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代双骄/花鱼】逢生》南星禾

14、风起云散

　　世事就如花无缺所料那般，短暂平息了三日，西越大军再次攻城，而城中的守军和武器已经不足以支撑强攻，防线一退再退，几乎陷入了绝境。

　　看着身边的同伴战死，军中人心惶惶，各种谣言从原先的窃窃私语，到现下越演越烈，周遭隐隐弥漫着哗变的气息。
　　“等了这么久援军都没有来，根本就不会来了！”
　　“根本没有援军，打到现在，朝廷何曾管过我们？”
　　“先是议和，现下又打仗，朝廷不想要这不毛之地，早就放弃了！”
　　“当官的是拿咱们的命耍着玩，咱们都被他骗了！”
　　……

　　士兵们聚集在主帐前，大肆叫嚷着，带着前路未卜的悲凉。

　　李协领听不过耳，义愤填膺地道：“将军，我去教训他们一顿，让他们滚回去，您别在意。”

　　“不必，你让所有人在校场集合，我亲自去与他们说。”
　　花无缺心下沉沉，如今已是最后关头，将士们有得知真相的权利。

　　士兵们聚集在校场上，手中执着武器，显出不忿的神色。

　　花无缺立于人前，朗声道：“这次同西越的战事与以往不同，因为我们不会有援军了，隐瞒至今，是我对不住大家。”
　　“我不知道朝廷如何决策，但只要我在一日，就一定会坚守到最后，绝对不让西越染指我大梁任何一寸土地。”
　　“军中未满十六岁的，由许校尉带领，护送城中的百姓出城，即便最后我们守不住，西越人得到的，也只是一座空城。”

　　听到这里，江小鱼站在士兵中间，默默握紧了拳。

　　“我知道之后的战争意味着什么，如果有人害怕退缩，可以领了军饷与百姓们一起出城，花无缺绝不阻拦。”

　　话音落下，周遭一片寂静，片刻之后，李协领适时喊道：“想要离开的，现在可以出列。”

　　士兵们面面相觑，虽有一两人犹豫，但最终没有出来。
　　“守卫定州，誓死不退！”
　　“守卫定州，誓死不退！”
　　“守卫定州，誓死不退！”
　　……

　　不知是谁率先高喊了一句，紧接着有三三两两的人跟上，最后变成了将士们的齐声呐喊，足有排山倒海之势。

　　花无缺听得心中激荡，不禁湿润了眼眶。

　　“花无缺，你为什么要让我护送他们出城？”
　　方才在校场江小鱼不好多问，现下两人独处，不免有些激动。

　　花无缺道：“出城的都是士兵们的家眷，还有那些年纪小的士兵，有人跟着稳妥一些。”

　　“可以派别人去……”江小鱼道，“你是不是还想着让我离开？”

　　花无缺垂下眼眸：“你原就不是军中的士兵，不能连累你。”

　　“我若执意不去，你能怎样？”江小鱼赌气一般，厉声道：“有本事把我捆去！”

　　花无缺叹了口气，握起他的手：“我一直认为，你来刺杀的那晚，把你留在身边，是我此生做的最正确的决定。可我更想你活着。”他顿了顿，道，“而且现在是最紧要的关头，你留下来，我会分心的。”

　　“你总是这样……”
　　温声软语的话入耳，江小鱼天大的气势都没了，立刻败下阵来，怅然道，“你让我护送他们，我照做便是，把他们送到安全的地方之后，我就回来。”

　　花无缺知道彼此执拗的人，也没有再反对。

　　攻打定州的事拖拖拉拉维持了两个月，西越人已经没了耐心，他们用上最好的战马战车，想让后代的铁骑能永远踏上这片古老的土地。

　　天空阴沉沉的，战士们在雨落之前将最后的火油对向敌人，战士们孤注一掷地退守险峻的西山，那是他们最后的防线。

　　两军交战，战场上狼烟四起，尸横遍野，入眼皆是红色，花无缺的战甲早已被血污染的看不出颜色。他的右臂被重伤，却丝毫没有阻挡他挥剑的速度。

　　他在战斗的间隙看了眼周围仅剩的同伴，心中涌出莫大的悲悯。
　　他不喜欢战争，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家看爷爷，今年的冬至也没有机会去看父亲母亲。那些与他一起战斗的同伴，再也见不到他们的亲人了。

