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而非》拾吾梦熙

6、夏天

　　时间一点点从指尖流走了，从我们奋笔疾书的笔尖，匆匆划过，从我们翻得哗哗作响的
　　书页中，悄悄溜走，从我们郎朗书声里，偷偷走过。
　　转眼间，寒假过去了，春天过去了。夏天，在漫天柳絮的飞舞间，在窗外吱吱作响的蝉鸣间，轻轻的走来了。
　　夏天是对于那时的我们而言，最快乐的时光。夏季的炎热让所有人都失去了想要努力的决心，所有人都变得慢吞吞的，甚至连老师上课的内容，也变得简单易懂了，天气炎热，任何人都接受不了令人冒火的难题了。哦，夏天，真是个不错的季节。
　　夏天，漂亮的女老师们都穿上了各式各样的花裙子，和校园里的百花争相比美。夏天，同学们都换上了夏季校服——白色的短袖衬衫。女同学的身材，被这裁剪合身的短袖衬衫凸显的格外好看，男同学的阳光帅气，也在这短袖衬衫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迷人。
　　而打篮球出众的那些男生，早在操场做好了准备，等自己喜欢的那个姑娘从操场走过的时候，一记帅气的三步上篮，足以让那个姑娘回眸一笑。
　　而白先生呢？自然是那个夏天操场上最令人瞩目的一个人。样式简单的白衬衫穿在他身上，自然是格外的好看。那有力的臂膀，修长的腿，似乎专门是为篮球而生的。有他在的地方，必定围绕着很多女孩子，还有投进球时那一阵又一阵来自15，16岁少女的惊呼。哎，这令人着迷的白先生，对于这点，我有点不太高兴。
　　不过，每次白先生打篮球的时候，不出意外，我总在那里，不会明目张胆地为他喝彩，也不会站在最显眼的地方，为他递一瓶水。相反，我躲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为每一次他帅气的投篮暗暗鼓舞，为每一次大汗淋漓之后的他，偷偷留下一瓶水。
　　喜欢一个人是卑微的，卑微到骨子里，哪怕是一瓶水，你都不会直接给他，你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小心翼翼的经营着你们那点儿微乎其微的关系。
　　但好在，自从我的秘密被戳破以后，我们成了十分要好的朋友，这一点，至少是在这个夏天，还是颇令我满意的。而且，更令人高兴的是，我和他又成为了同桌，独属于我们的夏天，也悄悄地开始了。
　　白先生报名参加了全国信息技术奥林匹克竞赛，那个夏天，他始终为这件事而忙碌着，每天放学后，他都会在微机教室进行计算机编程培训，而我，每天下午放学后，总不会直接去吃饭，而是等着他，等着那道熟悉的白色身影从教学楼拐角出现，然后，像是心有灵犀一般，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食堂。
　　其实，说实话，我们的赌约早就结束了。但不知为什么，我和他之间，似乎成了一种习惯。我习惯了在食堂餐桌的对面是他的身影，而他，似乎也默许了我这拙劣的偶遇。既然他没有说破，那就让这假装的偶遇就这样一直进行下去吧！哪怕只有区区吃饭这一小会儿的时间能让我和他单独在一起，这也已经很足够了。
　　于是，那个夏天，每天餐桌对面，一成不变的都会是那道白色的身影，干净温暖，如冬日里的暖阳，照在我冰封已久的心上，带给我久违的温暖。
　　至于我们究竟在饭桌上说了什么，又为何保持着这样看似疏离实则亲密的关系，这些我其实已经记不太清除了，但我仍然清楚地记得，那个夏天，当时针准确的指到6的时候，当夕阳的余晖准确的停留在钟塔塔尖的时候，那道白色身影，一定会出现在教学楼的拐角，带着些许机房里独有的冷气，和那一惯温暖的微笑，向我走来。
　　记得那年夏天，我一个人坐在教室里，急切地希望时针快些指到6，夕阳快些到塔尖，那样急切的心情，日复一日的侵扰着一个15岁的少女，又日复一日的让这个少女初次尝到了甜头。
　　“我不曾爱过你，却自己骗自己，已经给你写了信，又被我丢进海里……”这是放学后，学校广播上经常会放的一首歌，名字叫做《陷阱》，不知怎的，总觉得这首歌是放给我听的。是啊，白先生，我不曾爱过你，却自己骗自己啊！我终究是掉进了你的陷阱。
　　不过好在，那个夏天，你也曾经短暂的属于过我。

