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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四回 ...

  •   伦理困境阻情去
      电车难题扰人心

      世上没有绝对安静的地方,纵然无人声,也有花叶窸窣、鸟兽嘶鸣、风雪唏嘘。凉风把空气吹得四散奔逃,清扫出一块干净的空地,谈雨深坐在亭边枕着亭柱昏昏欲睡。会不会有蚊子?她忆起帝都大学的湖心亭,为诸多情侣推崇的圣地,他们不惜“无偿献血”也要躲在亭子里手拉着手肩蹭着肩,谈雨深却觉得与其收获一身又痛又痒的红点点还不如去食堂吸油烟,也算一种变相的同甘共苦了。
      人生在世难得清净,松散的意识将将跌入缓行的深渊就被一阵陌生的脚步声唤醒。谈雨深看见了江小南的脸,听见了江小南的声音,语气还是那般依赖:“师姐,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这里?”
      这是一张熟悉的脸,却不是那个熟悉的人,谈雨深不需要睁眼,只听那串脚步的节奏就发现了。会是谁呢?去而复返的楚留香?不,他忙着应付无花和南宫灵,还要去找秋灵素,应该没有这个闲心。那么既知道她和江小南的关系,又能知道她躲在这里,还具备高超的易容术的人——“苏蓉蓉?”
      “江小南”愣了一下,声音一转,和之前在这里与楚留香相认的蓑衣老叟一般无二:“姐姐如何一眼便看出来了?”
      谈雨深道:“我和小南虽不是亲兄妹,却比很多亲兄妹还要熟悉,换我易容成楚留香,你也会一眼认出的。”
      苏蓉蓉长叹一声,低声呢喃,似是在自言自语:“兄妹啊……太过熟悉,也未必是件好事。”
      “嗯。”其实谈雨深连一个字也不想答,但毕竟对方是个可爱的女孩子,她还是耐着性子赏了一声回应。
      苏蓉蓉似乎没料到谈雨深根本不想和她说些女儿家的悄悄话,竟只敷衍一声就又闭上眼睛准备入睡,只得无奈道:“谈姐姐,你要不要去我住的地方将就一晚?是一处僻静的小院,不会吵的。”
      谈雨深道:“他让你来的?”
      “他托那位黑衣公子转告我的,让我带你找个清净的地方休息。虽已入夏,但深夜寒凉,在这里吹一宿湖风只怕会风寒。”
      谈雨深没有应她的邀约,只问道:“你们为什么那么听他的话呢?”话中未尽之意,七窍玲珑的苏蓉蓉定能深解:谁愿意三更半夜为一个陌生人冒着被不明人士袭击的风险外出呢?只为了心上人的一句话,一句托人转告的话。
      苏蓉蓉在谈雨深身侧坐下:“也不全是听他的话。”
      谈雨深这才睁开眼看她,她眼中没有敌意——那是怎样一双清澈的眼睛,她被保护得太好,如同童话中的高塔公主,只能透过一扇小窗观察外界,实在无聊了,便将千丈青丝纺织成杂乱的线,区别只在于困住她的不是高塔,而是那艘孤岛一般“画海为牢”的船。
      谈雨深想要说些什么,该从何处说起呢?多数情况下,她很难找到一个合适的切入点开启一个话题,她总是想了很多话,真正要说出口时又觉得没有一句话存在意义,索性一句话也不要说了。
      苏蓉蓉看谈雨深沉默着盯了自己半晌,笑道:“好了,我知道姐姐关心我,不知道说什么的话就不说了。”又道,“若姐姐只想待在这里,也该添件衣裳。”她从背后的小包袱里抽出一件外衣盖在谈雨深身上。谈雨深见她坐回去没了其他动作,包袱也只剩了个包袱皮,不由掀起外衣的一角腾出一片空间,言语中蛰伏着一分幽微的迟疑:“一起?”
      苏蓉蓉靠了过来,带着晚风也携不走的暖香。谈雨深微仰起头看她,问道:“你会缩骨术?”
      苏蓉蓉笑着答道:“会一些基础功夫。”
      哪怕只是基础,对两生两世都没有突破165大关的谈雨深来讲都是难得的神技了——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东北人,删号重练也只是从160变为164,四舍五入后完全没有丝毫进步,出门可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东北的。

      湖面呈现出神秘的黑色,吞噬了星辉月光,“你待在这里便好,我去买两份早茶”,不知谁的声音隔着厚厚的水层振击着耳膜,水流轻柔地捂住耳朵,隔绝了苏醒的嘈杂——昧旦抑或宵分?