　　这悲悯不过一瞬，转眼间他又举剑斩下敌首，剑身饮血，泛起异样的红。

　　城外平坦的官道上，秋风发出瑟瑟的声音，吹起满地的落叶。

　　成群的老人女子与幼孩踏上了去澹州的路，他们神色悲戚，像是在感怀永别的亲人。

　　江小鱼牵着马走在队伍最后，此地距离前线已经足够遥远，可耳边还是传来战场的号角声与厮杀声。

　　恍然脸上有冰凉的触感，是雨滴。
　　秋雨淅淅沥沥地下起来，冷的刺骨。

　　耳边战场的声音越发清晰，他问身边的士兵：“小王，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风声，雨声。”小王侧耳听了半晌，“还有什么声？”

　　“刀剑声。”

　　“没有，前线离这儿远着呢，听不见。”

　　“不对，一定有……”江小鱼呢喃了一句，道，“小王，这儿交给你了，我要去回去！”

　　小王惊呀地问他：“许校尉，您不和我们一起去澹州啦？”

　　“不了，你们保重。”江小鱼朝他笑了笑，策马扬长而去。

　　西山的秋风吹得越发急猛，周围的同伴尽数倒下，四周所见只有花无缺和五六个敌人，花无缺的胸口中了一刀，现下不过是靠一口气强撑。

　　敌军握着长刀合力朝他扑过来，花无缺闪身躲过一人，用剑刺入他的心脏，另外两人一左一右地举刀砍下，被他用剑挡在身前。趁他们僵持的时候，又一人在他身后，用刀猛力刺了进去。

　　花无缺浑身一僵，咬牙挣开这三人。然而这一击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花无缺踉跄几步，撑着剑站稳身子，口中不可抑制地涌出鲜血。

　　「我回来之前，你不许死。」
　　意识变得模糊，脑海里闪过许许多多的画面，花无缺想起江小鱼的话，他想，我要食言了。

　　江小鱼策马经过西山，看到浑身是血的花无缺和旁边举起长刀敌人，霎时间脑子一片空白，抽出随身的佩剑朝那里扔过去。

　　看到同伴死去，那四个西越人大惊着冲向江小鱼的方向，江小鱼顺手捡起地上的长枪，了结他们的生命。

　　“花无缺，花无缺……我来了……”
　　江小鱼捧起花无缺的脸，帮他擦去脸上的血迹，泪水夺眶而出。

　　花无缺张了张嘴，口中的鲜血不断溢出来，喉腔发出微弱的嘶鸣声。

　　“别死，我求你……”江小鱼哽咽得说不清话，只觉得胸中剧痛，似有一只手不断撕扯着自己的心。

　　别哭……花无缺拼命留下最后一丝清明的意识，将他的模样刻在心里，恋恋不舍地闭上双眼。

　　江小鱼呼吸一窒，颤抖地探着他颈上的脉搏，一片虚空。

　　眼泪在一瞬间干涸，他感觉雨水好像刺穿了皮肤，细密的疼痛一点点深入骨髓，让人千疮百孔。

　　身后传来杂乱的马蹄声，江小鱼轻轻地抱起花无缺，让他靠在路边的树下，随后拾起花无缺的佩剑，转身面对敌人。

　　城破的第二日，朝廷连发三道急诏，命魏知恒为主将率领大军收复定州，重整秩序。

　　三年后，太子登基，整顿朝堂，责令严惩贻误军机者，并为牺牲的英烈追赠封赏。然而许多人的名姓已经不得而知了。
　　终是青山埋枯骨，绿水吊忠魂。

　　相传定州军中有一魔刹修罗，手执魔剑，浑身浴血，以一当百。越人大骇，遂以弓箭射之，修罗寡不敌众，万箭穿心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