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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二章、含笑赴九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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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祭酒走到离得近那属下身前,抬手将那属下的剑拔了出来。
魏无羡本正歪歪斜斜的靠坐在栏杆上,吃李祭酒这个动作一惊,忙跳起来站好。两指一并,黝黑的怨气聚在指尖,正决定要不要出手时,便看到另外三人平静的脸。先前的谈话串了起来,魏无羡顿时明白了李祭酒要做什么,终究默默收回怨气,立在原处没了动作。
李祭酒面向北方站立,横剑颈间,鲜血喷涌而出,长剑“叮当”一声跌落地上,身子亦失了力气倒下去。
一道影子闪过,萧景宁将他接在怀里,任喷涌的鲜血浸染了素衣,凑在意识已然模糊的人耳边,轻声说了两字,而后李祭酒眼里露出璀璨的光,又蓦然熄尽,面上浮起了笑容。
那声音虽然很轻,魏无羡却依然听清楚了,水幕外的人亦听到了那极轻的声音。
“林殊。”
就是这个名字,让李祭酒含笑九泉。
这并不是多么难猜的事,那个琅琊榜首麒麟才子、江左盟宗主梅长苏、苏先生,是赤焰少帅林殊。
看着怀中人,萧景宁眼前有一瞬失神,恍惚间她看到了许久前的一幕。
那日萧景禹抱着小小的公主去了帅府,因她总也没有表情,林殊与萧景琰便一起逗她,说她小小的人儿还跟个大人似的装严肃,爪子在她脸上捏了又捏。
她又不是真小孩,自然不会站在那里让人一直捏,所以趁着空档从两个无良兄长之间钻了出去,撒着小短腿儿便跑,然后一脑袋撞人大腿上,被震得跌坐在地,眼前直冒星星。
而后她便被一双温柔的手抱了起来,温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景宁小公主,下次跑慢些,别再摔了。”
温文尔雅的笑容与凝固的笑容重合,说得复杂,但萧景宁亦不过失神了两息,便回过神将人放在地上,缓缓起身,道:“火化,骨灰撒梅岭。”
“是。”
长剑回鞘,两个属下带着李祭酒的尸身纵身一跃,几个起落间便不见了影踪。
而后一侍女端着水盆与巾帕,目不斜视的将地上的鲜血擦拭干净,血水倒入湖中,悄无声息的退走。
魏无羡眼睁睁看着李祭酒魂魄离体,对着萧景宁拱手行礼后,跟着尸身离去的方向飘去。
而萧景宁容色淡淡,对这无知无觉,胸前的鲜血宛若地狱之花,明明鲜红欲滴,却是将她衬得更为冷清了。
她道:“魏先生是有疑问?”
疑问魏无羡自然是有的,只是他确实不知该不该问。现既听萧景宁询问,他自不愿将问题兜在心里,便道:“殿下似乎并不希望李祭酒死。”
萧景宁点头,道:“确实,但我必须给那些为国捐躯殒首的将士们一个交代。”
“殿下为皇女,即便保下他,也无人能说道半句。”
他确实不明白,萧景宁明明也不愿李祭酒死,偏偏眼睁睁看着他自尽,而且听他们谈话的意思,原本她是可以直接将人杀了毁尸灭迹的,却还是把人抓来,见了这一面。
“确实无人能说道半句。”萧景宁颔首,“毕竟本宫若要保一个人,让其改头换面活着并非难事。
若仅仅只是两国交战也还罢了,李祭酒本为大梁人,固然是为复仇而情有可原,但一则他绞杀的可算昔日同僚,此举与通敌叛国无异;二则复仇亦寻错了对象,这复仇之说也成笑话。
那些阵亡的将士一则为国为民隐姓埋名,深入敌营后客死异乡,此为大义;二则效忠于本宫,本宫自当为他们讨回公道,此为小义。
无论是为大义还是小义,本宫都绝不能让他活着。”
魏无羡并未对萧景宁说的大义有什么特别的感想,反倒是对那个小义格外的在意。意思是因为是自己麾下人,所以她会给以庇护以及讨回公道吗?
鬼使神差的,他问道:“若仅有大义,不存小义,殿下依旧会这么选择吗?”
这个问题……萧景宁抬眼看他,会问这个问题,是因为江家未有给他应得的庇护吗?若是,那指的是灭门前的江家,还是灭门后重建的江家?亦或许,皆是?
萧景宁道:“具体情况具体分析,若是旁人,本宫不能保证。但李祭酒,我依旧会如此选择。”
魏无羡:“为何?”
萧景宁:“赤焰军不能有一丝污点,若被人知晓曾经的赤焰祭酒成了大渝鬼面军师,那无论当年的真相如何,通敌叛国这一罪都摘不下了,便也无需再想翻案雪冤。是以赤焰祭酒只能同那七万冤魂一起死去,亦不能让人寻出他与那鬼面军师为同一人的证据。”
故才会选择将其火化,并将骨灰撒在梅岭。若非她想见一见人,那便连火化的机会都没有,化尸粉一撒,便什么痕迹都没了。火化,终究还是有被发现的风险的,但她愿意这么做。
魏无羡笑道:“殿下就不骗骗我?”
萧景宁深深的看他,当局者迷,身在局中之人向来不容易看得透彻,但魏无羡应是早便看出了的。所以江家培养继承人的方式,真的让人一言难尽,竟是轻而易举的便放弃了这么一个本领高强而又忠心耿耿的属下。
她道:“本宫不保证一定不会骗人,但却有底线。能以真心换真心,那是最好,若是不能,亦不强求。”
魏无羡手掌交叠放在脑后,看着在夜风下波光粼粼的水面,道:“殿下于魏婴有大恩,魏婴本便该涌泉以报,更何况我还是殿下的客卿。只要不让魏婴去做有违道义之事,魏婴愿接受殿下所有安排。”
萧景宁道:“有点难。”
魏无羡一愣:“什么?”
萧景宁道:“立场不同,对应的道义便也不同。一件事情,也许对于一些人而言是正义,但对于另一些人而言,便不是了。”
魏无羡哑口无言,这般说法很新鲜,但却无法反驳。
萧景宁道:“我与你说过,本宫并非善人。作为一名医者,若按道义而言便当悬壶济世、救死扶伤。无论身份高低贵贱,皆当以医术救之,亦不可以医术害人。”
魏无羡疑惑道:“难道不是本该如此吗?”
这也是岐黄一脉的宗旨,他对这些人是尊敬的,然听萧景宁的意思,似乎有不同的见解,并且她还实施了。
萧景宁却未直接回答,而是如先前一般问起了问题。
“若有一人,烧杀劫掠害人无数,身受重伤或身患重疾,按照医家道义是当救的,魏先生认为,此人当不当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