　　不知怎的，那个夏天班上的同学迷上了下棋，围棋、象棋，那是属于15,16岁的少年在繁忙的学业之外，唯一的一点乐趣。
　　白先生下棋很厉害，他总是被同学当做挑战的对象，在当时，我们还有个很江湖气的做法。如果你想挑战某个人，那就规规矩矩写战书，这样，你的挑战才会生效。
　　在我的认知里，白先生好像从来都没有输过，棋盘方寸间，大显身手，大杀四方。他认真思考时，微微蹙起的眉头，在我的记忆里竟是那么清晰，那一刻，他就像是从画中走出来一样，身后是千军万马，而他，就像是运筹帷幄的将军，驰骋疆场。
　　白先生其实是个很厉害的人啊，不是吗？他好像什么都会，什么都很厉害，只是令那时的我没想通的是，那么厉害的一个人，区区象棋，怎么会输给我这样的一个初学者。
　　说实话，我根本就不会下棋。但是我喜欢看他下棋，就算是看不懂，就那样痴痴的望着，也足够了。
　　“你喜欢啊？我教你下。”白先生一句话，打乱了正在想象驰骋疆场的他的样子的我的思绪。
　　“啊？我以前没接触过这些，还是算了吧！”我这哪里是没接触过啊，之前爷爷教我，差点没被我把胡子气冒烟了，我是天生就不擅长这些东西的，学不会。
　　“没事儿，没接触过更容易学，相信我。学会了和我下啊！”
　　不知怎的，当时的我竟阴差阳错的答应了他，任凭他向我灌输这晦涩难懂的棋谱，并且还不自量力的暗暗下决心，我一定可以学得很好的。
　　不知怎的，爷爷讲棋谱，我一句都听不进去，可他似是有魔力一般，每一招每一式，我都牢牢记在心里了。
　　“我们下一盘吧！”
　　“可是，我才刚学会啊，从昨天到今天，我一共就学了半天不到。让我跟你这种大佬下，还是算了算了吧！”
　　“下吧！你学得很快！”说话间，他已经摆好了一盘棋，没办法，只好赶鸭子上架了。
　　马走日，象走田，兵卒过河横竖走……我在心里默念着他教我的口诀，聚精会神的计划着每一步要走的方向和部署。这是我和他第一次下棋，不知怎的，我和他之间，发生的很多“第一次”，直至今天，我都仍然清晰的记得，甚至是，那天的棋局，我也可以一子不落的重新摆好。
　　“我输了。”棋局并未结束，但是白先生却主动认输了，在我看来，他还有很多条路可以走。
　　“怎么会？你明明……”
　　“输了就是输了。再差一步，你就可以将我的军了。”
　　那天，15岁的我很开心，我赢了传说中的大佬，用只学了一天的拙劣的技巧，赢了一个在象棋奥赛上拿过大奖的人。
　　只是，15岁的我怎么会知道，那次是他故意输给我的。作为初学者的我，自然看不出来，从一开始摆棋的时候，他就摆错了，像是算准了我会走哪一步，然后看似巧妙地避开了我会走的所有路线。
　　是啊，棋局一开始就是错的，就像我们，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一样。那次是我们第一次下棋，却也是最后一次。后来，我的象棋下的很好了，终于看懂了那年他故意输给我的局，也终于，再也不能和他下棋了。

　　夏天即将结束了，很快，高一的学生就会面临着人生第一次重要的决定——分科。选文选理，成了那个时候15,16岁小小少年心里，第一次真正值得好好烦恼的一件事了。
　　我的文科、理科的成绩一样好，只是相比于理科，我更喜欢文科带给我的静谧，本来决心选文的我，直到那天，做出了一个足以改变我人生轨迹的重要决定。
　　“白铮林，你选文还是选理啊？”我看似漫不经心的随意问他。
　　“我理科好，当然是选理啊！你呢，你选什么啊？”白先生抬起头来看着我。
　　“这么巧，我也选理。”我对他笑笑。
　　“你不是一直想学文科吗？怎么突然选理了？”其实，这不光是他的疑问，也是我的疑问。
　　“嗷，没什么，突然觉得理科更有魅力，更吸引我。”我听见自己这样说。
　　白先生你个傻子，哪里是理科吸引我，明明吸引我的，从来就只有你。
　　“那你的思思呢？选什么啊？”真是奇怪，明明那么不希望他和刘思思扯上关系的我，却在一味假意的打趣儿他。
　　“嗷，她呀，思思她选文了。”
　　听到这句话，我终于放心下来了，也就是说，未来的两年里，终于不会有刘思思这个人打扰我们了。说起来，也真是很可笑啊，那时候的我，为什么就那么不喜欢刘思思。但是，白先生他，并没有否认“你的思思”这句话，其实在他心里，刘思思才是最重要的人吧。
　　哎，年少的我啊！卑微的喜欢着他，如此患得患失，又如此小心翼翼。
　　好在，我做出了和白先生一样的决定，此后，便是跟随着他的脚步，努力向前了。其实，现在的我再次回想那段往事，才发现那时的我实在是傻，天真的以为，只要我努力去追逐他的脚步，就一定能赶上似的，就像夸父逐日那样，努力追逐，就一定能追上一样。最终，不过是遍体鳞伤，满目疮痍。
　　这便是那个夏天的故事，天气正好，阳光明媚。而我和他，从相遇到现在，已有一年了。春去秋来，寒来暑往，四季过去了，而懵懂的我们，也即将要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