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叶逢春》芦莫修

137、接亲

　　布斯诺的海风吹拂在黎穗子的脸上，失眠的她靠在在窗口等着天亮的到来，海风解人意，温柔地抚慰着她的脸庞，似乎在告慰她此刻的焦急和孤独。
　　“砰砰砰……”一阵轻微的敲门声传来，来人肯定是偷偷摸摸过来的，不然不至于如此谨慎。
　　黎穗子隔着猫眼往外看了一下，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门刚打开的那一瞬间钟洄便挤进来快速地把门关上了，轻声说:“花姐叮嘱我好几遍不让我过来，可我太想你了。”
　　“明天不就见到了，这么会儿就等不及啊。”
　　“等不及，我就是想见你。”
　　亲吻让两个相拥的人暂时忘记了时间的难熬，这晚大抵是她们彼此生命中最长的一夜，都迫不及待地期待明天的到来，可越是期待时间便是分秒分明。
　　临近天明时，她轻手轻脚地起身，往门口左右张望了一下后，又扑进了黎穗子的怀里:“我有点紧张。”
　　“我也紧张。”
　　黎穗子把她紧紧地箍在怀里，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
　　很久之后，钟洄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像做贼一般轻手轻脚的回了卧室，假装从来没有出来过，假装这一切都不曾发生。
　　花姐说婚礼前两个人不能见面，这是习俗。
　　可如果见不到她，这一晚就根本没办法平稳地等下去。
　　钟洄刚走没有一会儿，李信缇和化妆师便已整装待发地进来了，相机打开的那一瞬间，意味着婚礼从现在起便正式开始了。
　　“什么感觉？”李信缇拿着摄影机在她面前问道。
　　自从那晚谈过之后，她虽然还完全未释然，但像她自己说的有始有终。
　　“紧张啊。”
　　她确实是很紧张，从这些人进来的时候心跳就一直像深夜行驶在柏油马路的汽车，时刻都处在超速的边缘。
　　“今天你的话也太少了，往常舌灿莲花的劲头呢？”
　　“心都跳到嗓子眼里，话就出不来了。”
　　两人不再搭话了，完全不是在一个频率上，说再多也没意思。
　　“穗子姐，我漂亮吗？”
　　王瑶穿着及膝的香槟色伴娘服进来，又活泼又大方，还非常美丽，却又不会因此抢了新娘的风头。
　　黎穗子扫了她一眼，根本就没有细看，敷衍一句“漂亮”后从抽屉里拿了三块草莓糖放在她的手里，叮嘱道:“帮我给钟洄送去，顺便看看她那边进展怎样啊？”
　　“你都没认真看我！”
　　她虽然不情愿可还是拿着那几块糖嘟嘟囔囔地出去了。
　　李信缇把镜头转向正在化妆的她，好奇地问道:“为什么是三块草莓糖啊？”
　　“她喜欢吃草莓类的东西。”
　　“哦。”李信缇自讨没趣，没再多说什么。
　　新娘妆非常麻烦，化妆师苏如又精益求精，所以黎穗子这边弄好妆发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刚才的紧张也因为这漫长的化妆过程消磨殆尽。
　　她拿着上次买的婚纱进了试衣间，出来的时候着实把李信缇惊艳了一下，虽然很早就见过她穿这套婚纱的样子，可跟婚纱店里那次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平日里见的黎穗子几乎就是涂个粉底，化个眉毛，赶上她心情好可能会涂个口红，虽然私服品味不错，但也谈不上精致，进了组就更敷衍了，每天洗把脸就全素颜地开始工作，穿的衣服也破破烂烂的，头发也是固定的样式，用发夹或者草标绾在脑后，朴素至极，唯一能显示她性格的便是飞扬在耳边的几绺带颜色的头发。
　　可今天不一样，她化了全妆，头发也高高盘起，整个人特别精神，站在人群中能够发光，白色的头纱垂到脚边，耳坠顺着优越的脖颈线垂在锁骨处，高挑的身材再配上一双高跟鞋完全将这袭拖地婚纱撑起来了。
　　款款地朝这边走来时，李信缇先是面色微微一红，最后又失落地低下头，藏在了摄像机后。
　　“早知道就少吃点了，腰身这里好紧啊。”
　　同样看呆的王瑶可没有那么好脾气了，听到她开口说话的那一瞬间简直想抓起手里的靠枕扔过去让她闭嘴。
　　“穗子姐，你最好不要说话，非常破坏意境，本来你出来时我都看呆了，可你一说话，完全就没有一个美女该有的样子。”
