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际》天瑶

14、第三章 舞动青羽3

　　高长恭扶着女子的手臂落在皇后宫殿内，刚好迎上小蝉。
　　“王爷！”犹如落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小蝉立刻奔了过去，都没有发现高长恭此时正拉着冯小怜的臂膀，“王爷，小姐她临盆了，现在冯嬷嬷正在殿内接生，皇上派了樊太医来诊治。”
　　高长恭尴尬的放开了冯小怜的手，看着一脸焦虑的小蝉，示意她小声一些，随后问道：“怎么回事？按照日子来算不是还有几天么？”
　　冯小怜冷笑，他居然连斛律婉仪临盆的日子都算得这么清楚，那她在他心里，算得了什么？
　　“刚才穆黄花来过，推了主子一下，就……”小蝉脸上闪过一丝自责，没有继续说下去。
　　推了一下？！
　　那她现在情况怎么样了？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正想着，就听到门内忽然传出一声尖叫，生生将他的心刺穿。
　　他心中的痛，不亚于她。
　　“你先离开这儿，我来处理。”冯小怜冷冷地说道，后宫一向禁止男丁出入，更何况今日斛律婉仪产子，难保高纬不会来，若是撞上，不定是怎样的麻烦。
　　高长恭深知这一点，立刻爽快地答应：“好。”
　　刚转身，却听到女子丝毫不带感情的声音：“不要妄想躲在这里，要是被我发现，我就立刻离开。”
　　明显看到男子身形停顿了一下，而后又转身过来，试图跟他商量：“小怜……”
　　“没有商量的余地。”冯小怜一句话将他的希望破灭。
　　——可是，在他的婉儿如此难过的时刻，他怎能离开？
　　“或者，你留下，我走。”她吐出了淡漠的字眼，或许，他可以不必离开，但是，她却想逼他离开。
　　这样决绝的话，终于将高长恭逼得无路可走，半晌，吐出一个字：“好。”
　　听着黄衣女子跟兰陵王的谈话，小蝉心中不禁讶异：这个黄衣女子是什么身份，怎么会如此跟王爷说话？
　　“啊——”
　　屋内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小蝉的心也随着声音起伏不定，求助的眼光不断向眼前的黄衣女子看去，希望她能立刻进去救她的主子。
　　然而，冯小怜却只是不带一丝表情的站着，仿佛她不是来救人的。
　　“冯姑娘，”听着越来越频繁的喊叫声，小蝉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你……小姐她……”
　　看着小蝉急得说不出话，冯小怜终于开口：“生孩子而已，每个女人都会，御医不是在里面么，不必紧张——”
　　御医？
　　想起了什么，冯小怜立刻询问：“你刚才说御医是樊大夫？为何不是紫玉？”
　　斛律婉仪的身子一向都是由谢紫玉负责的，她医术高超，不曾出现任何差错，而且还是女眷，无论怎么看，她都应是最佳人选。为何会突然换了御医？
　　听冯小怜这么一问，小蝉也一脸不解：“是啊，为什么呢？”
　　冯小怜一直平淡的面容有了一丝慎重，柳眉微蹙，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这个细小的动作却让小蝉的心“咯噔”跳了一下，刚才还希望她紧张自己的主子，可是此刻女子仿佛真的有些紧张了，她却感觉喘不过气来——如果连她都紧张，那会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不好！
　　冯小怜心中暗叫一声，不知什么时候，斛律婉仪一直叫喊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
　　一定有问题。
　　“去，立刻将紫玉找来，越快越好！”
　　鲜少见黄衣女子如此严肃，小蝉立刻意识到事情恐怕不是自己想得那么简单，丝毫不敢怠慢，答应了一声“是”，跑出了宫殿。
　　冯小怜身影一晃，开门、关门，一切发生在兔起鹘落之间，快得只让门外的丫头感到一阵风吹过。
