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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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镜中映出一道绰约纤长的身影，随着来人靠近，由模糊渐渐清晰。
一袭简单的素衣，衬得他肌肤尤为白净，衣料并非纯白，是介于黄灰之间一种极其浅淡的颜色，不会让人显得过于清冷，更显露出一种温暖柔和的气质。
镜中人正低着头，为自己整理腰带，几缕细软的碎发缓缓垂下，遮住了他温和的眉眼。反倒原本被宽大的衣摆所遮掩的身段，随着腰带的束紧而显现，细窄到让人想亲自上手，好生丈量一番。
那人缓缓抬起头，兰渊隔着镜子对他对视，镜中人长着他的样子，兰渊却一点都不觉得惊讶，他知道自己在做梦。
他还记得这是他死的前一天所发生的事。
即便兰渊已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这还是他第一次从眼前这无比熟悉的眼角眉梢中，清楚看见自己当日真心实意地期待和欢喜。
铮！一声金属划破长空所造成的特别响动。
只见一柄飞剑凌空闪现，恰好停在镜中人的身旁，白光一闪，此时可看见那剑身上还有两个字：沉霜。
这柄剑他很熟悉，是他的心上人望清的本命剑，他曾握着它练习过剑术，闲时还替望清为它做过多次精心养护，后来这柄剑还深深地插入了他的心口，了结了他的性命。
这世间，恐怕没有人比他更熟悉它的气息。
紧接着那飞剑似有意识一般，还轻轻地碰了碰镜中人的肩膀，像是在提醒他什么。望清不在他身旁的时候，总会将沉霜留在他身边陪着他。
镜中的兰渊笑着扭头看了沉霜一眼，无奈道：“知道了，这就出去。”沉霜已生剑灵，就像个贪玩的孩子，总想着兰渊带它出门四处逛逛。
最后看了一眼水镜，侧身检查了一遍自己的仪容，随后他便迈着略带几分急促的步伐走出门外。
房门一开，却意外立着另一道熟悉的颀长身形，一见到他，原本冷淡疏离的神情，犹如初春雪化，露出了极浅的笑意。
“你、出关了？”兰渊看见他只惊讶了一瞬。
立刻目露担忧地追问：“可是你并未突破。”很明显比望清本人对他的修为还要上心。
望清主动上前走了一步，将还站在原地思索的兰渊紧紧地抱住，他闭关时，得知师门长辈将兰渊叫了去，不知又与他说了些什么，心中不安，所以才会贸然出关，想亲眼确定他的伴侣还在。
他素来性子冷淡，又最是循规蹈矩，难得如此主动地亲近兰渊，兰渊意外又惊喜。
不过也只是轻轻地拥抱了这么一下，他便自己松开了，又往后退了半步，变回那个兰渊熟悉的清冷绝尘的高岭之花。
“快了，我强行压制着修为，想等你一起飞升。”
“你不必——”
兰渊本来想说没有必要，他是上界之人，只要天梯一开，自然可以立刻离开，但这是兰渊身上最大的秘密，他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包括望清。
也许是望清飘过来的眼神太过认真，里面有太多与他分离的不舍不甘，让他一时竟说不下去。
罢了，心上人只是不想与他分开而已，兰渊心里，为此也是感到愉悦的，况且他利用望清开天梯回到上界，极有可能导致望清化神失败陨落，心里对他多少存了几分愧疚。
紧接着微微一笑，主动往望清身边走了半步，兰渊挑眉，这次望清竟然难得没有往后躲。
他二人身量相当，谁也不必低头仰首，只需要在距离足够近的时候，微微侧头细微调整一下角度，便轻而易举地两唇相贴。
兰渊总是主动的那一方，望清也早已习惯如此，在兰渊将舌尖伸出，轻触到望清的唇瓣那一瞬，他便自然地启唇，迎接它的入侵。
唇齿交缠响起的啧啧水声，让原本温馨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黏腻。
无疑，这是一个充满爱意，缠绵至极的亲吻。
激情逐渐褪去，兰渊的理智回归。
可这样下去的话，是行不通的。他并非此界之人，永远无法令天梯为他而开，还是只能让望清来，且宜早不宜迟。
虽然一开始确实只是单纯想着利用他，如今却也是发自内心地舍不得。
两人在一起这么多年，望清真的很符合他心中对于道侣的想象，无论是他清冷出尘的长相，还是他克己复礼的性格，除了在某些方面过于保守古板，几乎没有什么令他不满意的地方。