　　“什么叫美女该有的样子？”她毫不在乎地拉开抽屉拿了一块草莓糖剥开放进嘴里，“按理说衣服紧就不该再吃东西了，但是不吃又饿得心慌……瑶瑶，你还有没有零食啊？”
　　王瑶看着她大大咧咧满不在乎的样子快气死了，从背包掏出一瓶牛奶扔给她。
　　“烦死了，你闭嘴行不行，有事打字。”
　　“有那么夸张吗？我声音有这么难听吗？”
　　“有！”李信缇也是一脸黑线，“一张口就像是穿着睡衣两天没洗头的居家女，拜托，你现在可是穿着婚纱，踩着高跟鞋，化着精致的妆容，能不能稍微也精致一点、温柔一点、优雅一点。”
　　“可以是可以，但现在我得放纵一会儿。”
　　她把牛奶的空瓶放到桌子上，又从王瑶的包里翻出一块面包，因为口红的缘故所以她吃东西时的形象又比平常豪放了一点，看的两个人是直翻白眼，心里已经骂了她无数遍了。
　　“哈哈哈哈哈哈你吃东西的样子好丑啊哈哈哈哈哈哈”
　　听见声音转头时便看到了靠在门边嘲笑她的钟洄，那块往嘴里塞了一半的面包不知道是拿出来好还是吃下去合适，于是她干脆破罐破摔，直接吃了进去，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地问:“你吃东西没有？”
　　“我喝了一点果汁，吃了点面包，不过是化妆吃前的，没有你这么狰狞，这么丑。”
　　她笑嘻嘻地说完便缩回头要走。
　　“哎……钟洄……”
　　“怎么了？”她又探头回来。
　　黎穗子把那口面包咽下去，在镜子前照了一下，又拿起旁边的湿巾擦了擦手，才提起婚纱往门口走去。
　　“嫌弃我丑，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好看啊。”
　　李信缇的摄影机也亦步亦趋地跟上，而跟拍钟洄的摄影机也跟了过来。
　　走到门口处，才发现钟洄身上披了一张灰色的毯子，几乎把婚纱包在了里面，只能看见她同样精致的妆容和头发。
　　“嘿嘿我就知道你会好奇，所以我披上了毯子……”
　　她无语地看着面前洋洋得意的人，伸手在腰上掐了一把:“你就坏吧。”
　　“很疼……不跟你说了，我偷偷跑出来的，得回去了，一会儿来接我啊。”
　　黎穗子听到她刚来就要走，有点不开心，也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就说了一句:“不去了！”
　　钟洄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捏住她的脸，语气也变严肃了:“再说一遍！”
　　苏如痛惜地看着落在黎穗子脸上的手，生怕刚画好的妆给摸花了，想要阻止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她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双手抱住钟洄的腰，笑眼弯弯地开始往回找补:“我是说……我是说……现在肯定不能去，什么都没准备好呢，等我准备好就去……”
　　“这还差不多，我走了啊。”
　　钟洄又提着她的婚纱进了隔壁的房间，静静地等待着黎穗子过来接她一同去婚礼大堂。
　　苏如拿着化妆刷帮她补妆，而王瑶靠在凳子上一脸鄙视。
　　“穗子姐，你刚才吞吞吐吐解释的时候，真是弱爆了。”
　　“去！小屁孩懂什么啊！”
　　她哼哼两声又凑到了黎穗子的面前，笃定至极:“我打赌，你一会儿肯定会哭！”
　　“谁啊？我吗？笑话，你什么时候见我哭过？”
　　“好，既然你这么笃定，我就放心了。”
　　“哭也没关系，眼线、睫毛膏用的都是防水的。”苏如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悠悠开口。
　　“如如，快点化，群里已经开始开赌局了……”
　　黎穗子不知道她们在搞什么鬼，不明所以地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被请到婚宴上的那二十几个人已经因为这件事沸腾起来了，大多数的人都押的是绝对会哭，也有极少数的一小部分人押的不哭，但只有两三个人而已。
　　“哇！童哥真是有钱，押了一万块钱哈哈哈哈哈哈”
　　她攥着手机恨得牙痒痒:“你们这帮人快把我婚礼搞成猴戏了。”
