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一庄集录》黑色的纸

4、浮生（三）

　　我曾遇到过一位先生。

　　我曾问她，世外桃源是什么样的。

　　她只是指了指天空。

　　“雲。”

　　之后，云便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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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四天了。

　　从我来到合一庄起，已经过了整整四天。

　　“淮阳这时候……在做什么呢……”

　　那个笨蛋，或许还在为自己的文章而苦恼吧。还是说，他会因为担心我而来找我？这可不行啊……万一他遇到危险……

　　“小家伙？在做什么呢？”南山小姐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她慢慢走到我身边，手上提着不久前见到的那个木箧。

　　“啊，南山小姐……我在想些事情……”

　　“有关你家人的事情吗？”南山小姐说着，走到了不远处的沙钟前。

　　那是一座极为巨大的沙钟。只是远远看着它，“渺小”一词就油然而生。那木制的框架已然被时间刷上了一层名为【历史】的漆色。昨天在悬壶阁向山下望去时，就看到这座巨大的器械静静地矗立于庄的中央。

　　“嗯……大概是吧。”我慢慢点了点头。

　　淮阳是我的家人吗？我认为是的。

　　我们已经生活在一起很久了。我看着他从一个幼稚的小鬼逐渐成为一个处事有方的青年。尽管他仍然有些马虎，但与以前的淮阳相比，他已经改变了很多。毕竟，以前淮阳看我能够催生植物，明明只是这么简单的能力，他却认为这是一种神通，我是从某处游历而来的仙人。

　　“噗哈哈……”想到这，不自觉的笑了出来。没错，淮阳就是我的家人。

　　南山小姐看着我，转过了身。或许是在偷笑？我不知道。而等她再面对我时，她的神情已如往日一般。

　　“家人啊……是很美好的事物呢。”南山小姐想了想，笑着说道，“对于我们这些留下来的人来说，家人就是合一庄庄里的大家呢。”

　　“那……南小姐在外面的家人呢？”

　　听到这句话，南山愣了愣，手上的动作也不自觉停下了，“外面的家人啊……他们……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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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

　　我猛然意识到自己提到了一些不应该提起的事物，心里满是愧疚。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南山的声音便打破了这片沉默。

　　“嗨呀，反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必在意，不必在意。”她笑着，挥了挥手说道。

　　“抱歉……”

　　“哎呀，没有必要道歉的啦，我早就接受这一切啦。我们这些凡民啊，生死从来不由自己掌握，”说着说着，南山小姐闭上了双眼，“对于那些身居高位的人来说，我们的命就和地上的玄驹一样，哪天他们不高兴了，有人可就要遭殃咯。何况就算没有那些人，战争、饥荒、天灾，也照样能够夺走我们的性命……”

　　她的笑颜中，细细看去，满是无奈。那是一种孤身流浪了许久，却又无力改变什么的无奈。很久以前，我也见过与此相似的神情。

　　“所以，反正外面也没有什么值得留念的事物了，重新开始，也大概会被重新夺走吧。只要我们这些人还是凡民，就终究是改变不了什么的。于是大家干脆留下来，享受享受这难得的祥和。”

　　语毕，南山小姐睁开了眼。

　　“对于我们来说，能有一片天，一个能够活下去的好地方，就足够了。我们这些选择留下来的人，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理由。你若是好奇，可以自己找时间去问问他们。兴许，聊的投机了，他们会告诉你的。”

　　随后，她将自己垂在侧边的发丝撩到耳后，缓缓向我走来。

　　“那……你们就不好奇现在外面如何了吗？”我犹犹豫豫地再次开口问道。

　　“这个啊……有的人会好奇，而有的人不会。说到底，留下了的大家或多或少都是在逃避着什么。不过你看，这里时不时就会有像你这样的外人进来，大家也自然从你这探寻外界的变化。啊，这样吧，你随我来。”

　　说着，南山小姐站起了身，要带我向某处走去。

　　“我们去哪？”

　　“去西山，入亊奭庫。”

　　【亊奭庫】

　　眼前，一座巨大的建筑矗立在地面上。周围满是琬琰筠雾之色的云气。有朱樱之柱，凝脂之墙，翕赩之顶，挂盈盈之花，饰人籁之叶，设翠涛之炉，摆皦玉之瓶，只是看着便有一股扑面而来的宝气。