      她在游玩时死去了,
      蹦蹦跳跳打发走了
      她租借的斑斑点点的时光,
      ……她的魂儿在水中流连,
      昨日。今天,—
      面容如水花飞溅。*
      模糊不清的脸,大脑无法判断他是谁,直觉告诉她,那是南宫灵。这家伙也会在深夜跳进池塘沉思吗?他张牙舞爪地挥舞着四肢,像只滑稽的螃蟹,他想说什么?谈雨深很想说你先别急,可人类在水中发声的结果只有呛水,果然,他呛水了。
      南宫灵伏在池塘边咳嗽连连,螃蟹上了岸,从叫花鸡转化为落汤鸡。谈雨深坐在池边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水。你别想不开,南宫灵说,你不愿意的事,不会有人强迫你。
      —嗯。没有人强迫她,所有人都想不通她在想什么。
      —那你……为什么跳进池塘里?
      —避暑。
      敷衍的回答未能冷却热情—听父亲说,你记性不太好,还记得我是谁吗?
      —南宫灵。记得,那件松花色的衣服太像黄腹山雀了,想不记得都难。
      —你,你怎么,记得住我呀?他不自觉加重了“我”字的读音。
      因为你没有换衣服呀,小蠢鸟。谈雨深起身,她没有拧干衣服,湿漉漉的衣裙贴在身上,发梢上的水珠排着队跌落在地摔得粉身碎骨,将整片的月光割裂成一蔟银亮的碎砂——光砂狼狈地躲进愈发微小的水滴中长眠,仿佛这样就不会再次跌落无穷无尽的深渊——她们一次又一次掉进深渊,光芒却一次又一次地增强,直到那蔟光灼目得无法直视,穿透跗骨的水层,穿透无孔不入的空气,穿透蒙昧的目光,从那比最细柔的发丝还要纤细几十倍的空隙里逃离,多情的朝暾寻到了那张面庞。
      身上仍盖着那件外衣,暖香已消散,日光从温凉变得灼热,潮湿的空气却依旧暗藏着一阵阴冷,苏蓉蓉怕是要失望了,谈雨深想,济南可没有什么早茶,更不会有早午茶。
      谈雨深自然不会像个乖宝宝一样待在原地不动,她去了客栈。三楼的房间和她离开时一样,隔壁“张啸林”的房间住进了新到的旅人。这里每天都在上演一出出擦肩而过与悲欢离合,有序与失序的无限转换让谈雨深产生一种莫名的荒谬感,她关上房门转身去了江小南的房间。敲门,无声,等待,无声,谈雨深心觉不妙,轻轻一推,房门竟是虚掩的。
      江小南的房间整整齐齐,没有任何撕打的痕迹,中央的木桌上伫立着一碗肉汤。谈雨深端起碗,碗壁已凉,汤未变质,炖汤的肉块质嫩鲜滑——是蛇肉,这也许是对方为她准备的“最后的午餐”。
      这次带小师弟出海的决定再正确不过了,谈雨深放下碗,推开木窗望向楼下,熙攘的人潮按照一种难以形容的流向涌动着,江小南的脑子里怕也是同样的场景,只不过里面装的不是人,而是水。

      太阳明亮的影子任劳任怨地一步一步前行,疲惫使他黯淡,最终“扑通”坠进群山接连的碗中,谈雨深没有看太阳,“滋啦!”,太阳的光晕涂染了浓厚的霜白,几片绿色点落,神来的一只手泼洒着艳丽的红,蛋香、菜香、椒香,以及饼香。
      谈雨深付完钱,闪到一处不挡路的地方进食。苏蓉蓉如同济南的早茶一般,翻遍每一处街巷都无半点踪迹,这也是意料之中的:她当时比性转的江小北还要像江小南,江小南不见了,她当然也难逃此劫。
      太阳已经落山,想必正紧赶慢赶地飞驰而来,谈雨深不会等,过分的指望自然会带来过分的沮丧*,一个人的抉择显然比两个人的争执更高效。
      丐帮的院落静寂无声,香堂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阴翳,厅堂内尚未点灯——浑蒙一致的暗夜,谁也没有看见她闯入*。
      “鸡蛋煎饼。”黑暗中传来笃定的声音,依稀可辨那个略浅的剪影,熟悉的松花色,南宫灵,他应是特意穿了这样一件衣服。
      “嗯。”
      “南市场最西面那个铁大爷摊的?”
      “现在是小铁。”
      沉默,没有人将无意义的寒暄继续,十年的光阴横亘于此,老铁变为小铁,变的又何止一个煎饼小摊?
      一灯如豆,南宫灵终于点亮了第一盏灯,他用火镰将香堂的灯盏一一点燃,霎时亮如白昼,灯光将他松花色的长衫镀上一层暖,更衬得那双朗星一样的眸子渗着墨石般的深邃。
      点完灯,他回到主位那张紫檀木椅的桌案前拿起一方精致的戗金漆盒,走过来递向谈雨深:“小白的宵夜,都按你的要求处理好了。”
      谈雨深一手虚托着漆盒,却并没有接过,只道:“那碗蛇羹,也是我的要求?”