这时望清突然被他师尊用传音符叫走。
回来的时候整个人状态很不对，他的心魔正在暴动，眼中隐隐泛起猩红，大约是担心自己会失控伤了心爱之人，又强撑着控制自己往后远离兰渊，躲入洞府。
兰渊觉得有些不对，跟了上前，刚要开口询问，谁知此时天空骤然落下一道霞光。
“这是……天梯，天梯竟然这个时候突然开启了。”
果然强行压制修为根本就不现实，极容易在心神不稳的时候，就引来天雷。
他只能迅速改口叮嘱：“望清！屏气凝神，先突破，飞升要紧。”
在兰渊的提醒之下，望清尽力保持灵台清静，进入到一种极为特殊、从未有过的境界中，他的身体渐渐往上空漂浮。
兰渊本人则面带欣喜，趁机拾阶而上，不过站在最后一个阶梯上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望清的周身还是在散发些许黑气，这代表他的心魔在骚动，他的身体也停下了，不再继续顺着天梯上行，甚至还有即将下落的迹象。
“不好！”一旦真的下落，就代表望清化神失败。
犹豫再三，兰渊还是转身飞回到望清的身边，搭着他的双手，与他两手掌心相对，额头相触，他身上的金光顺着眉心流入到望清的身体里，望清身上的黑气渐渐被压制。
苍白着一张脸的兰渊松了一口气，替望清擦拭了一下嘴角的血迹，又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
“还好，你没事了。”
他的眼神闪烁，突然想到若是回到上界，自己势必会遭到截杀，望清再强，也不可能越过两三重境界杀人。最好是让人觉得望清与他并无关系，甚至是仇敌，这样对彼此都好。
等他睁眼，兰渊神情复杂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
“我们分开吧。”
“……什么？”望清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们分开。”兰渊的神情依旧温和，看向他的时候，眼神依然和以前一样缱绻。
可是望清却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凉透了。
“为什么？我们不是一直好好的吗？是不是我师尊师伯他们又找你说什么了，你不高兴了？”
一个原本对谁都冷冷淡淡，能说一个字就绝不说两个字的人，现在却小心翼翼地说了那么多来试探，兰渊心里非但没有觉得得意和满足，反而涌起了对他的心疼。
“我这就去找他们！”
兰渊拽住了他的衣袖，他一直不想让望清因为他去卑微地恳求那些老家伙，而且现在他正在突破化神的紧要关头。
“不要这样，望清。”
虽然平时兰渊的脸上总是带着浅淡温和的笑意，但望清清楚，他真实的本性要冷漠得多，只是鲜少会展露出来，但只要他不笑的时候，就说明他在不悦。
“我先走了。”
告别之后，兰渊利落地飞身而上，往天梯的出口移动，就在此时，那柄叫沉霜的飞剑，瞬间从心口洞穿了毫无防备的兰渊，刺骨般的寒意浸透了他的身体。
沉霜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在于它本身的重和寒，在没有防备的时候，被它刺中，会带来深入骨髓的痛和冷。
望清在往上，似乎在喊他，可兰渊无力回应，一直在不停地往下坠落，很快兰渊便什么都看不清。
意识彻底消散于天地间之前，似乎听见有人在欢呼：“快看呐！有人飞升了！”
捂着昏胀的额头，兰渊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走到墙边，掬起面盆里的水，往脸上一泼，总算是清醒了一些。
看着水面倒映的那张与自己有六七分相似的脸，兰渊还是愣了愣，而且这副身体也叫兰渊。
谁能想到他现在竟然又活过来了，还成了望清唯一的爱徒，记忆只剩下零星的片段，不过他打听到不少有关他们这对师徒的事迹，都说望清把他的徒弟宠得没边。
原身吃不得苦，不爱每日晨起晚睡辛苦练剑，望清就给了他大把的丹药，就跟不要灵石买似的，任由他当成糖豆吃，愣是把一个资质极差的三灵根，硬生生喂成了金丹。
还在他结丹不久后，把九峰峰主的位子传给了他。
“可真是够宠爱弟子的，没想到曾经对谁都爱搭不理的冰疙瘩，竟然还有如此溺爱弟子的一日，是因为别的什么……还是因为这张脸呢？”
