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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Chapter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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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六月底,期末考完,开家长会。
枝子妈妈和廖阿姨一道去的,回来却是两种反应。
枝子妈妈买了份豆花奖励枝子,“刘老师说你学习很认真,你的同桌是叫何芳馨吧?老师说你们一起进步,很值得班上同学学习。”
廖阿姨差点举起扫把,臭打一顿林越泽,“天天在学校惹祸,考试也不好好考,你看看人家枝子,双百分呢!你再看看你!”
林越泽不服气:“吴可才七十多呢。”
廖阿姨气笑了:“你是学好样,还是学坏样?”
“我要告诉马阿姨你骂吴可!”
“……”
很快放暑假,枝子妈妈又替枝子借了书,这回有儿童读物,里面有插画,枝子很喜欢,整天抱着书读。除了读书,就是写作业,很少出去玩,被院里的叔叔阿姨当做例子,口口相传。
枝子妈妈问她,想不想出去学点特长,比如跳舞,画画之类的。
枝子下意识地摇摇头,她只觉得要花很多钱,而妈妈供她上学已经很辛苦了,她不能加重妈妈的负担。
枝子妈妈说:“小泽去上作文班,要不然你和他一起吧?老师说你作文写得不错,培养一下,以后可以参加作文比赛。”枝子还是犹豫,妈妈极力劝说着:“一天上两个小时,一个星期上两次,很轻松的。”
文学对枝子而言,是个模糊的概念,但她仍不知不觉地,被它所吸引,它是她贫瘠的生活里,最物质丰饶的一个角落,她可以去那儿,啜饮清泉,嚼食盛馔,酣然大睡,而“作文”,则与文学有密不可分的联系。故而,枝子答应下来。
枝子和林越泽每周四周五下午两点半,一起去上课。这个时间点,是一天中最热的,树上的蝉也不堪其热,奋力地、聒噪地鸣唱着,炙热的阳光明晃晃的,晒得地面滚烫,隔着凉鞋底,脚底板也烫得不行。等走到作文班,枝子刘海都湿得黏在额头上。
林越泽最喜欢买盐水冰棍,一边走,一边嗦。枝子不知道他怎么总是有零花钱,明明廖阿姨给的也不多。枝子问他,他坦诚相告,“玩游戏赢的,一把几毛钱,陈彦东输得最多。”枝子点点头,表示懂了,林越泽又警告她:“不准跟我妈说。”
枝子掌握了林越泽的秘密,却不会以此当做把柄要挟他。但林越泽会时不时请她吃冰棍,像是封口费。
枝子腿短,总是落在林越泽后面,林越泽说她像个跟屁虫,催她走快点,可她走着走着,又跟不上他了,林越泽就懒得再说。
他们就这么口里咬着冰棍,一前一后地走着。
那天枝子妈妈上夜班,外头风大,凉快,枝子和大家在外面玩,出一身汗。走到家门口,才发现忘记带钥匙了。
枝子去二楼敲林家的门。是廖阿姨开的门,林越泽在看电视。枝子瞥了眼,正好看到一个僵尸突然从墓碑后跳出来的画面,她吓得尖叫了声,大卓被她惊得站起来,茫然地向她看去。
廖阿姨忙把电视关了,枝子仍心有余悸。
林越泽嘟囔着:“胆小鬼。”
枝子没有换洗衣服,廖阿姨翻出林越泽去年的衣服给枝子换上,还算合身。脚上穿的拖鞋,也是林越泽的,大了两码,走起路来,啪嗒啪嗒的。
“小泽的房间朝南,舒服些,你和小泽睡吧。”
林越泽房间比她的大许多,还有个书柜,虽然上面大部分是他的玩具。东西摆放得凌乱不已,廖阿姨简单收拾了下,才走出房间。床尾地面铺了条毯子,大卓趴在上面睡得正熟。
吊扇呼呼地转着,窗外偶尔传来一阵风,带来丝丝凉意。
林越泽和枝子一起上床睡觉,两个人都涂了花露水,地上还燃着蚊香,香气盈满整个房间。
枝子却睡不着。她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浮现出那幕画面:僵尸脸色惨白,脑门贴着黄色符纸,两臂伸直……
不知翻来覆去了多久,枝子越想越怕,她戳了戳身边的林越泽,后者毫无反应,她又小声唤道:“林哥哥。”
林越泽被吵醒,音色含糊:“干什么?”
“我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林越泽睁开眼,借着月光,看她蜷缩成了虾米,像要哭出来,他一下子清醒了,“你怎么了?”
“我怕……”声音都带着哭腔。
他想到之前她被电影吓到了,好笑:“那是假的,人演的,人有什么好怕的。”
枝子还是怕。
林越泽想着法子,“你想吃东西吗?”
