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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Chapter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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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上午,刘静和廖阿姨在办公室聊了半节课,廖阿姨要走时,特意经过他们班。往窗户里望,林越泽撑着下巴看黑板,不晓得是发呆还是听课。她叹了口气。
下午上体育课,是不用教授任何东西的,老师只须顾着他们的安全。一个星期一节的体育课,成了他们最期待的时候。
枝子回教室拿东西,在追逐打闹的人,没注意过道的她,猛地从背后撞到她。她直挺挺地向前扑,“咚”的一声,额头撞到桌脚,那瞬间,枝子脑袋都懵了。
林越泽把那个人撞开,扶枝子起来。
枝子被撞的地方红肿起来,疼得眼泪掉下来,林越泽哄着她:“我陪你去找老师。”
操场上人很多,根本看不见老师在哪儿,去办公室,刘静不在,学校又出不去,林越泽急死了。枝子泪止住了,吸了吸鼻子,说算了,回家再上药吧。
林越泽暴躁得很,冲去那个男生的桌子前,狠狠地踹了一脚,他没反应过来,“干吗林越泽?”
“你把枝子撞伤了。”
他看了眼额头越肿越高、脸上犹带泪痕的枝子,“哦,对不起。”
林越泽憋着一股气,总觉得不能这么放过他,他甚至想把他的脑袋往桌上撞出这么个包来。枝子拉了拉他的衣袖,“算了,林哥哥。”
枝子是这么个好脾气,她说算了,林越泽能怎么办呢。
枝子妈妈上晚班,药是廖阿姨帮枝子上的,担心她有轻微脑震荡,廖阿姨叮嘱她这几天不要出去玩了。
于是,周末放假,枝子也一直在家里。
怕枝子无聊,林越泽带着大卓和一盘跳棋上楼找枝子。枝子妈妈休息,那时出门买菜去了,他们两个坐在枝子的小床上下棋。枝子不会玩,还是林越泽教她的。
枝子很聪明,玩了几把熟悉之后,就能赢了林越泽。他嘴硬:“还不是我让你。”
又玩了两把,还是枝子赢。林越泽耍赖:“不玩了不玩了,我去换五子棋。”他抱着棋盘,蹬蹬蹬跑下楼,又带着盒五子棋上来。
林越泽带了他各式各样的玩具,积木、小车、悠悠球等等,陪枝子玩了两天。陈彦东他们来叫他,他也没下去。搁以往,他是整天在外头野的。
过了几天,枝子的肿包终于消下去了,林越泽也没再坐在她们后排。
枝子第一次对林越泽发脾气,是因为他弄坏了她的书。
那年寒假,枝子考得好,妈妈奖励了她一本崭新的《城南旧事》,她很喜欢故事里的英子,也很喜欢那句“爸爸的花儿落了,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枝子没有爸爸,她从记事起就知道。她见过爸妈的结婚照,被妈妈收在杂物箱里。那个男人太陌生,陌生到她会怀疑:这就是爸爸吗?她没问过爸爸去哪儿了,在她心里,默认爸爸去世了。所以,她要自觉承担起照顾妈妈的责任。
林越泽她桌上看见了这本书,一时兴起,说要借去看看。
枝子让他不要弄坏了,他答应得好好的,还回来时,书的封面却多了几道污渍。是他吃东西时,溅上的油。枝子使劲擦了擦,用橡皮也没用。
枝子放弃了,怒气也酝酿够了:“林越泽,你赔我书!”
林越泽吓了跳,“不就是本书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以后再也不借你书了!”枝子把书收进书桌抽屉,几天都没理他。
林越泽向来有几块零花钱,就花几块钱,哪来的钱买书?他只好想法子搞钱。
他破天荒地说要帮忙做家务,廖阿姨惊大于喜,他掰着手指头说,洗一次碗、拖一次地五毛,洗一次衣服一块。
感情还是明码标价的啊。尽管他搞得不像样,廖阿姨还是给了他钱,权当鼓励。
林越泽又找到院里的小伙伴,把自己一些玩具贱卖掉,还帮大人跑腿买烟之类的。
廖阿姨知道他的举措,问他要钱干吗。平时没短他的零用,怎么还缺起钱了。他却不肯说。
几天下来,当真让他赚到一本书的钱。他揣着钱去新华书店,找到《城南旧事》,不过封面和枝子那本不同,他买下了,又去买了一把糖果,当做赔罪。
去敲郑家门时,难得的,林越泽感到忐忑。
家里只有枝子一个人在,她扬声问:“谁呀?”
“是我。”林越泽补充道,“我有东西要给你。”
枝子说:“我不要。”
“你不是要我赔你书吗?”