      南宫灵神色不变:“你一定要问么?”
      谈雨深道:“你不是一直在等我问么。”
      又是沉默,谁也没有言语,谁也没有动作,夜风屏住呼吸,草木停止生长,几十盏灯火的焰苗也按捺住躁动不安的心跳,他们瞬也不瞬地注视着彼此,渐渐地、缓慢地,分不出彼此。
      “我在做的事和你想做的事是相同的。”
      听罢,谈雨深垂下视线,如魔盒敞开的盖子悄悄扣合,她的睫毛不弯也不翘,静静地覆盖住所有心思。
      “他不是我父亲,我一直都知道,可我一直不知道,他杀了我父亲。”南宫灵道,“他给予我的一切,不过是浮于表面的伪善,他粉饰了与我的血海深仇,反要求我感恩戴德。可天理昭昭,我终究是要取回那条命的,他施舍我的所有,我都要亲手取得。”他轻轻松开手,漆盒的重量全数压在谈雨深手上,柔声道,“你这次离开蓬莱,不也是想寻求突破,好回去杀了他么?你能够理解我为什么这样做的,对么?”
      轻飘飘的重量重若千钧,谈雨深托着漆盒走到桌案前,步调依旧优雅均匀,精确得仿佛用尺矩逐寸测量,着地却凝着未知的力,好似身上压着一座嶙峋崎岖的高山,她的背脊仍挺直成一根坚韧的青竹。她将漆盒放回桌案上,半晌,道:“或许是相同的事,所求却绝无可能相同。”她转回身迎向南宫灵的视线,“你做了什么、为了什么,我差不多能猜到,也并不想插手,只是,你不该伤害趁年,更不该伤害小南。”
      南宫灵猝然一笑:“我确未曾见过年师弟,至于江师弟,我只是请他来做客,我向你保证,他毫发无损。”
      谈雨深道:“另一个‘他’呢?”
      “果然瞒不住你。”南宫灵拍了两下掌,对着厅堂侧门处高声道,“请他们进来吧。”
      一个身高八尺,赤膊秃顶的大汉大步走进来,他浑身的肌肉线条似千年古树的根系般虬劲,远远看去真如一座铁塔。他一手高举着一张椅子,两张椅子上坐着的人生着一模一样的样貌,赫然是脑子进水的江小南与想吃早茶的“江小南”,两个江小南具是呆坐在椅子上,双目空洞无神,被不知名的秘法隐去了神智。
      南宫灵道:“底下的人办事不力,竟请来了两个江师弟。不知究竟哪个才是江师弟?”
      “风雨亭中追杀蓉儿的人是你派去的?你怎知道她在那里?”声在人前,这大嗓门一听就是那位爱管闲事的楚留香。
      楚留香在南宫灵不远处站定,自顾推测道:“你听到无花的那句调侃便派人去查看,你曾为蓉儿画过像,认得出她,又怕她探出神水宫的秘密,索性令人对她下毒手;后来你见我面无哀色,猜出她并没有死,正巧蓉儿扮成江小弟的模样去找谈姑娘,你们捉江小弟时顺便把她也捉来了,是也不是?”
      南宫灵微笑道:“不错。”
      楚留香突然察觉出蹊跷,喝道:“可那四个绿衣人下手时你正和我们去寻任夫人,主使者显然另有其人,他是谁?他怎会认得蓉儿?”
      谈雨深插言:“你不是刚提及一位认得蓉姑娘的朋友?”
      楚留香眉头紧蹙,似是心生疑虑。南宫灵却面不改色,道:“我能画一幅像,难道不能画第二幅么?”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对那壮汉高声道,“放他们下来!让我这两位朋友瞧瞧你的本事。”
      大汉裂开碗径大的嘴,一双蒲扇般的手掌夹起旁边一张空椅子,没见他用力,只看见一堆断裂的木块随着“咔嚓嚓”一声响散落在地。南宫灵大笑道:“把你这双手轻轻放到两个小公子的头上,盯住我这两位朋友,若他们敢动一下,就再展露一次你的本事。”
      谈雨深知道,就算她真的包庇南宫灵,他也不会相信她,一个野心勃勃的阴谋家只会相信死人。江小南和苏蓉蓉,她必定会选择前者,至于楚留香的意见……
      “丐帮近日经费紧张,留不下太多客人,我知以雨深的功力定能护住一个江师弟,可惜,我请来了两位江师弟,救了一个,另一个就会死。”南宫灵温雅的笑中掺着一丝恶劣的得意,“这可怎么办?”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十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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