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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圈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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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宴过后,众人散去,夜明王似乎喝醉了,被人搀扶着回寝殿,萧平则一时不知自己该去哪?是回威星岛还是去月星宫,没有人告诉她,她呆呆的站在席案旁,看着宫女们进进出出撤席搬东西,自己成了多余的人。
“蓝山夫人,在下绛雪,是服侍您的服官,请随我来。”萧平一回头,正是那个捧箱子的宫女,她身后还跟着六个宫女。
萧平问到:“去哪?”
宫女笑起来:“月星宫。”
萧平心中大叫不妙,真要把她关进月星宫?那菲焱怎么办?奇云怎么办?对了,还有帮助调查莫城的事怎么办?这夜明王到底在搞什么鬼?
走出大殿,一个华丽的四轮手推车等候在门口,萧平上了车,四个宫女推着车向月星宫走去,萧平第一次乘坐这种推车,感觉既滑稽又好笑。
月星宫是个规模不小的宫殿群,因为已三年没有月姬入住,里面显的空荡荡,没有一丝生气,推车来到离入口最近的一个罗月殿,里面灯火辉煌,门口守着十几个护卫,萧平觉着很惊讶,宫殿门口守这么多护卫,难道是怕自己逃跑不成?
进入房间后,萧平知道为什么会有护卫了,因为夜明王正躺在床上。夜明王见萧平走进屋,撑着头笑着说:“今天的惊喜如何?”
萧平此时已无和他猜谜的兴趣,冷谈的回答:“我很合作,不是么?陛下在搞什么鬼?”
夜明王缓缓站起身,神情严肃,相似换了一个人,“跟我来。”
萧平随夜明王来到隔壁陪室,赫然见墙上挂着一幅人物肖像画。
“这——”萧平很惊讶,五年前的自己,留着短发,紧护着衣服,倨傲又绝望的站在斯若国王宫的地台上。
“你从哪里得来的?”萧平转头问。
夜明王没有回答,走到画前,轻轻抚摸,说道:“五年前,他说见到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值得画下来,所以他花了十天时间完成这幅画,画的是不是惟妙惟肖?我见到你的第一面就认出你是这画中人。”
萧平不得不承认画的很像,时过五年,再看自己当时的神情,萧平一阵心酸。
“五年,整整五年,除了头发,你似乎一点也没变,人生能有多少五年?”
“这是元辉太子的画?”萧平带着一丝肯定问。
夜明王缓缓转过头,眼神中透着讶异还有一丝冰冷气息,“有时候,你聪明的让我忍不住想扭断你的脖子。”
萧平叹了口气:“所以你囚禁元明,把他藏在深宫中,不让任何人接触?可他终归不是元辉太子。”
夜明王转头看向画像,一字一顿的说:“他确实死了,就死在你面前,可我会让他活过来,我不让他死,他决不能死。”
“陛下这样做,只是自欺欺人,这对元明不公平,对逝去的元辉太子也不公平。”
夜明王一愣,萧平接着说:“逝去的人,就应该让他保留在真实的记忆中,人为去延续这种记忆,既不真实,也是对逝去之人的亵渎,因为每个人都独一无二,元明成不了元辉太子,也不应该成为他的替身,即使回忆有遗憾,有残缺,那也是真实的,虚妄的执着,只是在欺骗自己。”
夜明王呐呐重复着萧平的话:“虚妄的执着,只是在欺骗自己?”