　　“我们到了，亊奭庫。”南山小姐说着，慢慢推开那对朱红色的大门。

　　“好惊艳的建筑……这里……貌似离悬壶阁阁很远？”我向我们走来的地方望了望。

　　何止很远，简直是远到天边去了。光是从悬壶阁走到这，我们估计就用了半个时辰。现在放眼望去，满眼皆为云雾，悬壶阁连个影子都没有。

　　“那当然，亊奭庫当初可是由庄主亲自建造，自然豪华。它建在西山上，虽不是山顶，但也过了山腰。要从悬壶阁所在的北山走到这自然是要些时间的。”南山小姐笑着说道。

　　“合一庄……究竟有多大啊……”我喃喃自语道。随后，便跟着南山小姐进了亊奭庫。

　　“哇……”

　　刚进亊奭庫，我就被里面的场景震撼到了。

　　里面远比外面看起来大的多，数排沉香木柜摆放得井然有序，各种物品群蚁排衙，丝毫没有混乱之感。空气中隐约散逸着椒兰之香，令人心安神定，不自觉的放松了下来。

　　而在看到里面放着的东西是什么后，我更是大为震惊。

　　春秋之耒耜耰枷，秦汉之镢镰作構，甚至还有如今十分常见的曲辕犁……

　　“这些都是大家根据外人提供的信息而造出来的东西，而每第一个能够成功使用的工具，都会被放在这里。据白长老说，这里甚至有周那个时代的东西！”南山小姐说道。

　　听到这句话，我先是无比的震惊，但随后却又陷入了思考。

　　合一庄，究竟存在了多久？

　　我本想向南山小姐询问，但种种迹象显示她并不知晓这一问题的答案。没猜错的话，南山小姐并不能为我解答这个问题。不过仔细想想，她刚刚提到的“白长老”，或许是个可以切入的点。

　　“那么，我们接下来去二楼看看吧！”

　　“这里原来还有二楼吗？我明白了，我这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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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可算到了……每次来坎西峰，都要备好伞呢。”说着，不休撑开了那把黑伞。

　　坎西峰与坤北峰一样，为“合一八峰”之一，常年多雨雪，有时甚至会落雹。同时，坎西峰多流水，湿气重，庄里的人来这往往都必背两样东西，火与伞。

　　不休提起纸灯，“离符，起。”

　　只听唰的一声，纸灯里便亮起了温暖的光。而一股暖流也逐渐从纸灯溢出，并慢慢包围了不休。

　　“仙人给的东西就是好用！嘛……但，还能用几次呢？”不休盯着纸灯，“任何事物总有被用完的一天……我也不可能再去找仙人要一张……若是有一天它真的用完了……我还能做什么？”

　　不休提着纸灯的手慢慢放了下去，他慢慢蹲了下来，看着眼前的泥土不断被雨水冲刷着，一点点随着雨水流逝。他试图用手去阻拦，但雨水依然穿过指缝，向山下流去。

　　拦不住，也无法改变。

　　“我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好奇怪……好突兀啊……”不休皱着眉头，摇了摇头。明明平常并不会去想这种事情，可今天一到坎西峰就变得多愁善感了起来。

　　是因为这里对人有什么特殊影响吗？

　　猛然间，不休想起南山曾经和自己说过，坎西峰具有影响人的情绪的意志的能力，稍有分神就会不小心被其影响。而受到影响的时间越长，人的精神和身体便会愈来愈弱，直到最后变成一个彻彻底底的疯子。从前有人就因为这样被

　　不休拍了拍自己的脸，“不行，不能被这里的环境影响。”随后，他又举起纸灯，向着山顶走去。

　　坎西峰并不是八峰中最高的，但却是地势最为陡峭的一座。或许是因为四处都有着瀑布的原因，坎西峰的山路很容易打滑，稍有不慎便会命丧于此。

　　不休慢慢地向上走着，远处的天空好似紫紶与油紫二色混为一体，周围雷云密布，不时便有矆睒从眼前掠过。“雷雨天在坎西峰倒是不常见……”不休说着，转了转伞柄，随后继续拾级而上。

　　“也不知道南山姐说的那个东西，能不能被我找到……诶，那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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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荀——荀——你在哪——”淮阳环顾着四周，试图在茫茫白雪中揪出些什么。但很显然，这不过是徒劳。毕竟，如果这有用的话，自己早就找到荀了。

　　淮阳皱了皱眉。想到荀已经失踪了三天，他就愈发的紧张。尽管他已经不止一次劝说过自己荀不是一般人，没有那么容易……可他还是放心不下。

　　淮阳本以为荀只是没回杨伯这边，但他几乎问遍了周围街坊邻居，都没有人知道荀去了哪里。

　　淮阳不知道荀为什么要不辞而别。杨伯说，荀是去采药了。可有什么药需要三天来采？他也不是去采仙草了啊！

　　“等他回来后，一定要让他做一顿吃的补偿我一顿。”淮阳点了点头，拍去肩上的雪，搓了搓手，“但愿，能在山上找到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