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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魔头是个狗腿子 ...

  •   山谷间春草芳菲,蜂蝶交舞。阳光洒在湖面上,泛起粼粼波光,远远看去像琉璃碎了一地,亮晶晶的,有些晃眼。

      湖畔有几棵大树。其中一棵最大的枝丫上躺着一个一身紫锦的男人。他枕着左手,一本书盖在面上,似在打盹。

      鸟啼莺声中,有脚步声由远及近。男人未曾起身,懒洋洋对靠近的人道,“差不多该停步了,当心踩着那小子布下的机关。”

      脚步应声而止,一声轻笑,柔软得如这山涧中的风,“你既然早就知道了,又何必叫藏在暗处的人一顿好等?”树下的男子白衣翩翩,清秀的面容如同他的声音,让人如沐春风。

      男人拿下盖在面上的书,露出一张冷艳疏离的脸,微风吹起他鬓边散落的发,好看得叫人难以直视,“狩猎总是要有点耐心的。”

      白衣男子无奈摇头,“那也得闹得清楚谁是猎物?”

      男人嘴角轻斜,“说得好。”他扫了一眼远处的树林,“不过平心而论,这机关设得还可以。”

      白衣男子笑道:“那是!你也不想想他跟谁学的。”

      “他跟李晟学机关有多久了?”

      “有一年多了。”

      “多学些东西倒也不坏。”

      “他除了能跟李晟学机关,跟我学毒,跟你学功夫,还能做什么?你又不让他出谷。”

      紫衣男人翻身从树上下来,长眸一抬,“哦?原来某人是说客。”他语气调侃眼神却十分认真, “你知道我为何不让他出谷。”

      白衣男子道:“我知道。但你也不能圈着他一辈子。”

      “为何不能?”

      看似随意的一句却偏偏让人找不到话语反驳。白衣男子终是轻叹一声,“明明比谁都在乎,怎么就偏要装出一副恶人模样?你就那么希望他恨你?”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恨不恨我,与我无关。”紫衣男人神情淡漠,“就算他恨我,又能奈我何?”

      说罢他脚尖一抬,将一颗石子踢向草丛中某处。一张挂满木刺的绳网从他面前不到一尺之处弹起,若他刚才多走一步,此时就已被包裹在网中,被扎得浑身“漏水”了。

      远处树林中隐约传来一声“操!”接下来是飞奔而去的脚步声。仔细听,还能听出些不甘来。

      白衣男子一脸惊骇:“那小子是真心要你死啊!”

      紫衣男人脸上竟难得地浮现出几分趣味。他不以为意地用脚踢了踢面前为他量身定做的阎罗网,“你让李晟好好教,我可是很期待他还能怎么弄死我。”

      **********

      楚旭收的这个徒弟功夫一般,但打探消息的本领却可圈可点。明明应该是个大家闺秀,市井里那一套却比楚旭和上官黎都要熟练得多。三人在小镇上走了一圈,不过小半天功夫,就已经打听到三户从涂阳城迁徙过来的人家。楚旭不禁好奇这个黄毛小丫头究竟是从哪里学来这些套话的伎俩。

      赶晚不如赶早,三人马不停蹄地就去拜访了两户。其中有一户人家老人已经过世,晚辈从小就长在这里,对涂阳城一无所知。另一户人家因为做生意,二十多年前就举家迁徙至此,涂阳城被烧之事也只是有所耳闻。

      此时从第二户人家出来,已经过了正午。三人走在大街上,冷雨潇看一旁的楚旭面色有些沉,想是因为找不到线索而心中郁闷,于是安慰道:“师父,你别着急,线索都得慢慢找的。我听我师兄说,有时候好几个月都打听不到半点有用的消息呢。”

      楚旭一怔,知道她是误会了。毫无头绪早就是意料之中,何况他还没乐观到觉得他们心血来潮地绕路故地重游一番,就一定能找出什么线索。他此刻皱眉思索是因为他发现自己一直忽略了一件事情,只是这事情着实有些尴尬,他也不知该问不该问。

      冷雨潇看师父和太师父脸色都不太好,于是话锋一转提议道,“都这时候了,咱们先吃午饭吧。吃完再去下一家。”在她看来,填饱肚子了,心情也就好了。

      楚旭倒也赞同,“好。这镇上难有能符合你太师父标准的饭馆,我们随便找家看起来热闹的去吧。”说罢转头去问上官黎,“师父您说呢?”