突然夜明王一回神,“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萧平看着夜明王闪着寒光的眼睛,犹豫着是否应该装一下傻,吞吞吐吐的说道:“我,我只是觉得陛下心中有个人,开始——”
偷偷看了夜明王一眼,接着说:“开始,我以为是元明,但元明似乎并不知陛下的心思,而且元明大师自小在深山研修,学识虽然广博,但对人情世故没有任何经验,他其实很单纯。每次见你看元明,我总觉你在看另一个人,我见过元辉太子,又知您和他同在斯若国当过质子,所以才大胆猜测——。”
“够了!”夜明王大吼一声阻止萧平继续说下去。
“知不知道,你刚才说的话,足以让我下决心杀了你。”
萧平不再说话,夜明王转身返回卧房,萧平站着没动,犹豫着要不要跟出去,还有,就是如何开口打听奇云的事。
“怎么还不出来,准备缩在里面一辈子吗?”夜明王在外面喊。
萧平走出陪室,见夜明王坐在床边,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萧平站在门口,琢磨着今晚该怎么度过,难不成夜明王真要她陪床?可夜明王明明知道自己异于常人。
“过来,坐。”夜明王拍了拍床板。
萧平默默走过去,坐在夜明王身边。
“抱歉,刚才吓到你了。”夜明王开口道歉。
萧平没有想到夜明王会道歉,一时受宠若惊,惊讶的看着他。
夜明王茫然的看着前方,许久一言不发。
“喜欢一人痛苦,思念一人痛苦,无处诉说更痛苦,知道当初太后为什么执意要杀你和元明吗?”夜明王幽幽的说着,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
萧平摇摇头。
“太后知道我对他的感情,为了让我顺利登上王位,同我从斯若国逃回来的随从,都被太后灭口。”
萧平惊讶的看着夜明王。
夜明王苦笑一下继续说:“一年前,太后听说威王府有个人和元辉很像,特派人去调查,她怕我见到元明会忘记自己的责任,所以决定在宴会上除掉他,谁曾想被你撞破,太后对王弟本就不满,一直想找机会刁难他,如果不是我得到消息赶过去,局面很可能无法收拾。给你换新身份,是为了平息母后的怒气,母后至今没有打消处死元明的决定。如今,我把元明藏到威星岛,也是无奈之举。”
王者也有寂寞,王者也就孤独,即使他高高在上,俯瞰众人,他终究还是一个人。萧平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什么。
“他们俩太像,看到元明我就想起三年前的他,其实,元明和他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他们的母亲在生元明时难产而死,后南国主说元明不祥,所以把他送入沦山回寺,哼,可怜元明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萧平疑惑的问:“你没有告诉他?”
夜明王摇摇头:“他不愿用流卷交换身世和自由。”
萧平嘲笑的说:“陛下不放过任何一个交易机会。”
夜明王没有生气,深深叹口气:“本以为送你这幅画,你会高兴些,看来我又错了。”
萧平心中一个柔软的地方突然被触动,她不知道夜明王做这些事的目的是什么,她疑惑,她怀疑,甚至恐惧,但这一刻她真的被感动了,那画像带给她的触动远远超过夜明王估计,萧平侧过脸,偷偷擦去眼角的泪水,但心中的酸楚却如潮水般涌出,她竭力压抑自己不要抽泣。
夜明王看着她的背影,手慢慢附上萧平的肩膀,“累吗?”
萧平点了点头,一滴泪水落下。
“累了,就好好休息,我走了。”夜明王温柔的说道。
萧平此时双眼噙满泪水,她默默的点点头,夜明王看着那微微颤抖的背景,叹了口气,起身离开。
夜明王走后,萧平又来到陪室,看着那副画,百感交集,她抚摸着画中的头发,脸颊,最后停留在眼睛处,那眼睛如同在透视她的灵魂。
她在画前站了整整一夜,直到天空泛白,才回到床上。
寂静的粹堂奎阁殿外,围着层层岗哨,每当奎阁殿前的红幡升起,粹堂的每一位官员都会屏住呼吸,对他们来说那是最神秘最向往的地方,每个人都希望有生之年有资格走进去,因为,那意味着权利顶峰。