　　“穗子姐，不会的，我们就是想看你破财而已哈哈哈哈哈哈”
　　王瑶头上挨了一记栗子，头顶上是黎穗子咬牙切齿的声音:“你们给我适可而止啊，要是敢乱起哄，看我不打死你的。”
　　“什么时候了，还这么粗鲁！”
　　黎父黎母还有黎麦子一家红光满面地进来了，她上前一步从汪栀儿的怀里抱过都儿，捏捏他的小脸蛋:“都儿，姑姑漂亮吗？”
　　都儿还不到一岁，这样的问题简直是难为人，小家伙把手里拿的饼干塞进黎穗子的嘴里，拍着小手呀呀乱叫。
　　“还是我抱吧，再把你衣服弄脏了。”
　　黎麦子从她怀里把都儿接过来，往后退了两步认认真真地看着穿着婚纱的黎穗子，满意又自豪地点点头:“不愧是我妹妹啊，真美啊！”
　　“跟你有什么关系，是爸妈的基因好。”汪栀儿笑着拍他一下，把都儿抱到了自己的怀里，站到正盯着黎穗子发呆的二老身边，“爸妈，穗子今天可跟之前不一样啊，太耀眼了。”
　　黎母扬起衣袖擦了擦眼睛，开口还是往日里抱怨的语气:“早就让她多拾掇拾掇自个，非不听，整天穿的跟个土猴似的在剧组跑，打扮打扮多漂亮啊。”
　　黎穗子微屈着双腿让黎母给她整理头纱，她现在已经有点想哭了，可这么多人都在呢，她一哭，黎母就得哭，看着黎父站在门口落寞的样子，也一准得被带哭，于是她便忍住了。
　　“妈，我在剧组里穿的干净也没用，东跑一趟西跑一趟一会儿就脏了，不过我私底下的衣服还是很好看的啊，你不能老捡我不好看的时候说。”
　　“我女儿什么时候都好看。”
　　黎父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他慈祥地看着黎穗子，眼里满是欣慰与自豪。
　　“谢谢爸妈。”
　　她把二老揽在怀里抱了一下，虽然跟钟洄没有任何官方意义的证书可以佐证两个的关系，可婚礼一办，她在二老的心里还是跟别人组建了家庭，还是让二老既舍不得又满心祝福。
　　“穗子，该去大堂了，快到时间了。”王童从外面进来提醒道。
　　他充当了这场婚礼的司仪，虽然之前从来没做过，可没有人比他更合适。
　　黎穗子整理了一下衣服，面带笑容的一拳打在他的腰上:“押了一万块，玩的挺高兴啊？”
　　“穿的这么漂亮，下手却还是这么重，蛇蝎美人。”
　　王童一边揉着腰一边吐槽她，本来今天就高兴，看见王瑶发的那个赌局就上头了，不过虽然被打了，他心里还是惦记着那一万块钱，他笃定自己绝对不可能输。
　　“你俩别闹了，该去大堂了。”张漳倚在门口催促道。
　　她这才如梦方醒地放过王童，提着婚纱来到了隔壁的房间，嘴角的笑容已经掩饰不住了。
　　她兴奋又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门很快就开了，从门里伸出一只手来，王瑶立即把准备好的红包递了进去。
　　如此重复三遍后，才从门后传来唐琪满意的声音。
　　她神气十足地像个将军一样拦在门口，坐在床上的钟洄已经把灰色毯子脱下来了，温柔又羞涩地看着站在门口被为难的黎穗子。
　　“你们确定关系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谁先表白的？”
　　“年二十九的晚上，在沙发边，我表白的。”
　　唐琪看了一眼手卡，往后退了一步，笑着点点头开始问第二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和她结婚？”
　　“我爱她。”
　　钟洄刚开始就有点想哭了，可被回头的唐琪一嗓子给吼回去了:“你有点出息啊。”
　　众人哄笑，因为黎穗子提前知会了众人，只想安安静静地办一场婚礼，所以不能闹的太厉害，这帮人虽然手痒，但都还抑制住了自己想要整蛊的心。
　　唐琪又往后退了一步:“说出三件跟她在一起做过的最难忘的事情？”
　　黎穗子非常认真地在回想两人在一起的时光，虽然不算多么长，但每一件事都刻骨铭心，不知道该如何取舍，最后终于从中选出了三件。
　　“第一件是我们去海边拍婚纱照……第二件，我们当同桌的时候，我画分镜，你画菜谱……第三件，我们拿到房产证的时候……”
　　她没有展开细说，但钟洄都懂，并不是有心打哑谜，而是她有点不适应眼前这种情况，被众人围着，说一些平常只有两个人在一起时才会说的私房密话。
　　唐琪点点头又退后一步，这次已经到了床边了，她扬着手中的题卡:“最后一题，你对钟洄有什么承诺？”
