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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终末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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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浔拔腿就往宫里跑。
镇远侯的冤案、墨斋的人命、枉死的洛卿卿……陈嘉禾分明看上去人畜无害的模样,甚至陈虞渊也没有对他表现出太多的防备,若这一切真是他的伪装,那这个人简直恐怖得令人头皮发麻。
被嫁给这样一个人,被要求时时刻刻伴在身侧——这跟把脑袋往铡刀下送有什么区别!!
刚刚将陈殊带出宫时拿了令牌,进宫不是不问题。祝浔绕过血洗的大殿,直往瑞王的宫殿飞奔而去,却冷不丁在路过荷花池之时被人拽了一把。
“祝大人。”
祝浔下意识想甩开手,可那人拉得很用力。
“祝大人,祝姑娘有话带给你。”
听到祝萝的消息,祝浔才浑浑噩噩地回过神,抬起头,正对上陶子康沉静的脸庞。
“是我让云温去找您的,但祝姑娘似乎有自己的安排,我只能帮她将人带到。”他将对方带到无人的假山背后,那里停着一辆马车,陈澄正绞着手帕在旁焦急地等待着。
“……”祝浔脚步有点踉跄,“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祝姑娘落得此种境遇也少不了我和云温一份,公主伏诛之后,我便向圣上申请调动来京,快一年了才终于批下来。”陶子康叹了口气,转头看向陈澄,“小公主,有话便快说吧,晚了就麻烦了。”
陈澄眼下青黑,眼圈也通红,一副已经哭了很久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为何二哥突然就向父皇请婚了,”她从袖中取出一封未开口的信,放在祝浔怀里,“还不准我看信封里的内容,只让我避开二哥带给你……”顿了顿,“是不是二哥做了什么事啊?”
祝浔和陶子康对视一眼,彼此都不知如何说起。
“那……她人呢?”
“被二哥带去挑选婚服了。”陈澄说,“她还让你别去找她。”
“您现在这副表情……会露馅的。”陶子康附在祝浔耳旁轻声道,“要是被瑞王发现您知道他是幕后黑手,我、云温,说不定加上小王爷,可能都要没命。”
他瞅着祝浔的神情劝慰着,“恕我直言,祝姑娘……有她自己的打算,并非鲁莽之辈。”
祝浔何尝不知道呢?
祝萝说是不知道第三者是谁、要留在宫中观察,可给他传信都是用编手绳这种隐蔽的方式,只怕她早就意识到陈嘉禾的背后不简单,这套说辞仅仅是为了让他不要过分担心罢了。
齐乐鱼是叛徒这件事,一定也是陈嘉禾在背后推波助澜,被祝萝暗中发现了。那么被赐婚多半也在她的预料之内。
祝浔无力地垂下了视线,指尖将褐色的信封捏得皱皱巴巴。
……
无功而返回程的路上,陶子康以顺路接云温回家为由邀请他共乘马车,但祝浔知道,陶子康是怕他打击太大出意外罢了。
祝浔倚着窗口,抖着手颤颤巍巍连信封都撕不开,陶子康便突然跟他搭上话。
“我和云温晚了太子半天,进宫通报之时楚将军已经清剿了杨家叛军,陛下已任命他为禁军统领,”他尽量用轻松的语调陈述着,“我听说您考到了工部,我被安排进礼部任职,以后便是同僚了。”
祝浔深吸了一口气,朝他牵了牵唇角,“官场的事我不懂,还要多靠你照拂了。”
陶子康也露出一个浅淡却令人安心的笑容。
心中稍定,祝浔展开了信函,借着初生的日光快速翻阅起来。
“……怎么?”陶子康观察着他越拧越紧的眉头,“祝姑娘的情况不好吗?”
“不是。”祝浔用手背敲了敲额头,长叹一声靠在椅背上,盯着头顶车篷洒落的阳光,“她竟然跟我想到一处去了。”
“祝浔,”陶子康坐直了身子,轻声开口,“我与云温本就是为祝萝之事进的京,若不介意,请务必让我们助你一臂之力。”
祝浔放下手,将视线收回,不置可否地看着他,“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一个行差踏错是会没命的,确定吗?”
陶子康垂了垂眼,再抬起的时候眸色清亮,坚定异常。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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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皇帝的精神大不如前,杨家残党的收拾整顿大多由陈虞渊和陈殊代劳,只是特地在模糊的律法上从严框定了惩处:直系一脉抄斩,三族之内尽数流放西北,九族之内三代不得为官。
陶子康被调任至礼部侍郎,离了驸马的身份,他终于有机会在朝中大展拳脚。李安重新披挂上阵,继任禁军统领,肃清禁军内部。与此同时,国师向皇帝递交了请辞信,称自己要回归乡野当凡夫俗子,实则是背了个包袱躲进王爷府混吃等死。
也许是预感自己寿限降至,皇帝给陈嘉禾与祝萝订的婚期也很紧。杨家的后事还没忙完,礼部就挑了个秋风送爽的天气,将这桩好事儿先办了。
祝浔为妹妹操碎了心,可皇宫刚经历了战乱洗礼,处处需要重建,工部上下忙得脚不沾地。他能做的也就是守着同样在礼部加班的陶子康,让他在喜宴上多备几道祝萝爱吃的菜。
如此忙得脚不沾地,一声唢呐喜乐才将众人从繁重的任务中拉了出来,这才意识到祝萝这就要嫁人了。
大约是为了照顾祝萝的喜好,这场本该声势浩大的喜宴办得很是低调,双方宴请的宾客数量都很少,寥寥数人加在一起,还没负责端茶递水的下人多。
到拜天地的时候,祝浔实在忍不住眼中的泪水,低下头拼了命地擦脸,身旁的人伸手,便轻轻将他揽在了怀里。
“陈虞渊。”
“嗯?”
