亲事。后来大芸十二岁时家道中落,为活命不得已搬到了别处,又生怕官府搜刮完财物再来寻衅,于是连去向都不曾与外人提过,孙南星与大芸也就缘尽于此了。
      “大芸,我……”孙南星登时老泪纵横,再也说不出话来。
      黄参一拍桌子站起来喝道:“嘿,你们二人眉来眼去的是当我死了不成?”
      大芸忙道:“老头子你休要胡说!我与星哥当时年纪尚小,哪懂什么情啊爱啊的。”
      孙南星心道:“是啊,你哪知道这几十年来,我日日思念,不敢离了这思邈山,只盼着能和你再见一面。没曾想物是人非……”
      黄参瞥一眼孙南星,哼了一声:“你这么想,我看这位朋友未必也是这想法。不成,我不在这治了!多留一会儿,我怕有人给老爷子我下毒!”
      孙南星多少年都未曾被人质疑,如今蒙此大辱,岂能忍气吞声,当即提声喝道:“请便!”
      方才黄芩见情况微妙,躲在屋里偷听,眼瞅着他们就要不欢而散,连忙奔了出去,一把抱住了黄参,哀求道:“您别走呀,我师父不是那样的人!我们这偌大的茅屋之中虽说藏药无数,可一味毒药都没有哇!”
      孙南星见这徒弟还在阻拦,又喝道:“黄芩,送客!”
      大芸走到黄参身旁,缓缓地道:“老头子,我说的话你听是不听?”
      黄参的气焰登时消了一半:“听,你说什么我都听。”顿了顿,又补充道:“可你不能做对不起我之事!”
      “我问你,这些年来你给家里挣了多少钱?经常穷得都无米下锅了,我可曾嫌弃过你?”
      原来,黄参年轻时喜静,与妻子大芸成婚之后,提议搬到了一个僻静的所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他就在家成天看看书、吟吟诗,空了就画个山水,日子久了也有了些名气。若是没钱花了,就卖个几幅换点散碎银两,勉强也能活下去。
      原想就这么安逸地度过一生,没曾想,这二人临老了难得结伴去附近摘个野菜还捡了个孩子回来。大芸心善,见这孩子尚在襁褓之中便被丢在这深山老林,也顾不上自己的处境,义无反顾地将他收养了,取了名字叫黄芩。希望他长大之后与“黄芩”这味中药一般能扛得住世间寒凉。
      黄参见大芸往事重提,自知亏欠于她,上前牵了她的双手,哽咽道:“我这一生碌碌无为,只顾自己享乐,真是苦了你了。往后余生,你说去哪儿咱们就去哪儿,怎样?”
      大芸笑着点点头,话锋一转,道:“那我说咱们留下请星哥调理身子,你待怎样?”
      黄参瞧了孙南星一眼,拱手道:“也罢,既是大芸的好友,我便信了你。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宽恕则个。”
      大芸又望向孙南星:“星哥,你我二人数十年未见,定有不少话要说,总不至于将我们赶下山去吧?”
      孙南星见大芸开口了,脸色缓和了许多:“岂敢岂敢!山高水远,来一趟不容易,还请两位安心住些时日,我为你们检查检查。”孙南星心道:“我原本就盼着你来与我相见,又怎得会赶你们走呢?只是这黄参……也罢,事已至此,我又能如何?”
      “师父!”石英远远地喊了起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他背着满满一背篓的菜艰难地向前挪着步子。
      “黄芩,快去帮帮你师弟!”
      “哎!好嘞!”黄芩刚跨出两步就停下了,回头望了孙南星一眼,困惑地道:“师弟?什么师弟?您趁我不在又收徒了?”
      大芸见石英步履艰难,在旁催促道:“说的什么傻话,你师父收徒还轮得到你多嘴,还不快去帮忙。”
      黄芩一脸茫然地小跑上前,接过了背篓,一把就甩到了自己背上,可背篓里的菜比他想象中的重了许多,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所幸石英扶住了他。可人是定住了,他腰间的瓷瓶却不听话地掉了出来,在地上滚了几圈。
      石英定睛一看,登时冷汗直冒:“师兄,你这瓶子是哪儿来的?”
      黄芩笑道:“来的时候在山上捡的,我捡来盛水喝来着。”
      石英心凉了半截,忙问:“可曾洗过?”
      “那当然。”
      “都有谁喝过用这瓶子装的水?”
      “只有祖父一人喝了。”黄芩见石英神色不对,问道:“你认识这瓶子?”
      石英觉着这瓶子留在黄芩手中总是不妥,便道:“这是我早上刚丢的瓶子,里头不太干净,不适合用来喝水。师兄,你若是喜欢,我去买个新的送你如何?”
      黄芩听闻可以用这旧瓶子换个新瓶子,喜不自禁:“好啊好啊,那这瓶子就归你处置了。”
      当晚,石英躺在榻上,望着手中的瓷瓶陷入沉思。思索良久,忽地长吁口气,嘀咕道:“洗净之后总是无毒了吧?”
      “那你也太小瞧这瓶子了。”说话的正是何北望,不知何时,他又来到了石英窗外。
      “又是你?!”石英惊得坐起身来,“你方才说的什么意思?!”
      何北望嘿嘿一笑:“我这瓶子可不一般,它能遇水生毒。我行走江湖数十载,全靠它化解危机!”
      “遇水生毒?!”石英大惊之下,本能地将瓶子甩到地上,只听“咚”一声,那瓶子砸在了地面上,将地面砸出一个小坑,瓶子居然安然无恙。
      何北望急道:“嘿!你别摔坏了我宝贝!我料想你今日应该已经得手,所以来拿回这瓶子,快还我!”
      “师弟,你怎么了?”黄芩睡在隔壁屋子,听到响动忙走过来瞧一瞧。
      何北望见有人过来,生怕行迹败露,撒腿就跑了。
      “没事……”石英道,“做了场恶梦,打扰到师兄休息了。”
      黄芩打了个哈欠,道:“没事就好,那我继续睡了。”
      石英点点头,待黄芩鼾声大作,忙下床捡起瓶子寻了个隐蔽的所在藏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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