奎阁殿内夜明王在三位尊者的审视下,讲诉着自己如何发现萧平天外之人的身份,又为何将她藏在宫中,以及自己的打算,最后说:“这人桀骜难驯,又多次求死,着实难安抚,当得知莫城对她似有企图后,我认为可让其为诱饵,探查莫城的真实目的,不通知关平院,是因调动关平院需有充分理由,可这人的身份实在不易让人知道,世人如知有天外之人,必引起恐慌。”
归尊者带着责备语气说:“陛下实不该把这事隐瞒这么久。”
夜明王也在后悔,因为自己的意气用事,让关平院付出惨重代价。关平院得知莫城高层在时刻在关注一个神秘女人,而这个女人就在明南国圣安城内,所以派潜伏在莫城的暗使去调查,谁曾想全军覆没,明南国花了整整二十年打入莫城内部的努力竟一朝瓦解。五天前,落子送回来的情报只寥寥数字:“女子非水洲人,身怀惊天秘密。”随后他们得到消息,明南国安插在莫城的暗使几乎全数被抓。
“现在埋怨已无用,我所担心的是落子有没有被发现,只要他还在,损失就可折半。史大人可有最新消息?” 坐在中间的云尊者问夜明王身后的中年人。
史东良是关平院的掌院,也是落子的直接上级,莫城的情报网虽不是他亲手创建,但也付出了巨大心血,他早怀疑莫城关注的女人就是那个叫费南,后来又改名萧平对外谎称是费南妹妹的女人,他知道这个女人有段时间被夜明王藏进王宫,甚至也知道王宫中那个叫蓝山的试汤人就是费南,但他不知道莫城为什么劫走这个女人后又放了她,也不知道莫城为什么对这个女人如此关注,但他以及落子凭直觉认为这事很不寻常。落子冒着生命危险调查这事,暗插在莫城的情报网在围追堵截中送回了情报,谁曾想,这消息夜明王早在半年多年前就已经知道。
史东良是有不满的,并肩作战的战友因夜明王的隐瞒而涉险送命,几代人辛辛苦苦建立的情报网化为乌有,如果夜明王早告知那女人的来历身份,他们就不会低估这件事的风险,可一切都太迟,他即使有怨气,也只能当着心腹说一说,面对着王国的尊者和君主,他明白自己的角色,更明白自己的责任。
史东良不温不火的说:“未收到任何消息,我们与莫城那边失去联系,已派潜伏在欣国的秘军所去查探,估计后天会有消息传回。”
归尊者和云尊者听了缓缓点头,两位尊者对史冬良的临危不乱很是赞赏,只有秋尊者的注意力似乎还集中在夜明王身上,自夜明王进来后,秋尊者的脸就一直拉长着,他大病除愈,刚开始问政,就收到这个坏消息,心中对夜明王越发不满。
“陛下准备如何处理这件事?关平院不能白白牺牲。” 秋尊者盯着夜明王问道。
夜明王自知秋尊者早就对自己不满,如今捅了这么个漏子,秋尊者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有时候他会忍不住想,明明自己才是这个国家的统治者,为什么要处处受这些尊者的桎梏,可这是传统,一如他不得不娶五个皇后一样,即使他不喜欢,他也要小心的对待这些王后,以免国王虐待王后的传言传到五大军侯家族,这些家族掌控着明南国的军队,每一个都不好惹,也惹不起。秋尊者不是出自五大家族,但他却是由五大军侯家族和各位将军们推举出来的尊者,他的意见就代表着军队的态度。
夜明王身体向前微倾了一下,“这件事,我负有责任,应罚一年俸薪,眷属的抚恤金王室出一半,这案子移交给关平院接手,明天我会派千统领亲自去游平院交接情报,如有需要,我也可亲自前往。”
史东良听了连忙说:“万万不敢劳动陛下,千统领前来即可。”
夜明王听了微微一笑,看向秋尊者。
秋尊者眼皮微抬,带着一丝不甘说:“史大人无意见就好。”
史东良低头说道:“陛下自责过重,这事我也有责任,过于盲动不够谨慎,也请自罚俸薪一年。我只是担心,这女子如陛下所说戒备心如此重,又不易安抚,关平院要让其合作需要耗费些时日,此外,她如今是陛下的月姬,深处内宫,关平院与其接触不是很方便,说起来,以情怀柔之确实是最好的办法,陛下的付出,臣深感敬佩,如果让她到宫外,一是怕有闪失,而是怕莫城不知什么时候又会把她掳走,这着实是个进退两难的问题。”
夜明王侧过身对史东良说:“这好办,先前一直是千统领负责此案,我会将千统领及其手下一干人借调给史大人,此事,经察院也有人参与,具体事宜可询问千统领。这女人这几天在宫中养伤,伤好后会放其出宫,她有事瞒着我们,放其出宫也是为了更好观察,也许能探知出惊天秘密是指什么事,莫城近期应该不会对她有所动作,他们也一直在暗中观察着这女人,也许目的和我们一样,所以,只要跟踪好她,应该不会出意外。”
史东良说道:“陛下说的是,臣受教。”
归尊者突然问:“这女人天外之人的身份除了我们五人,还有谁知道?”