      上官黎“嗯”了一声。这一上午,他都不曾有几句话出口。

      楚旭不知是否自己想得太多。他所知的上官黎,尽管总是一副世间万事与己无关的模样,但其实凡事都讲究得很,且也不会吝啬于分享他讲究的理由。可这两天他却随和得有些反常,人也比前几日沉默了许多,那沉默中还隐隐有些焦躁。

      楚旭看他似乎不想再说话也就没有多问。三人找了家食肆坐下。楚旭说的没错,乡镇上的饭馆都是些家常小菜,进哪一家都差不多。楚旭还没来得及问上官黎想吃什么,冷雨潇就看着菜牌噼里啪啦点齐了。

      当师父的忍不住扶额,心道该怎么教会这孩子有点儿眼力见呢?

      菜还未到,楚旭起了话头,“此处也好,涂阳城也好,皆地处偏远,也非交通枢纽,你说当年楚旭怎么就想起来这儿了?而且烧一座名不经传且无足轻重的小城,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冷雨潇更正道:“师父,不是‘他’,是你!”

      楚旭:“哦,‘我’。”

      上官黎看了他一眼,“或许本就没有目的,他随便烧的。”

      冷雨潇再次更正道:“不是‘他’,是他!”说完觉得好像有些绕,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太师父您应该说‘你’。”

      上官黎不置可否。

      楚旭摇头继续道:“我也说不清理由,但我觉得他……”看到冷雨潇在一旁又着急说话,他连忙改了口,“……我。我觉得我不会这样。我随手烧了一座城,那城里正好锁了城,事情未免太过巧合。”

      他不喜欢巧合,如同他不喜欢自己刚好就叫楚旭,刚好也会魔头所会的化骨诀。

      “难道说当年师父你正好在涂阳城,官府想要抓你才锁城?然后你为了逃出来,就把城给烧了!”冷雨潇边想边道。

      “这……”楚旭一时语塞,“也太丧心病狂了吧。”虽说是偏远小城,但那也是一城活人。

      冷雨潇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测很有道理,“不丧心病狂能是魔头吗?虽然你被称为魔头是在五岳盟灭门以后,但楚旭这个名字为江湖人所知就是从火烧涂阳城开始的呀。”

      “你不会想说,我千里迢迢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找了座城指望人锁城堵我,然后放了一把火,就是为了让人知道我的名字?还有,你不是说我很厉害,怎么区区锁城就把我困住了?”

      从前的楚旭不仅丧心病狂,还很吃饱了撑着。他既然本领大到能把五岳盟都给灭了,又何苦大费周章山遥路远地跑到这里来烧一座很多人连名字都未必听过的小城?

      冷雨潇皱起眉头,仔细想想好像确实说不太通。

      疑问仍未有解,但菜上了。楚旭拿着筷子的手已经伸到一半,却发现上官黎并未起筷。他缩回手放下筷子,试探问道:“师父,您是不是不舒服?”

      冷雨潇兴致冲冲的手因为楚旭这一问也被迫收了回来,饥肠辘辘的她忍不住嘟起嘴委屈地看向楚旭。

      楚旭并未理会徒弟可怜兮兮的目光,他此时的注意力全在自己师父身上。算起来,从昨夜开始,除了自己削的那几瓣梨,上官黎几乎没有什么东西下肚。

      上官黎无论是神色还是语调都毫无波澜,“无事,我不饿。你们吃。”

      冷雨潇忽然想起什么,从身上的布袋里掏出一只梨,递到上官黎面前,“太师父,要不您吃梨?”

      上官黎看了他一眼,神情微动,最终却仍道:“不必了。”

      楚旭笑着从冷雨潇手中拿过梨,从怀中掏出匕首开始削,边削边对冷雨潇道:“我看你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想吃就动筷,不必献什么殷情。”

      冷雨潇那小眼神里的算盘一目了然,分明就是在说,太师父您快吃吧,您不吃我也不能吃啊。

      楚旭心中默默叹气,姑娘家家的,眼神也不会稍稍掩饰一下。

      冷雨潇终于得令,满足地拿起了筷子。看她那迫不及待的模样,楚旭忍不住觉得好笑。堂堂名门千金才出门几日矜持就全没了,早饭也没见少吃,怎么现在就跟匹饿狼似的。

      楚旭削好梨,又将梨切成好入口的小瓣。紧接着那普普通通的梨瓣在他手中转了两圈,就成了尖耳短尾的兔子。

      冷雨潇十分惊奇,伸手就要去拿,被楚旭拍了回去。

      小碟被楚旭推到上官黎面前,“师父,您先吃。”