林越泽听见屋里有些小响动,接着,铁门被打开。
枝子接过书和糖,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她其实已经不气了,还觉得自己对他太凶,就是不知道怎么和林越泽和好。
林越泽煞有介事地说:“你不要再生我的气了,不然我也要生你的气了。”
枝子学着他以前的语气,“哼”了一声。
两个人就算和好了。
临近春节,枝子在林家吃年前最后一顿饭,晚上一起看动画片,林越泽问枝子去哪儿过年。
枝子说,她就留在家。她妈妈是护士,过年只有轮休。搬家之前,她和妈妈窝在特别小的单间,没有取暖设备,很冷;搬家之后,或许可以不一样。
林越泽说他要回老家。
枝子问他老家是什么样子的。
林越泽说,很多泥巴路,鞋子会沾得很脏,奶奶家养了鸡鸭,到处都是它们拉的屎,集市很多人,也很挤……
他絮絮叨叨地描绘着,他显然不是个好的叙述者,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说,颠三倒四的。枝子眨巴着眼睛,拼凑着,想象语言背后的真实场景。应该是个,乱糟糟,却鲜活的世界。
冬天夜晚来得早,也适合睡眠。
枝子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廖阿姨试着叫了下她的名字,她模模糊糊地应了声,看样子是睡死了。廖阿姨脱掉她的外套、毛衣和棉裤,把她放进被窝里。
那天,枝子做了个梦。
梦里,她和林越泽手拉手走在雪地上,远处是一望无际的田野,村落间燃着炊烟,层叠的峰峦白了头。他们走进一间屋子,七八个人围坐在火堆旁,有的嗑瓜子,有的剥橘子,聊着天,好不热闹。
她没读过“家人闲坐,灯火可亲”这句,却觉得,能这么团聚,真好。
林叔叔从外地赶回来,带着廖阿姨和林越泽回老家过年了,大卓寄存在枝子家。
人陆陆续续地走了,拖家带口的,中国人那些年过年似乎一向如此。火车,大巴,挤满了人。某个人口密集的地方走空,某个人口稀疏的地方来满。人们对家乡的归属感,体现在春运的繁忙上。
乔家院子一下就变得空旷。
枝子妈妈准备了些袋装泡面,方便她不在家的时候,枝子能喂饱自己。
大年三十那天,枝子妈妈陪枝子吃了顿年夜饭,又得回医院值班。
每年过年,除了年夜饭,必不可少的,还有一件新衣裳,仿佛是一个仪式。今年枝子的新衣服是粉色的棉衣,帽子上,还有一圈绒毛,穿着很暖和。
以往,枝子一个人待着,家里一切都是冷冰冰的,大卓的到来,增添了一抹热闹气息。
更加值得庆幸的是,再过几天,林哥哥、吴可他们就回来了。这么想的时候,她觉得一个人在家,也没那么难熬。
没有电视,书也读完了,枝子会找些事情,给自己消遣。比如说:遛大卓,写作文。去年暑假上的作文班的老师,在结班时,还给枝子颁发过奖状。虽然,那个奖状并无实际意义,却是枝子一枚骄傲的勋章,被她贴在自己房间的墙上,还有三好学生奖状。
还比如,自己和自己下跳棋。林越泽临回家前,把很多玩具留给她。可一个人玩起来也没意思。
唉,好想他们。
林越泽刚到家没几分钟,就跑上楼找枝子了。彼时,她还窝在被子里。他哐哐哐地敲门,要不是枝子妈妈素来起得早,也要被他扰得人仰马翻。
“枝子枝子!”他嚷着,枝子在床上翻了个身,被他吵醒,却起不来床。
“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是他从乡下带来的红薯干、锅巴,还有各类酥饼、酥糖。
林叔叔和廖阿姨紧跟着也进门来了,手上提着年礼。枝子妈妈怪不好意思的:“怎么送这么多东西呀。”
“大过年的嘛。”
枝子妈妈喊着:“枝子,快起床咯!”
林越泽还带了不少炮仗,拉着枝子下楼玩。三个大人在楼上聊天。不少小孩子回来,在院子里一起玩,炸得噼里啪啦的。
地上有废弃的玻璃瓶,林越泽往里面丢进一个炮仗,再飞快跑走。过了几秒,发出“嘣”的一声响,瓶子没碎。第二次,多放了几个,瓶子炸碎了。他们有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比如往水洼里扔快炸的炮仗,炸起一朵水花;在沙堆上插一支炮仗,点燃,那一块会炸出个洞。
枝子和吴可胆子小,在一边玩相对安全的仙女棒和摇花。
玩到中午,枝子和林越泽心满意足地回家。
除了林叔叔、廖阿姨,马阿姨、何阿姨等几个平时和枝子妈妈关系不错的阿姨也来了。小小的屋子,一下装满了人。
枝子妈妈一个人下厨忙不过来,廖阿姨便去厨房帮她。
外间男人抽烟,女人唠嗑,小孩子们进枝子房间玩。小孩子聚在一起,容易发生争吵,一个哭起来,带动另一个,争得不可开交,陈彦东自诩是大孩子,也哄不过来了。最后还是大人干预,才平息下来。
枝子家桌子小,不够这么多人坐,林叔叔从自家搬来个小桌子、几条凳子,让小孩子们坐一块吃。
甜丝丝的饮料,热腾腾的饭菜,红扑扑的脸蛋,还有满桌子的人,这才是过年。
枝子家第一次这么热闹,她很开心,哪怕记事起,没有经历过一大家子人团圆,她觉得这样也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