这九峰如今只有他一人住着，自然无人应答，兰渊给自己施了一个净尘术，脸上立刻恢复了干燥。
只是不知望清为何会飞升失败，自己明明已经把那样东西给他了。
推开房门，看着眼前熟悉的小院，一草一木，似乎都还是当年的模样，分毫未改。
只是时移世易，他与望清两个人早已不复当初。
现今修真界第一人——望清剑尊的洞府内，没有任何奇珍异宝，入目可见的，只有厚厚的冰层，看起来就像一间只是单纯用来储冰的寒室。
此时他盘腿在中央打坐，周身正被冰层所包裹，过于精致的眉眼，让他看起来，犹如一座被心灵手巧的工匠，细心刻画的冰雕。
眉间还有一道深深的褶皱，泄露了他本人正在承受着难以忍受的某种煎熬，正是这一丝痛苦，破坏了他身上原本的那股似人非人之感。
“你以为他真的爱你吗？”
“他对你好，那都是为了刻意接近你，好让你最后心甘情愿地爱上他，等他玩儿够了这种你情我爱的游戏，再把你狠狠地抛弃。”
“否则他怎么会突然说要与你分开，还说得那样干脆？”
“这不是正好说明，他对你一点留恋和不舍都没有，难道你还没有看清这一切吗？”
一个恼人的声音一直在望清的耳边回响，他睁开双眼，露出赤红的瞳孔，不似人人仰望的仙界剑尊，反而更像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魔界邪祟。
“聒噪！”
他运转全身的灵力，给自己的身上又施加了一层压制的禁锢咒术。
“啊——！”
“望清！你我本就是一体，你镇压我，就等于在镇压你自己，你不一样也要承受这蚀骨之痛吗？”
望清原本嫣红的唇瓣失去血色，从唇角溢出一抹鲜红的血迹。
“我不会受你的蛊惑，你死心吧。”
他将自己困在这苦寒的方寸之地，已经忍受了数百年的孤寂，可他要等的那个人，却根本没有出现，他在想会不会是当年师门在骗他，只是为了不让他堕魔。
那道声音发出桀桀的怪笑声，似乎在嘲笑他的天真和愚蠢。
“怎么样？我都说了，他不会再回来了。”
“你这又是何必呢？不如松开你我身上的禁制，我会帮你把他找回来的，如何？”
曾经，第一个百年过去了的时候，不止岁月变迁，那道蛊惑望清的声音，也有了长进，改变了原本的策略，开始用上了怀柔手段。
“他会回来的。”
这时候的望清虽然失落，但语气依旧坚定。
又一个百年过去了，迟迟等不到那个身影的望清，心里难免产生了一丝动摇。
“他真的还会再回来吗？为什么我还是感知不到他的灵魂波动？”
“他当然不会回来了，他的亲人、朋友，他在意的所有一切都不在这里。望清，放我出来吧，我们一起去他的世界找到他，你可以继续跟他在一起，这难道不好吗？”
望清身上多了兰渊给的东西，自然猜得到兰渊的出身不凡，心魔说的话，本就是他心中所思所想。
就在那道邪念的引诱与期待下，望清面无表情地又给他自己加了一道咒术。
鲜血再次溢出唇角，他的皮肤白到已经有些透明，看起来不像是仙人，更像是一个披着精致人形画皮的艳鬼。
“望清！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没有尽早听我的话！”
那道声音愈发凄厉，又逐渐微弱，直到消失不见。
不知又过去了多久，望清的意识有些恍惚了，他的灵魂像是被分开成了两半，一半依旧怀着期待，等着伴侣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另一半却变得绝望激进，他开始恨那个抛弃了自己，独自离去的伴侣。
“他真的不会再回来了望清，我没有必要骗你，你就对他死心吧，啊——”
一重又一重的咒术施加，望清终于恢复了大半理智，他再次将自己一半的修为注入了面前通体晶莹的茧中，身体渐渐变得更加虚弱，他即将再次陷入沉睡。
“只要你回来，只要你回到我身边，我会依然像从前那样爱你，你快回来……好不好？”
眼前仿佛出现了那张令他魂牵梦萦的脸，他伸手去触碰，用尽全力抬起的手，最终还是无力地落下，那双发红的眼睛带着深深的眷恋，不甘地缓缓合上。
沉睡中，他只能紧紧地抱着那枚茧，那是兰渊死后，身体与神魂消失，唯一留下的东西，他坚信兰渊就在茧中。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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