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火》耀君的滚滚

7、琉璃火，未央天（4）

　　“这么说，你们是来寻那名叫宝儿的女子了？”
　　坐在上位的男人好整以暇地看着我们，缓缓开口。
　　羽抬头，是难得的坚定，道：“还望长孙大人高抬贵手，放过宝儿。”
　　身着华服的男人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笑道：“陆羽，你这孩子就是太正气。我本没想对她做什么坏事，又何来放过一说呢？”
　　说着，他看向我，不知为何，笑里带上了些其他的意味。
　　“陆涵，你从小就聪明伶俐。你倒是猜猜，我会怎么做？”
　　我定了定神，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攥着布料，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道：“陆涵不过一介平民，既不敢臆测大人想法也不敢反抗大人。只知道大人若有需求，涵与羽必然竭尽全力为大人办到。”
　　“哈哈哈，陆涵啊，真是没白教导你这十几年。说什么不敢臆测，我的心思呀，早被你摸透了啊。”
　　他似乎十分愉快，止不住地笑。
　　摒退了左右后，他才渐渐收住了笑声。然后他挥挥手，让羽也下去。
　　羽起身，担心地看了我一眼，我回她一个不用担心的眼神，看着她慢慢离开。

　　“好了，现在只剩我们两个了。”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波动，“陆涵，你是个聪明人，我也不拐弯抹角了。要救宝儿很简单，只要……”
　　我期待地看着他，却差点被下一句话打倒。
　　“将魏无延带到我府里。”

　　魏无延？为什么？
　　他与长孙无忌有什么瓜葛么？
　　我满脑子都是问号。
　　“你不需要思考为什么，只要告诉我愿不愿意就好。”
　　不行。
　　我脑中冒出这两个字。不能把魏无延带过来，否则一定会发生让我后悔莫及的事。
　　可是宝儿……
　　天人交战得正激烈的时候，面前的男人再度开口：“罢了，你毕竟还小，一时间让你做决定也难为你了。这样吧，明日午时之前，一定要告诉我答案。”
　　说完，他起身懒懒地走远。
　　我想问，宝儿的安危呢？
　　但我知道，这个男人决定的事，旁人是无法干涉的。

　　我和羽闷闷地走在路上。
　　我踢着石子，越想越觉得不能这样，拖的越久，宝儿越有可能遇到危险。
　　可是偏偏我又……不能眼看着魏无延冒险……
　　在我这么纠结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一股力道撞在我身上，没有防备之下，我跌坐到了地上。
　　“痛……”小声地呼痛。
　　羽似乎也才从神游中回来，急急拉我起来。
　　黑暗中，撞倒我的人连声说着对不起。
　　我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尘。月光的照耀下，我看清那人的样貌。
　　黑白分明的漂亮的眼睛，微皱的眉头，是个有些娃娃脸的俊俏公子。
　　我说没事，下次小心，和羽就要走开。
　　却听见那少年嘴里喃喃着什么大哥又勾结那长孙老狐狸，还不是为了个女人什么的。
　　我和羽俱是一惊。
　　我抓住少年的手，听见自己呼吸有些不稳地问：“你刚才说什么？”
　　他奇怪地看着我，我却顾不得这些，只知道他很可能是希望。

　　少年名叫纪霄征，是手握兵权的定远大将军家次子。他的大哥素来和长孙大人交好，最近他看上了双壁楼的一个女子，却苦于无法得手，哪想到今天傍晚的时候长孙大人就送了顶轿子进来，当时大哥不在，他就偷窥了一下，轿子里是个美丽的姑娘，料想就是那个女子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
　　我让羽先回去，毕竟楼里得有个管事儿的人，何况魏守成还在等她。
　　我让纪霄征帮忙把宝儿偷出来，他倒是很爽快的答应。问他为什么，他轻佻地说帮助美人儿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
　　我等在后门边阴暗处，过了一会儿就看见纪霄征鬼鬼祟祟地摸了出来，怀里抱着个半睡半醒的女孩，正是宝儿。
　　我伸手想接过宝儿，他却没有放手。他笑嘻嘻道：“还是我送你们回去吧。”
　　我也没反对，随他一起回了楼里。

　　羽一见到我就快步走上前，再看见旁边的宝儿，一下愣了。
　　我说：“这次多亏了霄公子，宝儿才能安然无恙地回来。”
　　羽向纪霄征道谢，接过了宝儿。
　　临走，纪霄征愉快地说下次还会来。

