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流年（网王同人）》寒水空流

48、鸢尾

　　“夏夜！”
　　没有回应。

　　“夏夜！”
　　依旧没有回应。
　　她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窗外高大却光秃秃的法国梧桐，默然出神。她一向是喜欢冬天的，却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没有阳光也没有雪花的冬天会这般萧索而凛冽……
　　就好像，春天永远都不会到来一般……

　　“你说过的，你会一直一直相信我。这一次……你是要先放手了么？”
　　记忆中，那个温柔的声线从未有过这般干涩的语调。夏夜的思绪依然混沌，脑子如同生锈一般似乎微微一动便能听到喑哑的摩擦声。她的目光依然执着地望向窗外，良久，她才听到自己的声音，竟是如同面前少年一样的干涩嘶哑。
　　她说，是。

　　又是一阵难熬的沉默。
　　幸村再次不自觉地勾了勾唇角。他站起来转身离开，背影似乎与平日并无不同，连步子都是一如既往的沉稳，甚至还记得在离开之前将椅子重新推进桌下放好——如果能够忽略他在衣袋里紧握成拳的双手和他离开时连再见都忘记说的匆忙。
　　夏夜没有转头，依旧盯着窗外高高的梧桐。她记忆里满目苍翠生气蓬勃的绿色，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
　　蓦然间，她伸出手去抹脸上的泪水——而玻璃窗外那个少年的背影渐行渐远，终于湮没在人群中，消失不见。

　　两个人分手的消息，似乎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整个立海大附属。

　　人类天生喜欢八卦的因子此刻得到了极大的凸显，各种各样的人怀着各种各样的心思议论纷纷。舆论几乎都是站在幸村一边的，而其中的大部分又幸灾乐祸地指责和嘲弄夏夜，还不乏许多拍手称快者。幸村在立海大附属是太多人崇拜的“神之子”，而夏夜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女孩子——虽然不可否认她的长相和才能都说得过去，但也绝对无法和幸村匹配。
　　当事人都不约而同选择了沉默，夏夜也并没有如同许多人期待的那样表现出相应的伤心欲绝，反而正常得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甚至比以前看起来还要傲气——这让许多等着看好戏的人失望了。

　　“……喂，你没事吧？”
　　当一周之后连对这些事情一向反应极其迟钝的切原都这样问她时，夏夜开始惊讶于这件事的影响居然能持续这么久。
　　“切，我能有什么事？”
　　“总之你很不对劲啊。”
　　——很多时候植物在对周围环境的反应能力上要强于人类很多。

　　“你有没有听说过天鹅的故事？”
　　或许是今天的阳光太过温暖，她忽然有了倾诉的欲望。
　　“当然！就是丑小鸭最后变成白天鹅了嘛！”

　　“那个故事好像叫《丑小鸭》不叫《天鹅》吧……”夏夜有点黑线。
　　“那是什么？”童心未泯的好奇宝宝发问。
　　“从前有一群天鹅，每年都会从北方飞到温暖的南方去过冬。路上有一个水草丰美的小岛，它们就停下来在那里休整一段时间继续上路。它们一直这样生活，可是有一年小岛上搬来了一个人，每天都为那群天鹅准备食物，到了冬天还会想办法给它们取暖。”
　　“天鹅渐渐喜欢上了这种生活，就不再长途跋涉地去南方，而是就留在那个小岛上过冬。直到有一天，那个人忽然搬走了。可是天鹅还是舍不得离开，即使没有人再给它们喂食取暖，它们也仍旧停留在原来的地方。”
　　“后来呢？”

　　“后来？”夏夜扯扯嘴角，语气依然平静：“后来，那些天鹅都死了。”

　　所以说——习惯，真的是件很可怕的事呵。

　　那么她又是什么时候开始习惯的呢？
　　习惯于依赖，习惯于期待，习惯于拥抱他人而不是抱住自己，习惯于拉住他人而不是双手交握。甚至于那双明亮的眸子，那抹温柔的笑意，那个有着淡淡花草气味的怀抱……
　　怎么会忘了，世界上能够相信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
　　而最后剩下的，也只有自己。

　　她忽然开始害怕。
　　她怕自己再没有勇气去相信去尝试，她怕自己再没有勇气一往无前。
　　或许现在她要做的，只有向前走。
　　永不回头。

　　夏夜终于用鼠标点击了发送键。
　　接受了那份录取通知和丰厚的奖学金，她如同完成了某件大事一般累得几乎虚脱。
　　那么，这就是她的未来了。她自己选择的，不可知的未来。

