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替我说爱你》斯文渊渊

7、变故

　　第二天校门口。

　　江靖博刚把车锁好，看见沈越在他前面。

　　这衣服，有点眼熟。

　　“你好像有件一样的吧。”李家霖指着沈越说。

　　“好像是，就穿过两回，上次和你打球的时候丢了。”不说的话江靖博还真忘了这件衣服。

　　“那帮女的还传是你的衣服给她穿了呢。”

　　“我跟她又不熟。”不会是因为这件事不高兴的吧？

　　到了教室，姚涵已经在背单词了。

　　“今天这么努力？”江靖博找话。

　　“……”

　　“江靖博。”

　　“在。”

　　“以后就不坐你车上学了。”

　　“行，那以后我和你一起走来学校。”江靖博用手拄着头，侧过身看着她。

　　“江靖博！”姚涵提高了音量，班级瞬间安静了，一片寂静，都回头看着她。

　　姚涵真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看什么看。”江靖博冷着脸说。

　　班级才回到了之前叽叽喳喳的状态。

　　“你有了女朋友咱们就保持距离吧，我不想别人谈论你们两个的时候还要提一下我。而且都说了是好朋友，有了对象还不告诉我。”

　　在姚涵的想象中，她是特别严肃的。

　　可是江靖博刚倒进嘴里的水差点被喷出来，“女朋友？谁啊？你给我介绍的吗？”

　　“她穿着你的衣服到处宣誓主权，整的我像一个第三者。”

　　江靖博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第一节下课江靖博没睡觉，刚想起身去十一班找沈越，沈越已经出现在班级门口。

　　江靖博看见她来就直接出去了，她笑得更开心了。

　　江靖博把“厌恶”两个字都写在脸上了，他根本不知道衣服怎么就跑到她那了。

　　沈越也明显察觉到他今天的不对劲，她撒娇一样的解释说，“是那天在球场捡到的，后来才知道是你的，想带着还给你来着，早上来的时候太冷了，就穿着了……”

　　“昨天也挺冷的，是吧？”江靖博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让人无法揣测。

　　全班都在等着看戏。这怎么和想象的不一样啊？

　　沈越说不出话来，先去抓江靖博的手，被江靖博一个侧身躲开了。

　　她一直以为，人人都享受暧昧的过程。

　　可是江靖博只是觉得受够了。他只是出于礼貌地回应她，出于礼貌地打个招呼。从来没想过她会做这种事。

　　“对不起。”沈越把衣服两只手递给江靖博。

　　江靖博没有立刻去接，两只手插在口袋里也没有想要拿出来的意思。

　　“不要了，我洁癖。”

　　走出两步，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回头拿过了那件衣服，塞进了走廊的垃圾箱里，之后去洗了手。

　　走廊里，以及教室里的围观群众都炸开了锅。

　　沈越哭着跑回了班级。

　　很多人在暗自庆祝男神女神回归单身，也有吃瓜群众在心疼那件好几千的衣服。

　　“好朋友，现在满意了吗？”江靖博看过来，发丝在阳光下镀上金色，似笑非笑道。

　　“倒也没必要这样。”姚涵噘着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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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涵回家，习惯性地喊“外婆”，没有回应。

　　每天外婆都会做好一桌子饭菜，等姚涵回来。姚涵一进家门就会听见外婆叫她洗手吃饭。

　　可是今天，客厅里空荡荡的，灯也没有开，姚涵打开手机，没有一个未接来电。

　　她开始慌了，拨通了外婆的电话号码。滴滴的响声那么冰冷。

　　打了几个电话，都是无人接听，姚涵大脑一片空白，盯着挂在门上方的钟表，秒针滴答滴答地响。她从来不知道秒针的声音这么吵闹。平日里，总是有外婆和她讲一些她自己的事情，电视机里新闻联播主持人的标准普通话，以及外婆手机最大音量的短视频播放的声音。洗衣机的报警声，水蒸气逃出水面的声音，都仿佛环绕在耳边。

　　寂静。无边的寂静。

　　电话响了，来电显示是“外婆”。传来的声音却是一个不太熟悉的中年女人的嗓音。

　　“姚涵，我是小姨。你来医院一趟吧。”

　　姚涵僵住了。她机械性地拿起了钥匙，关灯，锁门。

　　打了路边的出租车，到了医大一院。

　　她和外婆的生活一直安安稳稳，洋溢着幸福，以至于忽略了意外到来的可能性。姚涵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父母已经离开了，不会再有更大的厄运降临了。她一直这么想。

　　医院里灯光明亮，小姨已经在大厅等她了。

　　这个称呼为“小姨”的女人，姚涵没见过几次，上次还是她的孩子出生的时候。平时她也不会来探望外婆。

　　姚涵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们穿过走廊，到了急救室门口。

　　据说是外婆今天买菜的时候，突发脑溢血。被送来医院的时候，已经不清醒了。

　　姚涵回忆起曾经的一幕一幕。早上的时候还在问她要吃什么的人，这个时候在急救室里。

　　没有任何预兆，每次姚涵提醒她要去体检的时候，她总是说过两天，姚涵也没有倔强地拉着她去医院。

　　甚至中午的时候，外婆打电话来问什么时候到家，准备好了饭菜的时候，姚涵临时被同学叫去一起去新开的餐厅，草草地留下一句“不回去了”就挂了电话。

　　自责和懊悔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十点三十七分，病危通知书。

　　十一点零八分，宣布死亡。

　　大概真正的悲伤是不会流泪的。姚涵听见“死亡”两个字时，并没有太大的感觉。过去的几个小时里，急诊接待了各种各样的人，姚涵看着她们的家属哭泣，哀嚎，都像是锁在屏幕里的镜头一样麻木。