夜明王回答:“除了记录这女人回忆的那人,应该无人知晓,据这女人所言,她只将来历告诉过他的前主人,一个叫火岩的商人,此人有可能是莫城的夜桑使者或是其他身份,这人后来背叛莫城,据现在的情况看,知道这女人来历的人应该局限在莫城的几个长老之间。”
三位尊者互相看了一眼,云尊者对史东良说:“有劳你了,史大人。”
史东良知道这是让他离开的意思,致了礼后离开。
夜明王见三位尊者表情严肃的看着自己,心中暗暗叫苦,他最怕尊者的这种表情,知道今天又要听不少唠叨。继位的第一年他其实很喜欢与尊者们对话,总有学不完的东西,可是这段时间以来,他觉着尊者和朝堂上那些唠唠叨叨,争吵不断的大臣似乎没有两样,理论与现实的差距让他不得不自己思考到底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云尊者的话越来越少,归尊者每件事都能讲一堆大道理,秋尊者则越来越指手画脚。秋尊者生病后,总算轻松了些,可他病好后,对自己的不满似乎越发强烈。
归尊者最先开口:“陛下,听闻流言越来越多,你必须做些事来制止。”
夜明王脸色微微一红,他知道归尊者指的是什么?虽然他很想说这是自己的私事,外人无权干涉,但他也知道自己没有这个权利,他是王,一个束缚在各种礼教和规则之下的王,他挣扎着给自己辩护,“我不是已经纳了月姬吗?”
秋尊者一下子火起来:“那个女人能做月姬吗?你是骗周围人?还是骗自己?”
夜明王的脸犹如火烧,秋尊者的抢白如同将他的衣服剥光,让他赤裸裸的站在人前。
“秋尊者,陛下还年轻,流言会止,您请稍安勿躁。” 归尊者在旁边打圆场。
秋尊者却不罢休:“即使那个元明真有流卷,何必关在内宫?与王后新婚你竟然带着他出去打猎,去威星岛的次数比去王后宫次数还多,流言,流言会止吗?”
夜明王很想摔门而去,他知道无法堵住悠悠之口,也知道背后指指点点的人很多,他努力过,努力让自己不去想,努力让自己不去威星岛,可他制止不了自己的心。寂寞时,他就想起那蓝色的头发,想象着自己在偷偷抚摸,烦躁时,他就忍不住想听他的琴声,疑惑时,他就想和他说说话,聊聊天。他是王,王应该高高在上,无视旁人的质疑,他是王,王应该权威天下,无人敢议论他的隐私,他是王,可为什么他做不到?
“王者,往往自比为天,却不知他只是众民心目中的天,民心广,则天广,民心弱,则天弱,万物皆有缺,心有却,天有缺,王易有缺,王者享受敬仰崇拜,却失去自由,亦要承担心有缺的代价。作为王者,要会取更要懂得失,要会进更要懂得忍。”夜明王的脑中回想起父王告诫他的话,得就必须懂得失,是的忍,忍。
“陛下,陛下,陛下,你在听吗?” 归尊者连喊三声才将走了神的夜明王唤回。
秋尊者生气的说:“罗思兰国的古罗王被天下人耻笑成什么样,难不成我们明南国也要出一个古罗王?”
一直冷眼旁观的云尊者看不下去了:“秋尊者,情感之事外人不易多言,我相信陛下知道自己的责任,你怎能用古罗王比作陛下?”
秋尊者轻哼一声,没再说话。
归尊者说道:“陛下,挡住悠悠众口的根本之法是尽快诞下继承人。”
夜明王礼貌的回答道:“是,尊者如无其他事,我就此告辞,愿安康长寿。”
三位尊者回了礼,夜明王转身离开。
当厚重的大门关闭,秋尊者不满的说:“二位当初坚持选择他,不知现在是否感到后悔?”随后拂袖而去。
归尊者忧心匆匆的看着秋尊者离去,转头又看了看云尊者,见云尊者只顾闭目养神,他知道此时的云尊者脑中正在盘算着什么,可他的话越来越少,自己也越来越难猜测他的心思,归尊者无奈的叹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