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逢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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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风穿过窗沿钻进屋子里，耳边是潺潺的水声，时强时弱，奏成美妙的乐曲。
花无缺醒来，是在一个陌生的屋子里，江小鱼闭目安静地躺在他身边。他惊慌了一瞬，检查一番确认只是睡着了，这才安下心仔细打量着周围。
这里是一间干净简单的小屋，门没有关，可以清晰地听见水浪声。
花无缺走出门，才发现他们在一个小岛上，门外院子里坐着一位鹤发白须的老者，正在一个人下棋。
“前辈，请问这里是何地？我为何会在此处？”
老者放下一枚棋子，道：“你回想一下，你到这里之前在做什么，就有答案了。”
花无缺把满脑子的定州西越之类的冗杂记忆抛出去，这才想起他们是在前往蓬莱的船上遇到了风浪。
“这里是蓬莱？”花无缺觉得不可思议。
“不错，你们的船遇到了风浪，是我把你们带回来的。”
花无缺抿唇沉思着，仍然有些恍惚。
老者和蔼地笑了笑，开口道：“别担心，从我遇见你到现在，才三个时辰而已。”
“三个时辰？可我分明记得……难道那真的只是一个梦？”
花无缺只觉脑中一片混沌，多出的那段记忆刻骨铭心到让人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老朽在此百余年，你不是第一个这样问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花无缺存了几分疑心：“百余年？前辈容光焕发，体魄强健，看起来不过耳顺。晚辈虽见识短浅，却不得不谨慎些。”
老者笑曰：“此处蓬莱已非寻常人界之境，也不能寻常的时间来衡量。”
花无缺瞠目结舌，愣了许久才道：“昔日始皇帝派徐福东渡，汉武帝苦求长生之法，为何都没有发现这里？”
“只能说，机缘未到。”
“纵然是他们没有机缘，前辈也说了，我不是第一个来这里的人，可为何古书上没有记载，或是记载的蓬莱与这里大不相同？”
“天机不可泄露，只能说两处恰好用了同一个名字，亦或是什么人机缘巧合来过这里，之后在人界指了一处取名叫蓬莱罢了。”
花无缺还是存了分疑惑：“可晚辈认为自己并没有这样的机缘。”
老者大笑道：“你这年轻人倒是不一般，老朽竟然无法轻易说服你。”他沉吟片刻，说：“你梦中之人幼年失了双亲，跟着祖父长大，有一位姑姑和一位天潢贵胄的表兄，为心中之义战死沙场，未能与有缘人相守。”
此刻花无缺已经信了十成十，连忙道：“方才是在下有眼无珠，请前辈见谅。”
老者又是大笑：“无妨，老朽已经几十年没有见过旁的人了，与你絮上几句，就当是解闷了。”
花无缺拱手恭敬道：“恳请前辈解惑，梦中所见，究竟是真是假？”
老者抚着胡须，意味深长地笑道：“并非是老朽不愿意说，只是天机不可泄露。”
“你这老头，怎么神神叨叨的……”
江小鱼早就醒了，在后面听他们说了半晌，眉头一皱，走过去道：“既然你这么厉害，那你说说看，我梦里的人是什么样的？”
老者捋了捋胡子，说：“你梦中之人幼年顺遂，然一朝惊变，从此至亲相挟，身不由己，幸得有缘人，却最终万箭穿心，英年早逝。”
万箭穿心……
花无缺不由得紧攥了拳，问：“前辈，这些事是曾经发生过的，对吗？就像佛家所说的前世……”
老者没有答他的话，只是自顾自地说：“世事无常，有人相扶相持虽好，可奈何，有情未必白首。”
花无缺：“前辈……”
江小鱼抓住他的手臂，随意笑道：“哥，你别问了，梦里的事不算数的。”
花无缺张了张嘴，终是一言未发。
老者看着他们，点头叹道：“人生如棋，每一步都有因果，前生之事已然过去，但这机缘是早已种下的，信与不信，全在于你们自己。”
“多谢前辈指点。”江小鱼一反常态地行了个礼，恭恭敬敬道，“没事我们就不多打扰了，敢问前辈回去的方法。”
老者指了一个方向：“走到岛边，会有人送你们离开。”
“多谢前辈。”
他们走到岸边，果然看见停泊的船，撑船的老伯是先前送他们来的人。
两人诧异了片刻，随后明白过来，不动声色地上了船。
今日一过，任何事都不足为奇了。隐世的高人踏入红尘成为俗世的一员，大抵是不想掀起波澜的，心照不宣，是对他们最好的感谢。
回程的路格外顺遂，小船不紧不慢地在碧水中缓缓前行，水面清澈，清风拂过更让人心旷神怡。
江小鱼站在船尾眺望着广阔的水面，惆怅的思绪挥之不去。