　　闪到了宫殿内，耳边还隐隐听到门外两个丫头的话语——
　　“怎么感觉好像门开了？”
　　“哪有，刮风而已。”
　　冯小怜迈着轻盈的步子踱到床边，看到那个挺着大肚子的女子俨然已经昏了过去，而帘外的御医却漠不关心。
　　“真的，要这么做吗？樊大夫，这可是皇后的子嗣啊？”
　　冯小怜听到那个四十左右的妇人战战兢兢地低声问道。
　　她屏住呼吸，暗暗听着二人的对话。
　　“这可是皇上的命令，冯嬷嬷，不要怪我没提醒你，悄悄的来，悄悄的走，办好了事，立刻放你出宫。”
　　“可是……”
　　“没什么可是，办不好差事，掉脑袋的可是我们俩！”
　　冯嬷嬷长叹了一口气，嘴里还不断念叨着：“菩萨在上，今日所作一切皆非自愿，愿菩萨莫要怪罪！”
　　说完，双手便向斛律婉仪伸去——
　　那一刻，冯小怜丝毫没有犹豫，弹指一挥，瞬间点了二人的穴道。
　　立刻来到窗边，却看到斛律婉仪脸色苍白的丝毫没了血色，忍不住皱了眉头，立刻把了脉，将丝丝真气输入她体内。
　　斛律婉仪额头不断落下豆大的汗珠，渐渐有了意识，嘴里却不断重复着一个名字——
　　“长恭哥哥……”
　　“长恭哥哥，长恭……不要，不要……”
　　听着女子断断续续喊出的话语，冯小怜只觉得心中一片凄苦，她不知道，她是在可怜眼前这个女子，还是在可怜高长恭，亦或，是在可怜自己……
　　必须得叫醒她了。
　　“婉儿小姐，醒醒，婉儿小姐……”第一次，冯小怜如此称呼她。
　　恍惚间，一个温暖的声音传入她的脑中，如冬日的阳光一般。是长恭么？不，不是，是个女子……
　　“嗯……”女子轻嘤一声，缓缓张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抹黄色。
　　是她？
　　她一脸不可思议，这个女子的声音，居然，能够如此温暖？
　　“醒了？”冯小怜淡淡地问道，“现在感觉如何？”
　　明明还是丝毫没有波澜的语气，为何她却觉得跟以往不同了？
　　她笑笑，看来，自己又要欠她一条命了。
　　“嗯，还好……啊，突然又痛了……”斛律婉仪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要紧，放松，有我在。”冯小怜轻轻握住了斛律婉仪的手，源源不断的向她体内灌入真气。
　　斛律婉仪忽然就觉得安心，此时此刻，冯小怜的手仿佛是她最大的依靠。
　　——除了她爹，除了高长恭，还没有人能给她这样的感觉。
　　这样的安心。
　　为何，这个女子会让自己有这样的感觉？也不过只是为自己治过一次病而已。
　　放心的回握住冯小怜的手，她感到剧烈疼痛再次袭来。
　　冯小怜感到斛律婉仪握着自己的手猛然一紧，知道她忍着剧痛，立刻安慰道：“别担心。”
　　冯小怜一只手握着斛律婉仪，另一只手一挥，解开那嬷嬷的穴道。
　　“快给皇后娘娘接生，否则我要你的命！”
　　那嬷嬷看到冯小怜寒冷的眼光，只觉得心都要被吓得跳出来，立刻起身接生。
　　“啊——”
　　“放松，放松，孩子就要出来了……”
　　密闭的房间里，两个声音交错出现。
　　昏暗的灯光下，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两个时辰后。
　　“哇……哇……”
　　一个清脆的声音宣告了一个新生命的诞生，冯小怜单手抱过孩子，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暖暖的笑容：“婉儿，快看，是位公主……”
　　斛律婉仪会心地笑了笑，看着女子怀中的这个小生命，投去感激的一笑。
　　这一次，她称呼自己“婉儿”呢！
　　“谢谢。”斛律婉仪低声说道。整整两个时辰，冯小怜的手都被自己握得通红，她甚至觉得自己都要将她的手骨捏断，更何况，她还不断向自己体内传输真气。这两个时辰，冯小怜未必比自己好过。
　　然而，黄衣女子却只是淡淡一笑，什么都没有说，松开了斛律婉仪的手，再次挥手打晕冯嬷嬷。
　　婴儿啼哭的一刹那，谢紫玉及时赶到，从冯小怜怀中接过新生儿，告诉前来等信儿的太监：“皇后娘娘喜得公主——”

