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山海》周思庵

29、第29章

　　第二天，天气尚好。

　　莫兰昨晚睡得很好。一觉醒来，伸个懒腰。窗外正是金色朝阳沐浴下的布达拉宫。

　　她拿起手机。有信息。

　　“收拾好了，就来天台吃早餐。”

　　莫兰一骨碌爬下床，赶紧洗漱。

　　今天他们要去珊瑚措。

　　出发了。

　　珍珠不知从哪里租了一台越野车。简直不要太好。

　　一路上荒原草甸，杳无人烟，仿佛到了世界的尽头。

　　“珍珠，只有大海里才有珊瑚，为什么这个湖叫珊瑚措？”

　　当莫兰和珍珠站在一面平静如镜的湖水面前时，莫兰有点好奇地问。

　　“你真的想知道吗？”

　　莫兰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可能得站得高一点才行。”珍珠指了指湖对岸的那座山，“步行到那里，你可以吗？”

　　莫兰拉起珍珠的手：“去看看！”

　　他们沿着湖边慢慢走着。

　　湖水清波微漾。

　　“到了夏天七、八月份的时候，这湖边就会开满油菜花。”

　　“啊！是有人种的吗？”

　　“不是，是野生的。”

　　莫兰见过家乡的油菜花，是三四月份开的，像一块块金黄的锦缎。她想到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一大片一大片金色的油菜花开放在这静谧的圣湖边，那景象是多么壮观啊！

　　“看到湖边那个小村子了吗？”珍珠继续介绍。

　　“嗯。”

　　“那是中国海拔最高的村子。”

　　“哦！”

　　“也被称为天堂的入口。”

　　“啊！”莫兰嘴里喃喃着，“天堂的入口。”

　　她真的来到了天堂的门口了吗？

　　深蓝的湖水倒映着天空的黛色的云，不知哪里是天，哪里是水。

　　莫兰能清晰地听到疾风吹过长草的声音，也能听到自己急促的的喘息声，还有“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头痛。胸口像压了一块石头，也痛。

　　是高原反应！

　　“让我来背你走会儿。”

　　“我……还能坚持。”莫兰嘴硬。

　　“上来！”命令的口吻。半晌，“啊，你比以前重了好多啊！”

　　“这些年，人家一直在长身体嘛！”莫兰既有点不好意思，又立刻被自己的话逗笑了，“哈哈哈……”

　　莫兰搂住珍珠的肩膀，把头贴在珍珠的脖颈上。

　　空气里都是糖果甜甜的味道。

　　她想起了在离开格木村的那天晚上，珍珠也是背着她这样走着。

　　她第一次感受到她是那么的爱他。

　　“珍珠你还记得那一次在你家乡，我们被狼追吗？差点连命都没了。”

　　“一直记得。”

　　“那天，好高兴和你拍了照，后来照片也没了。回去哭了好久。我想，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一直哭一直哭。但是我真的很喜欢你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害怕，不久你就会忘了我你。也好怕，不久你有了喜欢的女孩，然后就结婚啊、生孩子啊。”

　　不知为什么，莫兰鼻子开始酸酸的。

　　“但是当我上了大学之后，我还是想回来找你。可是却没有找到你。我又开始哭啊、哭啊。珍珠啊，你到底在哪里啊？谁想到你却去了我的城市，让我给碰到了！呵呵。”

　　“你说我是不是太惨了？” 莫兰破涕为笑。

　　“以后你不会再是那个惨兮兮的李莫兰了。”珍珠放下莫兰，拂去她睫毛上的泪水，伸出手圈住她的腰。

　　四目相对。慢慢地，慢慢地，珍珠俯下身，吻住了她的眼睛，又吻上她柔软的唇。

　　他们的脸靠得很近，她甚至可以看见他脸上细细的绒毛，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藏香。

　　睫毛轻轻盖住了她的双眸。

　　万籁俱静。仿佛时光倒流。

　　珍珠和莫兰爬到了山顶上。湖面尽收眼底。

　　“珍珠你看，珊瑚措，名不虚传啊!”
　　墨色的湖水，深不可测。湖的叉口像一根根珊瑚的枝丫一样深入腹地。远看，就像一个巨大的珊瑚。

　　“这里太美了！”莫兰面向湖面坐下，“以后，我一定还会来的。等夏天，油菜花开的时候。”

　　山顶的风越刮越大。

　　“好像要下雪了。” 珍珠望了望天边，天空的云压得低低的。

　　大风卷着干草，吹向半空，吹得人几乎站立不稳。

　　高原的天气就是这样，刚刚还太阳当空，一会儿就可能大雪纷飞。

　　就在这时，山脊上传来一阵清脆的马铃声。

　　那马铃声在呼啸的风声里清晰可辨。

　　循声望去，一位牵马人正牵着一匹棕色大马从山脊上走下来。

　　待他走近时，莫兰才看清他。是一个大约十一、二岁的少年。

　　恍惚间，莫兰一时以为她看到了珍珠，小时候的珍珠。

　　他黝黑的皮肤，头发扎在脑后，一身藏式的短褂。手里拿着一根干枯的长草。就那样悠闲地走着。

　　莫兰被眼前这个小孩吸引了。

　　“珍珠，你看。小时候的你！”莫兰抿嘴一笑，拂住被风吹得乱飞的头发。

　　珍珠也笑起来。

　　“嗨！你好。”莫兰站起身来，和他打招呼。

　　这个孩子走到珍珠二人身边，停住。

　　他开口说了句什么，是藏语，莫兰没有听清楚。

　　珍珠走上前去，和他交流了起来。

　　这个孩子说马上就要下雪了，要他们赶紧下山去。

　　他的家就住在山下湖边的那个小村子里。他邀请珍珠他们二人晚上去他家住。

　　“好。”莫兰爽快地答应了。

　　“谢谢你，弟弟。噶真切！”莫兰冲男孩说出这句藏语。

　　男孩羞涩地笑起来。

　　“弟弟叫什么呀？旦正加？”莫兰使出了自己有限的藏语。

　　弟弟开心地答道：“甲央。”

