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吾郎佳人一梦》叶子童

15、归途（二）

　　“然后呢？接下来怎么样了？”小花听的正起劲，常子夜却突然顿住了，没有再讲下去。
　　“后来，叶姑娘死了，”萧皎暄接着说道，然后也顿了顿，语气艰难继续往下道：“在子夜兄新婚当晚，她被……她被几个男人□□……最后被杖责而死。”
　　“什么？！”不止小花吓了一跳，在场的全部人也都想不到，事情的最终，竟会是这样的结果。
　　小花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惊讶过后，红了眼眶，为常子夜和叶芹芹的悲苦爱情。
　　“但其实她从未背叛我！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她情愿的！她也不想，她也不想我伤心，可是事与愿违啊！事与愿违啊！”常子夜突然情绪激动起来，“如果不是被逼无奈，她怎会否认自己是昭昭，她怎会狠心将我推开！后来，常府败落，昔日京城最富贵的常府竟落得家破人亡这一结局！然后，然后我只好回了鬼楼，再后来，鬼楼也惨遭灭门，门派里只有极少一部分人活了下来。然后，又过了一段时间，萧皎暄去了沁阳门，建立了黛翮楼，而我，留在这，重振门派，把鬼楼，发展成了玉春楼……”
　　“可玉春楼却成了一个邪魔歪道的门派！你在作恶！”
　　“那你重振门派还有什么意义！你看看这些年来你做的坏事，简直丧心病狂！”
　　“玉春楼的存在简直就是一个笑话！沁阳门那些被你伤害的无辜女子，你，你枉为人道！！！”
　　面对群众的谩骂，常子夜却突然笑了起来，笑的那么畅快，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我管他什么正直，我管他什么人道，我管他什么无辜，只要我的昭昭能回来，只要她能够复活，就算要我灭了这天下，那又何妨！”
　　“常公子，我们……也很同情你跟叶姑娘的这段经历，可是，人死的确不能复生，你切莫误入歧途！”申屠担心的劝解道。
　　“是啊，如果你的昭昭知道你为了她害了那么多的人，尽管她能重返人间，她也绝不会同意的。毕竟，她生前就是这样一个善良的女子。况且，人死而复生这种说法，不觉得太老套了吗？人死，怎么可能又活过来？你之前不坏，也是一个单纯快乐的少年郎，只是命运悲苦了些，被老天爷戏弄了，现在堕入邪门歪道，可你不能一错再错啊！”小花继申屠之后也开始苦苦劝解。
　　“我懒得跟你们废话！”常子夜早已没了耐心。
　　话落，场面顿时凌乱不堪。
　　常子夜此时身躯庞大，人类于他来讲就如同蝼蚁一般渺小。尽管众人一同使用术法合力对付着他，也终是没有一点效果。常子夜依旧精力充沛，战斗力丝毫没有减弱。倒是萧皎暄他们，如若再同他这么耗下去，他们终会灵识耗尽，最终常子夜还是会得逞，反而他们自己的性命，也会就此搭进去。
　　“子夜兄，你醒一醒！你想想叶姑娘，她如果在的话，她要是看到你这样，肯定会特别难过的！你已经辜负了她一次，不能再让她伤心第二次啊！！”事到如今，萧皎暄还是没有放弃劝阻他，那毕竟是自己的师兄啊。他一边躲避着常子夜的攻击，一边痛心说道，因为功力消耗之深，他呼吸稍稍急促，汗水浸湿了脸。
　　“我不想听！”
　　……
　　一段时间后，康心丸药效过去了，常子夜也从怪物身躯恢复到他本来的样子，但是大殿上的人都因为法力耗进，倒在了地上。
　　“先从谁开始呢？”常子夜手拿一把长刀，看着殿堂上那些所谓的正义人士，他们此时已是虚弱无力，常子夜悠悠的缓步行走在他们之间，脸上的表情变态至极，语气更是恶心。
　　“要不，先从这位小娘子开始吧。”最终，常子夜在一位姑娘面前站定，细细打量，“生的真是美啊，可是，没有我的昭昭好看。”
　　那位女子全身上下虽是破旧不堪，身着布衣，做的是穷苦海民打扮，可她秀雅绝俗，自有一股轻灵之气，肌肤胜雪、娇美无比。
