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火》耀君的滚滚

8、琉璃火，未央天（5）

　　魏离大婚后不久，比武会也开始了，会场就设在青城。
　　近一个月来都没有传来长孙无忌的消息，我虽有些奇怪，但毕竟长安还不安全，还是呆在魏无延身边好些。
　　因为快要到来的比武，魏无延最近一直在练功，我闲得发慌，只能去找魏离解闷。
　　南宫拂晓对魏离很好，非常非常好，但她总是皱着眉头，就算笑，也是那么勉强。我给她做思想工作，说像光华公子这样儒雅温柔的男子不多见，终归是要和他过下半辈子的，总不能挂张寡妇脸一辈子吧？
　　魏离不回话，我一横心，道：“何况我看得出来，他对你有情。”
　　她终于将视线对上我，笑容依旧溢满苦涩，声音竟隐隐有些颤抖：“我又何尝不是？”
　　这下换我无言以对了。我只能问为什么。
　　她低敛眼睑，几次张口欲言又缩回去，终是摇摇头，道：“命这一字，有时真的是不由你不信的。”
　　我还想再问，她已推说劳累离开了。
　　冬天的风扬起她的裙角，然后刮过我的脸颊，她的背影逆着光，几乎遮住了我的视线。
　　命这一字，究竟为何？
　　比之情字，又为何呢？

　　比武当天我在台下，托了南宫拂晓的福占了一个视觉极佳的方位。上午开始，就见一群人乒乒乓乓地跳来跳去，我闷得打哈欠，魏离却说魏无延是最后上场的，因为魏盟主抱恙在身，又年岁已大，魏无延自然是代替他出场了。
　　等到下午，我慢悠悠地喝着茶摸着被午饭和糕点撑得圆鼓鼓的肚子的时候，魏无延上场了。
　　“魏兄果然一派英气，可称人中龙凤呢。”南宫拂晓摇着纸扇，面色苍白语气温柔。
　　魏离却蹙眉，长叹一声，便没了下文。
　　从何时起，那个在双壁楼里嚣张跋扈的女子染上了忧愁呢？

　　结果是魏无延败了。对方是个使剑的好手，却没想到在暗器上也颇有造诣，魏无延一时大意，因为一支暗器败北了。
　　场下难免有唏嘘，也有人讨论着那个面生的高手是哪门哪派，唯有我，手心已全是冷汗。
　　他们当然不可能见过那个人，那分明是长孙无忌手下的第一高手！我知道事情不会只有那么简单，我怕魏无延出事，但他派一个我见过的人来，正是一种警告，如果我现在上去，说不定会遭殃……
　　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场上的魏无延忽然整个人软倒了下来，我心里咯噔一下，管不得三七二十一便冲了上去。
　　我搀着魏无延，才发现他面色发紫，左手按压着中暗器的部位，眼神狠戾。
　　“诸位，家兄连日劳累，导致今日身体不适，还得先行告辞了。”魏离冷冷地扔下这句话，和南宫拂晓一起护着我们离开了。

　　魏无延中毒，无人能解。
　　我趴在他床边，眼泪停不下来。他经常昏迷，醒来的时候会揉着我的头发说不要担心，然后陷入更深的昏迷中。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所有能试的办法都试了，还是一点起色也没有。
　　然后有一天，一位传说中的人物来了，江湖人称神手魔心阎王愁的段乘风。他身边还有一位公子，我认得，是定安侯。
　　段乘风说毒极霸道，虽有解法却是繁复无比，而且，他也不能解。
　　我满脸狼狈也来不及擦，只捉着他问为什么。他拍拍我的肩膀，留下几句话：“长孙无忌下了很着，摆明要断了他的活路，这是人间事。而……另一边，就更加不是我能改变的了。”
　　段乘风走出房间后，与我有些交情的侯爷将一些事情告诉了我。
　　长孙无忌要除魏无延，因为他妹夫的这个天下坐的不安心，不管是什么理由，他终是弑兄才夺得的这江山，隐患不除，便如芒刺在背，不得安生。
　　魏无延就是那根刺，李建成之子，这个名头给他惹来了杀生之祸。
　　最后他道：“至于那另一边……你应该很快就会知道了。”