      上官黎看着眼前的梨,犹豫稍许,最终还是拿起一块吃了。

      冷雨潇瘪了瘪嘴,心中默念一句狗腿子,继续干饭。

      一顿饭下来,上官黎终究只是吃了两块梨,剩下的被获准清盘的冷雨潇下了肚。看上官黎吃得勉强似是实在没有胃口,楚旭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强人所难。

      吃完饭,他们找到了从涂阳城迁到此处的第三户人家。这户人家的媳妇儿本姓赵,是从涂阳城嫁过来的。

      冷雨潇照例上前敲门。开门的是位妇人。已是第三遍,冷雨潇熟练地道明来意,只说自己是寻找父亲失散已久弟弟,后来听人说他去了涂阳城,所以想问问有关涂阳城大火的事情。

      “父亲临走前最后的心愿就是让我找到叔父,不管是死是活,我总能有个交代。”

      冷雨潇楚楚可怜的神情打动了妇人,她看冷雨潇的眼神里满是安慰,“姑娘,我二十年前就嫁到这里了,后来涂阳城大火的事情我所知不多,但或许我爹能帮到你。”

      妇人将三人领进门,唤出了自己的老父亲。老人家头发全白,看起来已过花甲。听明三人来意,神色有些为难。

      冷雨潇知道有戏,于是再一次声情并茂地叙述自己父亲的“遗愿”:“父亲生前与叔父因误会而生了龃龉,患病之后去了好几封信给叔父,却始终未有回音。这件事是父亲一辈子的遗憾,直至临终,还嘱咐我要找到叔父。若是叔父还活着最好,若是死在涂阳城,也替他找到叔父化为青灰之处,替他把话带到了。”

      老人家闻言不由为之动容。他犹豫再三,最终吩咐闺女去把院门关好,才将三人领进屋里。

      在打发自家闺女出去后,他神情悲戚地对冷雨潇道,“姑娘啊,你大概找不到你叔父了。你叔父应是病死在城中了。”

      冷雨潇立即生疑,问道:“病死?不是被烧死的吗?”

      赵老伯摇头,“姑娘,相信我。你叔父若真死在涂阳城,那他一定是病死的。”

      冷雨潇不解,“老伯您为何能如何肯定?当年不是大魔头楚旭一把火烧了涂阳城吗?听说涂阳城在被烧之前锁了城,老伯您可知其中原委?楚旭他又是为何要烧城?”

      或许是转折太过突兀,冷雨潇话语刚毕,老人神情骤变。刚才还满是同情的脸上取而代之的是显而易见的戒备,“你们究竟是何人?究竟想要打听何事?锁城也好,魔头也罢,我一概不知,你们请回吧!”说罢起身就要赶人。

      楚旭一愣,他未曾料到赵老伯在听到楚旭名字的瞬间会态度急转。

      冷雨潇也有些措手不及,连忙解释,“老伯,我们真是来寻亲的。毕竟当年魔头一把大火烧了整个涂阳城,我一直以为我叔父是死于魔头之手,冤有头债有主,总得问清楚些。”

      赵老伯眼中疑虑未减,甚至更为警惕地看了一眼冷雨潇身旁的楚旭和上官黎。

      冷雨潇急中生智,上前就拉起老人家的手,“老伯,本是家丑不想外扬,我就同您直说了吧。当年母亲生下我后血亏不能再有生育,长子膝下无男丁,我爷爷就自作主张将我叔父的儿子过继给了我父亲。

      “我叔父因此心生怨恨,认为是我父亲抢走了我堂哥,于是竟不顾妻儿,离家出走了。我叔父多年音讯全无,后来再有消息就是在涂阳城,不想不久后就传出涂阳城被魔头烧了的消息……

      “当年过继之事虽非我父亲主动提出,但他也不曾反对,自那之后此事一直是我父亲的一块心病,直至过世也未能放下。”

      她忽然拽过一旁的上官黎,也不顾后者一脸嫌弃,“老伯,这就是我被过继过来的哥哥。你看他一脸愤世嫉俗的样子,就是因为他从小觉得自己父亲不要他了!”

      冷雨潇张口就来的一段胡诌真是惊风雨泣鬼神。

      楚旭不由心中感叹:姑娘啊,你这是听了多少书看了多少画本,才能现编现演将一段家门狗血泼洒得如此手到擒来?但你不会真觉得有人能信吧!你要能骗到人,我就……

      楚旭心里嘀咕的下半句在他转头看到赵老伯神情的时候被生生咽进了肚里。

      赵老伯不知何时已然泪眼婆娑,他重重握住眉头紧蹙的上官黎的手,“小伙子,你不要怪你父亲。当年涂阳城被锁,他属实没有办法传出消息。你的仇人也不是楚旭。算起来,楚旭,楚公子才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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