　　黎穗子为难地看着钟洄，她不想这么大庭广众的说这些，不是觉得难堪，而是觉得有些话只想跟她一个人说。
　　钟洄接收到了她的求救信号，霸道地把唐琪手里的题卡拿过来放到一边，站起身解围。
　　“这个不能说！只能跟我一个人说！”
　　“哼！”唐琪不太高兴，她不明白这有什么难的，凑在钟洄的耳边不满地说，“又别扭又矫情，有你受的！”
　　“你不懂。”
　　钟洄解完围后又坐回到了床上，等着唐琪开始下一步的流程。
　　唐琪无奈地摊摊手，事已至此，她对黎穗子可以说是非常满意，因此也没多说什么便又开始了下一步。
　　“把钟洄接走可以，但你得让她心甘情愿跟你走……”
　　“嘘～”话还没说完，以王瑶为首的陪亲团便嘘了出来，刚才钟洄站起来的时候就被众人误以为耐不住性子要跟着走了，现在这个游戏更是毫无意义，更像是第一次当伴娘没有经验但又得凑流程，生拉硬凑出来的。
　　反倒是黎穗子非常满意这个题目，她觉得这个才是整场拉扯中最有意义的一题。
　　于是她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快步转身回了房间，身后跟着几个不明所以大声呼叫她的人，而李信缇则一直跟着黎穗子，不问不说，只是单纯地做好属于自己的工作。
　　钟洄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震惊到了，以为她是不愿意玩这些游戏生气了，着急忙慌地起身要去追，但被唐琪一把摁在原地。
　　“你干嘛去？”
　　“我去看看她怎么了？”钟洄快要急哭了。
　　“你在这儿坐着，我去看看。”
　　唐琪挤过门口的人群，迎面撞上又提着婚纱跑回来的黎穗子，手里多了三块草莓糖。
　　她几乎是无视了这里的人，径直走到钟洄身边把她拉起来，看着她焦急的神情责怪地捏捏她的脸。
　　“这么不相信我吗？”
　　钟洄有点气恼，甩开她的手:“你突然走了，什么我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去干嘛了！”
　　“我错了啊，我们来玩个游戏。”她把掌心摊开，像第一次玩一样介绍着游戏规则，“三局两胜，每局只有一次机会，看看最后是谁赢？”
　　钟洄这才明白了她刚才去干嘛了，脸上再次绽放出笑容:“赢家可以向输家提任何要求，惩罚截止到明天零点。”
　　黎穗子也笑了，跟上次一样的惩罚机制，仿佛是复刻一样。
　　钟洄像上次一样抱住她的腰，脸枕在她的肩头，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轻声说:“开始吧。”
　　黎穗子依旧是小心翼翼地把三块糖的糖纸全部撕开，把其中一块放进嘴里，拍拍钟洄的脑袋:“藏好了。”
　　围观的人不明其意地看着两个人，不知道在玩什么把戏，伸长了脖子等着看两人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而钟洄好像也无视了这些人一般，她抬起头看着正冲她挑眉笑的黎穗子，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找到了第一块糖。
　　如此三次，那三块糖便都到了钟洄的嘴里。
　　“什么意思啊？就光看她俩在这起腻了。”王瑶小声地跟苏如抱怨着。
　　王童在旁边听了一耳朵，恶作剧般地凑过去:“她可能就是想虐狗。”
　　王瑶反应巨大的拍了他一下，回怼道:“你才是狗！结婚了不起啊！”
　　“别说话！我都听不见她说什么了！”苏如伸着脖子打断两人。
　　可黎穗子还是什么都没说，温柔地抚摸着趴在她肩头的钟洄:“游戏玩完了，我们去结婚？”
　　“好。”
　　王瑶便更加一头雾水了:“什么嘛，哪跟哪儿啊？”
　　只有李信缇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三块糖藏在同一个地方，还玩三局两胜制，可游戏开始时她根本就没想赢，只是想告诉钟洄，我一直在原地等你，永远不变。
　　她比刚才更加落寞，也更加悲伤，因为她宁愿像这些围观的人一样，什么都不懂，把它理解成一个毫无意义的小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