　　她被出租车送回了家。

　　开灯，看见依旧在走的秒针，还剩下半杯水的水杯，整齐叠好的被子，橱柜里的剩菜……姚涵的眼泪终于决堤。她蜷缩在角落里，为什么上天要夺走她唯一的依靠？每当她觉得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时，就会被命运狠狠地打一记耳光，把她从美好的梦境里拉出来。

　　自己待在家里还是有点害怕，姚涵打开电视机，频道锁定在新闻频道，正在播放新闻联播的回放。

　　视线渐渐模糊，姚涵拿出手机，看见了江靖博发来的未读消息。

　　【在干嘛？要不要来我家里吃火锅？李家霖带了朋友回来。】

　　时间：十七点五十八分。

　　姚涵攥紧了手机，敲打着手机屏幕，【还在吗？】

　　【在。】对方秒回。

　　江靖博：【怎么还不睡？】

　　姚涵：【刚从医院回来。】

　　江靖博：【怎么了？】

　　姚涵：【我外婆去世了。刚才。】

　　江靖博收到这条消息也僵住了，明明中午的时候还打过招呼的。

　　他连头发都没吹，直接套上外套，站在姚涵家门口。

　　【开门。】

　　过了几秒门发出了打开反锁的声音，随后敞开了一条缝。女孩的眼睛已经肿了，已经干涸的泪痕还挂在脸上。

　　他向前一步，抱住她。每次在他绝望痛苦的时候，他都会希望有人可以给他一个拥抱，不管那个人是谁。

　　“江靖博，我没有家了……”

　　江靖博轻轻摸着她的头。

　　怀里的女孩子低声啜泣着，没有说一个字，也没有什么动作，就缩在他怀里。

　　看着电视里正在播放的新闻联播，江靖博伸手关上。

　　“别在这待着了，去我家吧。”

　　江靖博理解这种感觉。他在五岁的时候就经历过了。知道永远不会再见的时候并不悲伤，当回到家，看见所有东西都有母亲的影子的时候，才是最伤心的时候。

　　姚涵再一次蜷缩在江靖博家的沙发里。

　　屋子里的陈设没有一点改变，花瓶里的花换了新的，白玫瑰。每一朵都饱满，有生机。

　　上次的时候，她还着急回家，怕外婆担心，受了伤不敢让外婆看到。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体验那样的顾虑了。

　　江靖博拿来毯子盖在她身上，“姚涵，我妈妈在我五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因为要给我点生日蜡烛。我哭了好久好久，没有人管我。我爸没多久就娶了现在的妻子，又有了妹妹。他对她们很好，丝毫不存在对我妈的愧疚和遗憾。我小时候，他不怎么在家，一回来就会和我妈吵架。包括我妈离开的那一天，他也是见过了客户才来医院的。”

　　“那时候我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有个小女孩来问我，怎么自己被锁在院子里了，你妈妈呢，我说我妈妈不在了，她说她会一直在，她在另一个世界过着特别幸福的生活，至少要比这个世界幸福得多，晚上的时候，她会在某一个星星上看着你。还会保佑你一直长大。”

　　“我信了，直到现在我还相信，她从来没有消失，只是从这个世界搬走了，和搬家没什么区别……”

　　“我相信她们会有很好的生活，”姚涵打断了他的话，“我也知道人总是要离开的，我以为我已经经历过了，就不会那么难过了。可是我只是后悔，为什么中午没回家吃饭，为什么每天晚上都要吃新做的饭菜，为什么没有坚持让她去体检……”

　　“可是和你有什么关系呢？”江靖博无数次对自己说这句话，可是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但是姚涵确实和这件事没有关系啊。

　　也许只有时间能抹平伤痛吧。他继续说下去，“后来，那个女孩子每天都来找我，给我带各种奇怪的东西逗我开心，她那天说我怎么这么有趣都不笑，我说那我明天试试，可是后来她再也没有来。她已经忘了我了。”

　　“她肯定会记得的。”姚涵说。

　　江靖博摇头，“可是她好像并没有记起来。”

　　“万幸我在初中又遇见她了，她总是来我班级门口，有人说她喜欢我，可是我当时有很严重的躁郁症，她那么善良，比阳光还要温暖，我怎么可能配得上她呢？初二快结束的时候，那也是最严重的时候，家里给办了转学，实际上我并没有去学校。我想和那个女孩子好好告个别的，到最后才想起来我和她根本算不上认识。”

　　姚涵只觉得不可思议，她隐约记得小时候遇见过一个男孩子，她还隔着铁门和他聊天。但聊的什么已经忘了，只有这么一个画面，她也不确定那是不是她听了故事以后脑补出来的。

　　“我以为再也不会见了，直到我一个人转学到这里，又遇见她了，这一次我终于虔诚地相信命运了，她的出现，一定就是带我走出黑暗的吧。我就想试着靠近一点，后来才知道，她也不是命运眷顾的人。”

　　“所以姚涵，这一次，我想我可以，像你当初陪着我一样，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