　　常子夜把刀横在那名女子的脖子上，慢慢架了上去，待刀上渐渐溢出血来之时，他停了下来。那把短刀，就这么横在了女子的脖子上。
　　“不，你不能伤她！子夜兄，你快停下来！”萧皎暄看着已经吓得浑身发抖的小花，她的脖子微有血花滴下，虽然量不多，但却刺痛了他的眼，他继续道：“她只是一个小女孩，你怎能对她下手？况且，她你碰不起！”
　　“哈哈，萧皎暄，你怕是还没有搞清楚情况吧，现在，是你们，在我手里！况且，这个丫头，我早看在你我之间的情分饶过她一命了！不然的话，早在三月二日我去行刺的时候，早在你黛翮楼新添舞姬的时候，我就已经手刃了她！而且，你大张旗鼓宣布自己退出舞蹈界，并声称这丫头是你接班人，不就是想让这个消息传到我耳朵里，想让我知道，她是你的人，让我别动她吗？”
　　“我还是那句话，总之，她，你碰不起！”说着萧皎暄拔起赤霞剑就要冲向常子夜。
　　“我劝你消停点，给自己省点力气。”常子夜一把掐住女子的脖子。
　　“好，我不动，你放开她。”只是一个动作，萧皎暄又乱了阵脚，只好停手，脸上满是急切和关心。
　　“你个臭畜生，你个老男人，你个大魔头，有本事，你就一刀杀了我！我宁愿死也不想栽在你手上，我嫌脏！”被常子夜锁在怀里的小花终于开始说话，一番挣扎无果，小花又看向萧皎暄，道：“你昔日的洒脱威风哪里去了？赶紧动手杀了他啊，别管我！趁现在，赶紧，快杀了……咳咳……”常子夜眉头一皱，放在小花脖子上的手开始用力，不一会，小花的脸就被他锁的变了色。
　　“常公子，你冷静一下！”申屠此时也稍微恢复一点，他手拿一柄长矛，指向常子夜，“如果可以，我们其实并不想对你恶语相向，和你为敌！所以，还请你住手！”
　　常子夜却依旧不肯放手，小花脸色越来越差，几近昏厥。
　　萧皎暄此时也不比小花好受，他手足无措，说不出话来，只是担心的看向小花，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堵的呼吸都困难。
　　还好莫容及时赶来，打破了这僵持的局面。他看着常子夜，全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冰冷的气质。立定之时，他缓慢开口，语气平淡无奇，听不出任何情绪，他道：“住手。”
　　“莫容，你怎么……你……”萧皎暄一脸迷茫，这才发现，原来这么长的时间，莫容竟都不在殿堂之上。而且，一同和莫容前来的，还有林婉和九娘。
　　“呵呵，刚刚混战之时竟没注意到，有一个不听话的鱼儿跑了出去！”常子夜目光盯向林婉，眼神可怕的不成样子，“真是如此不听话，竟还带着九娘和一个外人走的如此之近！”
　　“宫上……”林婉。
　　“子夜啊，事到如今，你还要如此不知悔改吗？叶姑娘已经不会回来了，你停手吧，我们大家都会原谅你的！”九娘满是心疼的看着常子夜，她虽然只有一只眼睛，但依然能从里面看出痛楚之色。
　　“回头？哈哈哈……哈哈哈……”常子夜疯笑起来，“我活了大半辈子了，愣是不知道回头二字怎样写，九娘，尽管你出马，也是没用的！事已至此，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选择做这一切！”说着，常子夜从腰间又拿出一个康心丸，打算吞下去。
　　“我会问灵。”
　　话落，常子夜停住了手，神态登时变得不一样，他不敢相信的看着莫容，他又看向九娘和林婉，想要从他们那里知道答案，他语气结巴的问道：“这个人……这个人……他说的可是……可是真的？他当真……他当真会问灵？”
　　“莫公子虽然年轻，资质还不算够，但是他天赋异禀，人也聪明，想必，可以让你跟叶姑娘见上一面。”
　　话落，常子夜激动的眼泪都掉了下来。那一刻，世界在他眼中是静止的，他心中只有一个念想，那就是，时隔多年，他终于可以跟那个姑娘再次见面，那个他等了那么长时间的女孩，他终于可以弥补当时的遗憾，告诉她，他一直都爱她，从未怪过她，而且，他在等她。