　　“哦~”莫兰点头。

　　“莫兰，上马！”

　　珍珠牵着缰绳，甲央弟弟在前面欢快地带路。

　　“啊！下雪啦！” 在如墨色天空笼罩下的珊瑚措，莫兰莫名地欢喜。

　　一大片，一大片如棉絮一样的洁白雪花从天而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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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村子很小。只有几户人家。

　　甲央家里很热闹，有兄弟姐妹五六个，最小的还在阿妈的背上背着。

　　甲央的阿妈是一个看上去很腼腆的女人，高原的紫外线早已把她的皮肤灼射成古铜般的颜色，看不出她的真实年纪。

　　但是甲央的阿妈依然拿出了最好的牛肉来招待他们。

　　珍珠帮助阿妈做牛肉包子。

　　莫兰逗几个孩子玩耍，把他们拉到火灶边烤火。火光映照着他们红扑扑的的脸，温暖而幸福。

　　晚饭时间。

　　甲央的阿爸还拿出了青稞酒，和珍珠对饮起来。

　　虽然莫兰听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但是她能感受到这是一个温暖的大家庭。

　　晚上，珍珠、莫兰、甲央，还有几个稍大的孩子睡在一间房。

　　他们在地上打了一个长长的地铺。甲央阿妈把厚厚的棉被盖在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上。

　　窗外，大雪纷飞，屋内暖意融融。

　　黑漆漆的房间只有窗外映进来的一点雪光，几个小脑袋并排靠在一起。

　　甲央带头唱起了藏族的歌。几个孩子整齐地应和着。

　　莫兰被他们的朴素的歌声逗得咯咯直笑，她深深被这种氛围所感染。

　　忽然心血来潮，“珍珠，你也唱一首吧！”莫兰隔着一排小脑袋，闹着要珍珠唱。

　　“哥哥，唱！唱！唱！”甲央带头鼓起掌来。

　　看到有人起哄，莫兰忍不住哈哈大笑，“唱！唱！唱！”

　　一曲完了，莫兰骄傲地对着漆黑的空气一顿夸赞：

　　“咱们的尊珠大明星，唱得真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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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唱一首！唱一首！”甲央自然也不会放过莫兰。

　　该来的终究要来。

　　“甲央，你的那匹马是叫青龙吗？”莫兰问。

　　在回来村里的路上莫兰得知了他的骏马的名字。

　　“嗯。”

　　“我倒是会唱一首青龙的歌！这是我的阿妈小时候教我的一首歌。”

　　“好。”

　　空气安静下来。

　　她预感到自己会把事情给搞砸，但也要硬着头皮上！

　　忽然，“哈哈哈哈哈……”还没开始唱，莫兰把自己给逗笑了。

　　“原来这首歌是这么唱的。姐姐唱得好不好？”是珍珠的声音，狡黠中透露着几分嘲笑。

　　“哈哈哈哈哈……”大人、小孩瞬间都笑得滚来滚去。

　　啊啊啊啊啊，珍珠，这个坏人！但莫兰自己也都忍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

　　“开始了哈！”莫兰正式清了清嗓子。

　　“我头上有犄角，
　　我身后有尾巴。
　　谁也不知道，
　　我有多少秘密。”

　　莫兰强忍着内心的想笑的冲动，继续清了清嗓子。

　　“我是一条小青龙，小青龙。
　　我有许多小秘密，小秘密。
　　我有许多的秘密，就不告诉你，
　　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哈哈哈哈哈……”。此起彼伏的笑声，几乎要把房顶掀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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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让莫兰永远不会忘记的夜晚。

　　她永远记得，那天晚上，她、珍珠、还有一群孩子们，躺在铺满厚厚棉被的地铺上。

　　屋外，大雪纷飞。

　　她唱了一首《青龙》的歌。

　　*

　　第二天一早。雪后放晴，天空湛蓝而高远。不远处，珊瑚措被大雪覆盖下的雪白群山围绕，像极了一颗深蓝色的宝石。

　　莫兰、珍珠和甲央的家人一一告别。

　　他们留下了一些钱给他们。甲央阿妈也把家里的酥油和干松茸塞到莫兰的手上。

　　甲央抱着莫兰流下了眼泪。

　　“我以后，还回来看你们的。”莫兰也舍不得他。

　　他们就像相识已久的朋友一样。

　　有时候，人与人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

　　在回程的路上，莫兰看着窗外闪过的小小村庄。

　　路边，几个带着好奇目光的小孩看着他们的汽车驶过。

　　“我会回来的。等油菜花盛开的时候。”

　　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