难得到了世人趋之若鹜的仙境蓬莱，本该好好游玩一番，他却害怕地匆匆离去。原以为离开了蓬莱，自己就能放下那些记忆，可梦中痛彻心扉的感觉一直延续到现在。
胸口堵得难过极了，他不断告诉自己前生之事虚无缥缈，却发自内心的深信不疑。
他知道，那就是花无缺，那就是他自己。
“小鱼儿，你没事吧？”
花无缺走到他身边，深深地担忧。
江小鱼望着远处的青山，笑容苦涩：“我只是觉得做了个梦，就过了一辈子，有些感慨。”他转过身，牵起花无缺的手，“还偏偏看到了我此生最害怕的事。”
花无缺叹口气，轻轻抱住他：“最后的结果我没有看到，我刚醒来时，想过许多可能，却没想过这种结果……万箭穿心，一定很疼吧。”
“没你死在我面前疼。”江小鱼道。
花无缺听得心头一紧：“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江小鱼叹道，“大梦一场，多了段记忆，回头想想前生最快乐的时光，是和你在军营里度过的。”
“所以今生我们又能在一起，弥补了从前的遗憾。”
江小鱼看着他道：“可某人遇事总往自己身上揽，变着法子赶我走的性子，一点都没变。”
花无缺笑问道：“小鱼儿，你这是要秋后算账？”
“现在算账太晚了些。”江小鱼得意洋洋地笑道，“花无缺，你是我亲哥，打断骨头连着筋，即便有些什么，只这一层关系，你是怎么赶也赶不走我的。”
花无缺从背后拥住他，轻笑道：“是，我一定牢牢抓住，不让你走。”他停息片刻，有些怅然：“可你也常瞒着我做些危险的事，留我一人蒙在鼓里，提心吊胆。”
江小鱼微微侧过头，叹道：“你都说了是危险的事，我怎么敢让你知道。不过我们相认之后，我做的事，没有一件能真的瞒过你。”
花无缺挑了挑眉：“我若不能发现些端倪，岂不是辜负了我们两世的缘分。”
江小鱼转身注视了他片刻，仰头亲上去。
温柔的一吻结束，江小鱼握住他的手，垂眸道：“花无缺，我觉得我们能拥有前世的记忆也挺好的。原先我不相信什么前世今生，现在好像突然对来生有了点期待。”
花无缺手腕微转，穿过指缝与他十指相扣：“可能冥冥之中是想让我们知道，不管多久，愿望都有可能实现，我们走的每一步，都是为了不让自己留下更多遗憾。”
“从前我以为人生过去就是过去了，从不曾后悔过。”江小鱼认真地望着他，眼中多了悬溺的温情，“可是花无缺，遇到你之后，我发觉自己并没有那么洒脱。”
“我想与你早些相遇，想让你早些离开冰冷的移花宫，想让你随心所欲、自由自在，想与你走遍大江南北，想……”
虽然他往日最是能言善语，可越是在意的，越是不愿多说一句。现下这般一本正经地把真心刨白出来，当是情到深处，却又突然哽住，满腔情思无法言说。
花无缺注视他片刻，眼中不自觉泛起了水泽，声音微颤：“想我们此生相守，再不分离。”
江小鱼接道：“对，此生相守，再不分离。”
花无缺轻笑一声，额头抵着额头，道：“也许可以贪心一些……再求个来世。”
江小鱼不禁莞尔：“花无缺，看来我们是注定要生生纠缠的。”
他的声音很轻，却重重地敲在花无缺心上。只是简单的对视，心中的悸动便能溢出胸腔。
前方传来响亮的哨声，船家摇着桨，呼喝道：“二位，前面就要到岸了。”
二人先是一愣，随后江小鱼“噗嗤”一声笑了，回答道：“知道了，多谢前辈。”
花无缺叹道：“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到了，大约是前辈暗中使了什么厉害的法子。”
江小鱼耸耸肩：“或许吧，我们也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过了约有一炷香，小船靠了岸，两人下了船向船家道了谢，老伯乐呵呵地笑着，撑着船离开了。
走在傍晚的街道上，花无缺看着周遭来来往往的人群，不禁感慨：“虽然只有一天，但我们走这一趟，收获还是很大的。”
江小鱼点了点头，又问：“那你说说看，你收获了什么？”
花无缺失笑：“你啊。”
江小鱼背着手，偏头一笑：“花无缺啊花无缺，这么些年，你糊弄人的本事倒是见长。”
“我没有糊弄你。”
街边无人的转角，花无缺停住脚步看他，神色温柔而认真：“想通所有的事之后，我是很高兴的。那种感觉……我也说不清楚，有喜悦，有惊喜，也有遗憾，这些都是你带给我的。”
种种心绪无法用言语表达，像是怕他误会，花无缺又迫不及待地解释道：“千言万语，都是我的真心。”
“我明白。”江小鱼道，“哥，谢谢你。”
花无缺抚了抚江小鱼的发鬓，从善如流地牵过他的手：“时候不早了，回吧。”
“好。”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逢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