　　常子夜什么也顾不上的跑到莫容身边，捉着他的手，像个傻子一样，他乞求道：“我求你，你帮我问灵吧，你帮我问问她，你问问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你问问她还怪不怪我，你帮我问问她……你帮我问问她啊……”他流着眼泪，态度一改之前，变得那么柔软，那么脆弱，“对，你还得帮我告诉她，帮我告诉她，”他又想到了什么，继续往下说道：“你再帮我跟她说，你说，让她好好的照顾自己，天冷了，要给自己加衣，如果饿了，要记得吃饭，对，她厨艺很好，应该不会饿着……那……那你就跟她说，饿的时候可以做桂花糕，书漫可是一直怀念着她做的桂花糕呢……最重要的是，你帮我告诉她……那个叫书漫的男孩，一直在等她回家……一直在等，一直啊！”
　　“好不好？你现在帮我去跟她说，你帮我跟昭昭说啊！我求你了……我……”常子夜还想再说什么，身后却传来刺痛，眼前突然一黑，直直倒了下去。
　　……
　　黛翮楼
　　“林婉，以后，你就在这住下吧，这虽然是舞楼，但这个地方很干净，你在这里安身，一来可以陪陪小花这丫头，帮我看着她这个爱闯祸的惹事精，二来，我也方便照顾你。”萧皎暄带着林婉参观黛翮楼，一边给她介绍这栋楼房的建设，一边微笑着说道。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已经决定好应该去哪了。”
　　“别嘛婉儿姐，我觉得你留在这里挺好的呀，闲来无事时可以听哥哥姐姐们唱唱小曲，也可以看他们跳舞蹈，我们自己也是可以登台表演的呢！可好玩了！我们姐妹二人一起，生活会很惬意的！”听到林婉的拒绝，小花立刻拉着林婉的手撒娇道，脸上的笑容甜美而可爱。然后她又看向萧皎暄，不满道：“谁是惹祸精了？不要信口雌黄好不好！婉儿姐留在这里才不是要看着我的呢，而是喜欢小花，想在这里陪我！你嘴贱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
　　“林婉，别介意，这丫头被我宠坏了，总是口无遮拦。”萧皎暄看向林婉，一脸不好意思，然后又看向小花，责骂道：“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省点心？”
　　“略！你自己都管不好你自己，就少操心我的事了。”小花冲他做鬼脸。
　　“哎，小丫头，你现在可是在我的地盘上生活，吃我的住我的，我说你两句怎么着了？你这大小姐脾气真是应该改一改了，不然，将来那个男的敢要你？”
　　林婉看着二人斗嘴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脸上的表情明媚动人，她道：“你们的关系真是好，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谁跟他关系好！”小花一脸嫌弃的反驳，她本想再说些什么，却突然扫到了远处正迎面向他们这个方向走来的两个身影，登时闭了嘴，安分了许多。
　　萧皎暄随着小花的视线，望去，也看到向他们走来的申屠和莫容，于是急忙上前招呼：“二位小哥今日竟有闲情雅致来这黛翮楼，来，赶紧坐坐，”萧皎暄让出一道路，指着圆桌旁边的长凳，示意他们坐，又看向一旁的老周，吩咐道：“去把我埋在院子里的两坛上等好酒拿来，再准备一些小菜。”
　　老周于是退下。
　　“萧公子，大可不必，我们……”申屠话未说完，就被萧皎暄一口打断，他笑道：“申兄切莫推脱，这一香纯可是上等的好酒，你们不与君共饮一杯，可是会后悔一辈子的。况且，”萧皎暄目光转向莫容，继续说道：“况且，你这位师弟曾日日为我抚琴奏曲，助我疗伤，本尊由是感激，一直怀念在心，倘若他不应这顿饭菜，我是不会放他离开的。而且，老周已经前去准备了，就算你们不给我面子，也得体谅下老周吧。他年岁已经挺大了，总不能让这么一个老人白忙活一顿吧？”