　　那天晚上我又做了梦。梦里我依然守在魏无延身边，他闭着漂亮的眼睛，就像永远不会再睁开那样。
　　门被推开，一群衣着华丽的宫女拥着一位夫人进门来，停在了我面前。
　　那夫人雍容华贵，浑身透出一种不似凡人的气质，这种感觉像在哪里遇见过。
　　她表情平淡，看了我一眼后就转向床上的魏无延，轻启朱唇，道：“东华，这下你可明白了？”
　　我顿时如被雷劈一般，怔在原地。
　　是了，是了，那个棋一留给我的梦里，那个玄色衣裳的男子，他们叫他东华。在他转身面对着我的那个瞬间，我清楚地看见了他的脸。
　　那分明是张和魏无延如出一辙的脸。
　　我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魏无延已幽幽地转醒，他温柔地看着我，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改变。
　　他看向那夫人，道：“明白了。”
　　他脸色还没有恢复，依旧苍白，他伸出手揉揉我的头发，说：“陆涵，我要走了。”
　　我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涌出来，但是我什么话都说不出，就像突然哑了一样。
　　他擦掉我脸上的泪水，柔声道：“你看你，哭得眼睛都肿了，怎么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呢？”
　　他微微侧身，对那夫人说道：“娘娘，烦请你外边稍等一会儿了。”
　　她点点头，领着宫女出去了。
　　魏无延将我搂进怀里，他的怀抱一直这么温暖，可惜世界还没有崩塌，我就要先失去他了。
　　他淡淡地对我说：
　　“昔日王母娘娘在瑶池边种下双花，东边东华，西边西华。这双花与天宫一脉相承，情绪起伏稍大，便能影响天庭中的人与物。东华司人，西华则司花草。所以天上一派仙境，因为西华永远没心没肺地开心，而天人冷性，就是因为东华无情。
　　我看了很多人间爱恨，但对此总是不解，直到那两个人为了感情被罚下界，我终于决定自己去体验一回何为情。
　　于是我遇见了父母、守成、离儿、照陵还有很多很多人，我似乎明白了一些。
　　不过最重要的，是遇见了你。”
　　他把我拉开一些，将他的额头抵着我的，离得好近好近，说话时呼出的热气就喷在我的脸上。透过模糊的视线，我看到他眼底晶亮一片。
　　“陆涵，你也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你的灵魂穿越到这里，是为了了一场缘，渡一场未完的劫。如今劫难已尽，你也该回去了。”
　　我没回话，只用手胡乱抹干净了脸，认真地看着他，忍住哽咽：“魏无延，你要记住一件事，一定不可以忘记！”
　　“陆涵爱魏无延。”
　　“最爱……”
　　他点头，透明的液体滑过苍白的脸颊，没入锦被深处。
　　然后他轻轻地吻上我的唇，这是一个充满苦涩的吻。

　　谢谢你，魏无延，还有，再见了。
　　天南地北，再不相见。

　　尾声
　　魏离静静地合上门扉，背靠朱红色的房门，仰头微笑。
　　命中有时直需有。
　　哥哥，陆涵姐，一路走好。

　　东华静静端坐在云端，眼神专注。
　　镜中是个温暖的冬天，金色的阳光遍洒在冷色的社区健身器械上，老旧的秋千上坐着面容清秀的少女，她套着毛茸茸帽子的脑袋靠在秋千上。
　　这样就睡着了，还真是不容易呢。
　　不知梦到什么，少女露出甜甜的笑脸，被阳光照耀的侧脸那么美好。
　　东华轻轻牵动嘴角。
　　涵，愿你今生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