“如果陈嘉禾对萝萝不好,我能不能揍他?”
陈虞渊笑着揉了揉他的头,“那我替你揍。”
祝浔吸了吸鼻子,从他怀里抬起身子,便瞥见他另一侧的国师也泪眼汪汪地扑了上来。
“袁袁,我失恋了,我也要抱抱!”
“边儿去。”陈虞渊一胳膊肘顶着他的脸颊,把他挡开了,“祝萝没成亲之前也没见你追她。”
“我倒是敢啊!这位大舅子能把我打死!!”国师……不,不再是国师的少年小声抗议着,“而且那时候我在禁足,我一直有努力地挖地道出去找她啊。”
祝浔看着他慢慢低下头,抠弄着自己手腕上的一段红绳。
奇怪,祝萝……好像没给他之外的人送过红绳吧?
“阿兄。”
红裙倩影翩跹而至,浅浅的香气从头顶落了下来。祝浔回过身子,见祝萝正举着酒杯朝他盈盈笑着,红妆粉黛下的脸庞是往日数倍的鲜亮,让他这个做兄长的都有一瞬晃了神。
“阿兄?”祝萝朝他摇了摇酒盏,“我来敬你一杯呀。”
“啊,”祝浔拿起手边的酒,轻轻与她一碰,仰头饮尽,才想起,“这礼数是不是……”
“我跟陶子康讲了,让他们按民间的风俗来。”陈虞渊迎上祝萝的笑眸,“萝萝可还算满意?”
“多谢袁哥啦。”祝萝冲他调皮地眨眨眼,拿着酒盏绕着桌子转了一圈,走到郁郁寡欢的少年身边,“祁公子,祝你离宫后生活顺遂,万事安康。”
“啊,啊,啊……谢谢!也祝你健康,快乐!”少年慌乱地站起身,干了一大口酒,呛得直咳嗽。
祝萝掩唇而笑地瞧着他狼狈的模样,视线余光瞥见不远处的来人,眼神暗了暗,很快敛容,换了一副端庄得体的笑。
“殿下。”
陈殊扶着陈嘉禾朝他们的酒桌缓缓走来,不过在快接近的时候,陈嘉禾却莫名加快了脚步,将陈殊甩开了几步。
“嗯。”陈嘉禾握住她的手,眉眼间神色柔和,“一个人无聊了?饿不饿?要不要吃些东西?”
“没事……诶。”祝萝轻轻摇头,却冷不丁被陈嘉禾拽到了身后,巧妙地与旁人隔开了距离。
“看样子,嘉禾还是挺喜欢萝萝的。”陈虞渊贴着祝浔咬耳朵道。
祝浔仍然浅浅叹了口气,在嘴角扯出个过得去的弧度,在陈嘉禾八面玲珑的祝辞中与他碰了酒盏,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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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歌直至日落才停歇,简单用了餐洗漱一番,微凉的秋月便悄悄爬上了枝头。
当然,对祝萝来说,这个夜并不平凡——它是世俗意义上的洞房花烛夜。
在祝萝的强烈要求之下,丫鬟嬷嬷没再给她涂上脂粉,可那些精巧别致的发髻、手串是逃不了的。祝萝坐在镜子前晃了晃沉重的脑袋,趁着旁人退下之后,赶紧麻利地给它们尽数卸了下来。
“哪有你这样的新娘,洞房花烛夜也不打扮打扮。”陈嘉禾斜靠一旁的软塌上瞧着她,身上还带着刚刚沐浴后的皂角香气。
“戴了一天,脖子好沉哪。”祝萝不满地咕哝着,“殿下这般风凉话,下次替我戴了如何?”
陈嘉禾看着她葱白的手指在黑发间穿梭着,轻轻一抽,如瀑的长发便轻轻垂了下来,沿着肩颈软柔的弧度打着弯儿。
“你不戴也是极好看的。”他眼神暗了暗,补充了一句。
祝萝卸去了所有的累赘,披散着头发转过身子,与他对视了片刻,粲然一笑。
“殿下不过来吗?”她歪了歪头,“还是需要我过去?”
陈嘉禾不作声,深沉的视线只是一味地停在她的脸上,似乎要穿透这副美丽的皮囊看清什么一样。
“那我过去吧。”祝萝拢了拢裙摆起身。
陈嘉禾眼波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流转,“你为何同意嫁给我?”
“因为我喜欢殿下啊。”
“可你是通过云温接近我的。”
“……”祝萝的动作微微一顿,也只是微微一顿,她面色如常地坐到陈嘉禾身边,同曾经一样笑着看他,“你都知道了呀。”
陈嘉禾微微眯起眼,“你也都知道了。”
祝萝眨着眼反问他,“我知道什么了啊?”
“你翻了我的书房,看到你向陈志舟提供情报和药物,教他们控制齐乐鱼,然后传信给祝浔,他才能救下陈殊。”陈嘉禾的视线冷了下来,“我应该没在你面前暴露过,你是什么时候怀疑我的?”
“阿兄救太子殿下,只是赶巧罢了。”祝萝答非所问着,下一刻,她便感觉脖子上传来一阵桎梏。
“祝萝。”陈嘉禾的眼睛在她面前放大,黑洞洞的内里空无一物,“别以为我不会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