　　踏出宫殿那刻，冯小怜觉得自己身形晃了一下，轻功竟然都不那么利落。
　　——是太累了吧。
　　她浅笑，向着身后一直潜伏的身影说道：“好了，出来吧！”
　　一个人影渐渐闪过，那狰狞的面具却掩盖不住潇洒的身形。
　　“对不起——”
　　她无奈笑笑，早就知道，他是绝对不会在斛律婉仪危险时离去的。
　　“算了，走吧。”她无力地说道，竟感觉自己的身形纤弱得就要倒下。
　　已经，虚弱到这个地步了么？
　　“你怎样？”高长恭立刻扶住她，看到不远处两个太监正逼近，立刻将女子背在肩上，提气快步朝兰陵阁方向前行。
　　冯小怜只觉得男子身上一阵兰花香气，安心地靠在他的背上，贪恋着并不属于她的温度。
　　然而，在他背后，她却看不到男子的眼中闪过的心疼。
　　仿佛，不止是心疼。
　　——这个女子，是第几次因为自己弄成了这样？
　　——这辈子，终究是要欠她了。

　　靠在高长恭的肩上，沉沉地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冯小怜已经躺在兰陵阁流光轩内。
　　“醒了，快趁热吃了这碗粥。”
　　男子用温柔的语气说道。
　　——吴子夜。
　　这个男子，有多久没有关心过自己了？
　　然而，却还是有一丝失望，原来，即便全天下的男子都对她好，却终究敌不过那个人的一个笑容。
　　接过粥，她随意地问了一句：“阁主呢？”
　　吴子夜微怔，脸上露出一抹苦涩，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对这个女子是何种情感。看到高长恭抱她进来的那一刹那，他是紧张的；而此刻，他的心里，仿佛是嫉妒的。
　　“回王府了，想必是明日宫中的宴席，要跟王妃一起出席，今日要安排好一切。皇后喜得龙子，皇上大宴群臣。”没有了往日的嘲讽，吴子夜老老实实的回答了冯小怜的问题，明日，他也要进宫演奏的。
　　是啊，每次宫宴，他都要跟王妃一起去的。
　　斛律婉仪有他的心，郑可薇有他的人，那她呢？她有他的什么？
　　苦笑，冯小怜下意识回味着男子刚才的话——
　　龙子？
　　她眼中闪过一丝不解，表面却依旧平静，低头吃掉了还温热的粥。
　　——这个皇上，又在搞什么鬼？明明是公主，为何要撒这个弥天大谎？

　　穿着繁琐的宫装，郑可薇才明白身为皇室中人的无奈，挑选了那么久的衣服，最后却不得不按照宫里的规矩来。
　　或许，兰陵王娶她也是一种无奈吧！女子淡淡的苦笑，或许是自己破坏了他跟那个黄衣女子的姻缘。
　　“王妃，你在想什么？”云儿看面前的人儿始终紧锁眉头，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就要跟王爷去皇宫了，不开心吗？还皱着眉？”
　　“没什么，有些紧张。”郑可薇朝身后的女子笑了笑，眼里却露出无尽的迷茫，她的路，究竟该如何走？
　　缓缓被人扶出大门，郑可薇看着那个男子的面庞依旧藏在面具中，迎风而立，潇洒地对她伸出手，轻声说道：“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