　　虽然宝儿暂时没有危险，但是这事很快就会被发现，加上明天长孙无忌还要我的回复，到时我若回答舍弃宝儿，一定会被他看出苗头。纪霄征年纪还小，这么一来，说不定就会被查出来了。
　　思量之下，我决定先出去避避风头。
　　可是这要到哪儿去……
　　“去我家吧。”今晚特别沉默的魏守成突然开口，“哥看到你一定很开心。”
　　“这样好吗？万一连累了魏无延……”
　　“陆涵姐你放心，他们要扳倒哥哥还没有这么简单。”他说这话的时候，不知怎么的透着一股子我没见过的狠劲。
　　于是我连夜赶到魏家。
　　刚到大门前我就觉得奇怪了。这一片红色的喜庆气氛，是谁要成亲吗？
　　出门迎接我的是魏离，她神情有稍许的憔悴，领着我到了书房。
　　我推开门，清晨的阳光就毫无保留地洒进略嫌阴暗的书房。魏无延静静趴在桌子上，手边是几封信件。
　　一切都很安静。
　　我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
　　大概是光线的突然改变影响到了他，他揉着眼睛抬起头来，看到我的时候，愣了一下。
　　然后他快步走过来，像是要确认一般地抱住我。
　　那一刻我想，就算世界崩塌了，至少还有这个怀抱是温暖的。

　　我说明了来意，魏无延的神情便凝重了些，他按着太阳穴，嘟囔着“最近事儿怎么这么多”，有我没见过的烦忧。
　　我询问之下，才知道魏盟主身患重病，情况很不好，武林各派觊觎盟主宝座的纷纷蠢蠢欲动，准备着将要到来的比武会好争得盟主之位。
　　他毕竟年纪尚轻，一人之力怎能对抗那些混久了江湖的老狐狸，一番思考下想到了魏离与青城南宫家的婚约。南宫世家在武林中可说占有很高的地位，其数代皆出英雄大侠之辈，威信极高，若得他们相助，必是如虎添翼。
　　再说这南宫家少主南宫拂晓，魏无延也是见过的，温文儒雅斯文俊秀，人称光华公子，也端的是一个出尘脱俗的翩翩少年，唯一的不足就是从小体弱。
　　好好的一桩婚事，魏离那丫头偏是不肯，说什么也不嫁，这才难住了他。
　　我静静地听完，魏无延幽幽叹了口气，道：“这事已经惊动了爹，老人家怒得快从床榻上起来了，婚期也一口定了，就在后天，还说她不从就硬塞上花轿，才不坏了魏家的名誉。”
　　不过我也能理解魏离，嫁一个不认识的人，心里一定不好受。
　　但有些事，偏生就是这样，反抗不得的。

　　我装成丫头随魏无延他们一起到了青城南宫世家。那天天气很好，一路上都很热闹，喜乐奏得很响，沿途的陌生人们都在说着祝贺。
　　到南宫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魏离被搀扶进了礼堂，我跟在魏无延身后一同进去。
　　穿着喜服的光华公子漂亮美好得让人不敢直视，我也松了口气，这样的人物，总不至于委屈了魏离。
　　吃过喜宴，南宫家自然要留魏家人住一晚上。我原本是要去下人房，魏无延却拉了我溜到他房间。
　　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指指床铺，说：“放心，我不会占你姑娘家便宜。这样，你睡床，我靠着桌子睡就好了。”
　　“哟，魏少爷几时这般怜香惜玉了？”我调侃着。
　　“那你倒说说，我几时不怜香惜玉了？”他也不示弱地侃回来。
　　“魏公子对别人当然怜得紧，就是对自己这簇香这块玉，”我踮起脚尖捏他的鼻子，“何时惜过半分呢？”
　　见他愣愣的还没反应过来，我轻轻地叹了口气，道：“魏离对我说了，你最近事务繁忙，都没有好好休息，这样下去要落下病根的，老了有的你苦呢。”
　　我说我还是去下人房里蹲着，不过一夜，我也不是娇生惯养出生，没什么委屈的。
　　只是刚要伸手开门，就被从后面抱住了。魏无延暖暖的阳光的气息在发侧溢开来，他略低的声音显得特别好听：“你不留下，我就不睡，然后等老了生出这样的病那样的病，让你只顾着照顾我，到时看你后悔不后悔。”
　　我扑哧地笑出来，抓着握在腰间的手，婆娑着他修长的手指和因常年习武在掌心磨出的老茧，想象着那样的画面。
　　那时我们已经很老，头发花白花白，两个人住在一间小小的屋子里，也许就是陵园那间董照陵曾住的小屋，蹲在门前等着冬天的阳光，说起很久以前，思绪悠长又绵远。
　　我说：“魏无延，我不会照顾人，所以你以后可千万别得病，会死的哦。”
　　他挂着傻笑点头。
　　后来我想，一定是我不该在那么美好的时候说出那样的字眼，或者说，这是一种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