“太晚了。”
“那要不然我唱歌给你听吧?”
“唱什么?”
这学期老师也就教了几首歌,他记得的,就两首,一首《虫儿飞》,一首《鲁冰花》。他学着妈妈以前哄他睡觉的动作,笨拙地拍着她的背,轻声唱起来:“黑黑的夜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
与此同时,外面的蝉声依旧不分昼夜地喧闹着。风把云吹开,露出漫天繁星。
一不留神,蝉声就鸣唱了整个夏天,以及所有童年的夏天。
新学期开学,枝子就五年级了。枝子的同桌还是何芳馨,不同的是,多了个新同桌——吴可。她之前就读的小学离乔家院子远,接送不方便,这学期才转过来。
除了吴可,还有几个人转进他们班,教室空间不够,座位排得更密了,采取轮换制度,让后排的人,也有坐到前排的机会。
一人多,在教室里吵起来,就闹嗡嗡的,尤其是老师不在的时候,吵得简直能掀了天花板。但很神奇的是,枝子能静得下心写作业。她几乎不把作业带回家,因为都能在学校写完。何芳馨受她的影响,也这样做。期中考试,她们成绩都很不错。
轮换着,林越泽坐到了她们后面。吴可就喜欢反过头,和他们说话,聊动画片,聊漫画,枝子插不上话——她家没电视,她也不看漫画。
那天,林越泽上数学课和同桌说话,被老师点名,他回答不出,用笔悄悄地戳枝子的背心。老师看见了,便说:“郑枝子,你替他回答。”
枝子答案停在嘴边,又觉得不对,低下头看草稿。这么两秒钟的时间,气头上的老师认定她不会,叫了下一个人。枝子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以为危机解除,林越泽一屁股坐下去,老师吼道:“让你坐下了吗?”他重新站起来,和枝子一直站着,直到下课。
刘静知道后,把他们叫到办公室,先是对枝子说:“你平时上课很认真,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枝子摇头,“没有。”
“以后上课多认真听课。”
“好。”
刘静转头对林越泽说:“你还真是死性不改了,回家让你家长明天来一趟。”
“哦。”
刘静被他无所谓的态度再次气到:“你就不能上课安分点吗?我的课你也是管不住嘴巴,一个男孩子,嘴巴怎么那么碎呢?”
她念叨了半天,才想起来枝子还在。她双手交握,垂在身前,低着头,一副认错的样子,别提多乖。看见她,刘静气都消了一半。又正好打铃,挥挥手让他们回去上课。
放学后,林越泽说他妈妈要做炸排骨,请枝子去他家吃。枝子知道他是想拉她帮他挡箭,但也答应了。
果不其然,林越泽一提要请家长的事,廖阿姨就大发雷霆,大概是赶上她心情本就不好的时候,这次的火发得格外的大。她抄起扫把,朝林越泽挥过去,打了一下,抽得林越泽嗷嗷叫,杀猪似的,第二下被人挡住了。
是枝子。
她的小手抓着扫把杆,小声恳求着:“阿姨,别打林哥哥。”
廖阿姨瞪着林越泽:“就会耍小聪明,让枝子帮忙。人家还是你妹妹呢,你好意思吗?”
林越泽嘀咕:“她要是会挨打,我也帮她啊,又没给我机会。”
廖阿姨气笑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天天惹事?我要是有这么乖的女儿,我才舍不得动他一根手指头呢。”
林越泽大喊:“那你认她当女儿,别要我了呗!”像积压已久的怒气,终于爆发。说完就跑出去了,门撞得咣当响。
枝子看傻了,愣了下,紧跟着追上去,“林哥哥!”速度之快,廖阿姨喊都没喊住。
林越泽跑到楼下,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低着头。夜色下,看着可怜又无助。
枝子以为他哭了,安慰他:“林哥哥不哭,廖阿姨就是说着玩的。”他不做声,她又说:“要不然,我帮你和廖阿姨说,是我害的你……”
林越泽笑起来,“郑枝子,你好笨啊,我才不会哭。”他抬起头,果然一滴泪都没有。
枝子也没生气,反而松了口气:“哦,你没哭就好。”
无论他妈妈在他面前说过多少遍,枝子多么乖,多么懂事,林越泽都没感觉,这一刻,像打通任督二脉,灵光乍现似的,突然真正意识到,她真的很乖,很懂事,脾气也好。
林越泽突然冒出个坏念头,想看看怎么惹她,她才会生气。不过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被他摁下去了。枝子对他这么好,他不能欺负人家。
枝子拽了拽他,把他从石头上拽起来,“回家吧。”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