　　躺在床上，她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今夜的月光格外明亮，透过藕荷色的窗帘洒进屋里，洒落一地清辉。她索性坐起身拧亮桌边的台灯，信手翻开床头那本《梵高传》。

　　“不管人们相信不相信，隆冬总会过去。在某一个早晨当人们一觉醒来的时候，风向已经变了，冰雪融化了，阳光灿烂的季节就要到来了。”

　　那一刻，夏夜忽然猝不及防地泪流满面。

　　文森特•梵高。
　　她再次默念这个名字。

　　隆冬总会过去，阳光灿烂的季节终将到来。如果这些都是通向幸福必须经历的荆棘与伤痛，
　　她愿意在这个最绝望的日子里，静待花开。

　　夏夜掀开被子跳下床，利落地支起画架。这样的时刻，她觉得自己必须要做些什么。
　　调好颜料铺开画纸，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开始涂抹。关于春天关于阳光，关于追逐的梦想和期冀的幸福，还有那些从未宣之于口的渴望……

　　停下笔的时候，她有片刻的怔忪。
　　并不是她深爱的仰望的向日葵——画纸上，分明是那幅《鸢尾花》。

　　整张画纸不留一点空隙，深深浅浅的蓝色、紫色和黄色浓郁地铺展开来。那不是插在瓶中供人玩赏的精致物品，而是大片大片盛开在田间的生命。那样高贵魅惑的颜色温柔地冲击着你的眼睛，明明看不到跳跃的光点，却笃定必然是阳光灿烂；明明看不到飞舞的蝴蝶，却笃定必然是春暖花开。
　　不似向日葵那般恣意张扬夺人心魄，鸢尾只是静静绽放，优雅地，清丽地，骄傲而又自如地。几乎是在映入眼帘的那一刻，便立即想起了沁人心脾的芬芳，想起了普罗旺斯带着清甜气息的阳光，还有紫色的深深浅浅的回忆与梦境。
　　如果说向日葵是需要仰望的生命本质，那么鸢尾则是触手可及的爱与幸福。

　　是的，触手可及。
　　夏夜在刚入小学的时候曾有过一段幸福时光——彼时她总爱在自家的小院里种上各种各样的花花草草，爷爷也总是笑着任她将院子里折腾得面目全非。她种过向日葵——养在家中的向日葵虽然照旧盛开，却总像是缺了点什么，再没有那片花田中的恣意灿烂和无拘无束。后来她才明白，那样的灵魂，是注定不能被禁锢一隅的。
　　她还种过鸢尾。冬天的鸢尾像烂草一般只有叶子，可一到初春，大朵大朵的花苞便随着第一场春雨冒出。某一天早晨推开门，才发现一夜之间所有的花全开了，如同约好了一般无声无息地悄然绽放，带着一整日的惊喜和一整个春天的幸福。

　　夏夜忽然想起，梵高最爱的花并不是日后令他名扬天下的向日葵，而恰恰是看似不起眼的鸢尾。
　　他最爱的鸢尾花，就这样在他笔下盛开到铺天盖地。

　　如今，也在她的笔下，盛开到铺天盖地。
　　她恍恍惚惚记起，某一个春日的午后曾经有一个少年对她说过，他最喜欢的，就是鸢尾花。
　　彼时阳光温暖明媚，斑驳的光点在他眼角眉梢跳跃，原本温和的五官更是模糊成一片。彼时她就那样看着他的眼睛，忽然想起绚烂的鸢尾花田。
　　紫色的鸢尾，象征着不变的爱和信仰者的幸福……

　　其实很多东西那个时候她虽不明白，却早已开始默默流淌。而那些看似平常的点点滴滴，原来她都记得这般清楚，恍若昨日……
　　如同他发丝和瞳孔的颜色。

　　月光再次洒进屋里，那幅色调温暖浓郁的《鸢尾》，又带上了几分清冷的气息。
　　画面左下角那行浅浅的花体英文，也被清晰地映射在月光下。
　　只是这次的笔迹却不似以往那般连贯流畅，反而像是初学者一笔一划的涂鸦生涩得很——

　　那上面写着，

　　How I wish to come with you.

作者有话说

　　梵高《鸢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