　　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申屠也不好再推脱，他作揖行了个礼，道：“那我们兄弟二人只好恭命不如从命了。”然后又说：“其实，我们这次前来，是有一事告禀公子。”
　　“申兄请说。”
　　“常公子案件最终的处理结果定下来了。”
　　“他们怎么说？”林婉神态紧张起来，急忙问道。
　　“三日后，”申屠顿了顿，继而艰难的继续说道：“在斑木衙门刑场，执行死刑！这几日，你们可以去看看他，执行那天，就别去了……”
　　话落，林婉整个人顿了顿，神情恍惚起来。小花小心搀扶着她，担心道：“婉儿姐……”
　　“我没事，”林婉努力在脸上抹出一个笑容，却再没了往日的风采动人，甚至比哭还要难看，她接着道：“我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毕竟，他这些年作的恶，实在太深了……可我却不能忍住，在这个消息真正到来的时候，不去难过，装作什么也不在意，明明我心中，已经试着跟他告别了无数次……”说着，一行清泪滑落。
　　“生死，乃人间常态，每个人都会迎来这么一天，不管我们，愿不愿接受，”萧皎暄安慰道：“林婉，你是个明智的姑娘，我佩服你亲手揭发子夜兄这些年来所作的恶，也感激你在查案过程中给予我们的帮助。如果不是你协助莫容成功找到前往静心派避灾的所有女子，把她们救了出来，沁阳门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恢复到以往的喧嚣。你作为一个女子，从爱上他，陪着他，到最后，亲自揭发他，送他入狱，确实需要很大的勇气。林婉，去衙门见他最后一面吧，我相信，子夜兄是不会怪你的。”
　　……
　　小花送林婉走了以后，酒菜也已经摆好了。
　　三人于是开始坐下，吃菜，喝酒，谈天。
　　这一坐，就坐到了月至中天。
　　月亮那么圆，月色那么美，月光那么冷。
　　饭桌上，莫容早已喝醉，昏昏欲睡。申屠也有些醉意，但意识还算清楚。
　　“申兄，你这师弟也太不给力了吧，才喝这么一点就醉了？还有你，我看你这个样子，估计马上也要倒下，你们剑心派的人，都如此不胜酒力吗？”
　　“派里门规森严，是不准许弟子喝酒的，”申屠打了个饱嗝，“萧兄酒量当真是好！我真……真不能再喝了！”申屠轻轻推开又要给自己倒酒的萧皎暄。
　　“哎，申兄，说好的，不醉不归嘛，再喝一杯！”申屠拧不过，又被萧皎暄灌了大半杯酒——然后，头也倒在桌子上，昏睡了过去。
　　“哎，怎么就睡了呢？”
　　“公子啊，咱可不能再淘了，你看看你，把人两兄弟欺负成什么样子了？”老周慈祥的看着萧皎暄，无奈的笑道。
　　“哎，”萧皎暄却没有听进老周的话，他盯着醉倒在一边的莫容，脸上说不出是何等表情，只是叹气道：“这么好看的小郎君，却生的那么呆板，真是可惜了，可惜了呀。”
　　“萧皎暄，你把人两兄弟打残了？这这这……”不知什么时候，小花已经赶来，看到此情此景，吓了一大跳。
　　“哈哈，小花姑娘，公子这次当真是太欺负人，”老周笑道，“竟把两人都给灌醉了，如今已是中夜，二位小兄弟只好在我们黛翮楼住下了。”
　　说着，想要招呼人，把两兄弟送回房间休息。
　　“等等，”萧皎暄从位子上站起来，“莫容就不用老周你操心了，他今晚在我房间住。”说着，小心扶着莫容，往房间方向走去。
　　“这……”老周虽是不解，但也终是不好插手主子的事，看向还倒在饭桌上的申屠，于是便想替申公子寻一间厢房住，再招呼人之时，谁知小花又急忙开口道：“周叔，时间那么晚了，你忙活一天，身体肯定很劳累。你赶紧去休息吧，申公子交由我管。”于是吃力的架着申屠，也慢慢走远了。
　　“这两人……今日是……怎么了……”老周留在原地，左瞧瞧小花，右看看萧皎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