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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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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雪飘飘洒洒下了大半天,太阳已经往西偏行一段距离。
沈文宜躺在雕花的金丝楠木床上轻轻拍了一下身边丫鬟的手。
“夫人,奴婢在。”丫头就坐在床边,替她掖了掖被子。
“现在几时了?”嘶哑的声音从沈文宜的喉咙里传出来。身边的丫鬟眼里闪过一点泪花又很快压了下去。
“夫人,现在过了晌午有一阵了,再过一个时辰就该用晚饭了。”丫鬟小声的回道,“您嗓子疼吗,喝点温水好不好?”
“书云,扶我起来坐坐。”沈文宜撑着着胳膊想要自己起来,但是稍稍活动一下,头部又传来一阵眩晕。
丫鬟扶着她起身,又往背后塞了一床厚被子才让她倚着坐起来。“夫人,您别太使劲,我来就行。”
沈文宜的病有一个多月了,前年替侯爷挡伤遭了大罪,还没养好身子就操劳家里的事,本就留了病根。
上个月突然得知已经过世四年的嫡姐,竟然被侯爷养在别院里,她和侯爷都是闷性子,一个忍着不问,一个也不解释,她愣是憋的呕了血。
这病来的又急又凶,缠绵了许久还不见好,反而还越来越严重。
她倚着被子望着窗外,渐渐地出了神。
当年本不该她嫁到侯府的,只是嫡姐突染恶疾过世,家里又不肯舍弃和侯府结亲的机会,这门亲事才落到了她的头上。
新朝才不过两代,沈家当年是中立派,没有站队老一派,但是也没支持新帝的势力,现在皇帝的位子刚坐稳一点就开始要清算前朝的旧臣了。
朝中老臣人人自危,不知道哪天清算就落到自己头上。而侯府不一样,年轻的萧存知是皇帝宠臣,人人都巴不得和他扯上关系,只求能得点庇佑,沈家式微,有机会自是会紧紧抓住。
更何况嫡姐年幼时曾和他是玩伴,嫁过去于沈家更有利,万没想到姐姐突然出事,这婚事便落到她的头上。
她嫁到侯府之后不说做的特别完美,但是也尽心尽力,当好一个好妻子,好主母,家里的事桩桩件件都是费了心思的。
侯府不像沈府人口简单,单是每年的人情往来,年节礼节都是她一点一点学起,耗费了无数心血,终于把这个家打理的井井有条,她也成了别人口里的好儿媳。
对侯爷更不用说,当年遇刺她甚至自己过去替他挡刀,想起那年凶险的场景,她到现在还觉得后怕。
只是现在嫡姐就这样活生生的出现,她这些年又是活了些什么。想着想着,不禁长长叹了口气,叹气里是说不出理不清的无奈和惆怅。
“夫人,您也不必太忧心,再养些时日您的身子肯定会好起来的!”书云在一边劝慰道。“等春天来了,天气暖和点,咱们再去白云寺赏花,您不是说最喜欢那的桃花了吗?”
沈文宜微微笑了笑没答话。
书云知道她担心的是侯爷的事,又继续劝:“侯爷那您就更不必忧心了,他一向做事有分寸的,如果是大事肯定会和您商量的,现在没和您说肯定是因为事情还没办妥。”
“这几年咱们经历不少事情了,总归是最后都圆圆满满的,您就放心吧不会出错的。您现在最重要的事把自己的身子养好。”
沈文宜应了一声,心里却想着,这回是和之前不一样了。
书云正打算给她捏捏肩膀解解乏,就听见外面的丫头禀报:“夫人老夫人房里的钟嬷嬷过来了。”
“让人进来吧。”沈文宜应了一声,让丫鬟扶她坐直了身子理好了衣服,刚穿上绣鞋,钟嬷嬷就进了门。
“老奴拜见夫人。”钟嬷嬷远远地朝沈文宜行了一礼。
还没等这个礼行完,沈文宜就叫人把她扶起来赐了座。
“老夫人差我来看看你,夫人身子可好些了?”
“让母亲挂念了,比前些时候好多了。”沈文宜撑着身子笑着回道。
“那就好,老夫人盼着你快点好起来,这一大家子还都指着你呢。”钟嬷嬷也笑了笑,“今天老奴过来还有一件事。”
沈文宜稍稍挺了挺身子,“您说。”
“自古以来,子嗣都是大事。”钟嬷嬷刚说了一句,沈文宜的心咯噔一声,停跳了一下。
钟嬷嬷看了她一眼,似有不忍,但是还是继续说道:“侯爷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周围和他一般大的,三个四个的都有了。”
沈文宜攥紧了放在里侧的手,指甲深深的扎进肉里,也没喊一声疼,仿佛那手已不像是她的。
“现在外面是怎样的情况,夫人您也知道,外头那么乱,无数双眼睛盯着侯爷。老夫人的意思是,可以看着先给侯爷挑几个听话的良妾。”钟嬷嬷住了声,话说到这里,沈文宜的知趣不会听不懂。
“我明白。”沈文宜只这样应了一句。
书云站在一边气的不行,侯府简直是欺人太甚。自家夫人的身子还不是因为救侯爷才伤得,这才多久,夫人还病着呢,就跑过来说要给侯爷纳妾。
“夫人您也不必太忧心,再多的人总不会越过您去,到时候如果想要自己养,孩子抱到您眼前也是一样的。”钟嬷嬷又劝了一句。
“就按母亲说的办吧。嬷嬷,我有些乏了,我身子不爽利,就不亲自送您了,桃枝,替我送送钟嬷嬷。”说完便不再开口。书云站在一旁,沈文宜倚着她,几乎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她心里知道是不好,只盼钟嬷嬷快点走,好看看自己主子的情况。
钟嬷嬷朝床前行了一礼,转身走出了房间,仿佛有似有似无的叹息传来。
沈文宜已经顾不得许多,她终于再也坚持不住,一头栽倒在床上,双眼紧闭,浑身颤抖。
“夫人,夫人,您醒醒,您别吓我啊!”书云吓得魂都丢了一半,赶紧用手去掐沈文宜的人中。
沈文宜转醒过来,一大口鲜血吐在崭新的苏绣锦被上,淡粉色的被面上一大滩血,红的扎眼。
“来人啊!快找大夫!找大夫啊!”书云的眼泪再也憋不住,从眼眶中夺目而出。
“小姐,小姐,咱们回家,不在这侯府了。”
“您回奴婢一声啊,我的小姐。”书云抱着沈文宜,只盼她能醒过来回自己一声。
很快府里的大夫就背着药箱过来了,紧跟着的还有刚走没多久的钟嬷嬷和老夫人。
“怎么样?”老夫人问了一句。
大夫摇了摇头,“旧疾未好,又思虑过重,身体根本毁的不成样子,又加上急火攻心,怕是。”听到大夫的话,书云一下子坐在地上。
老夫人看了一眼钟嬷嬷,钟嬷嬷开口问道:“大夫,还有的救吗?”
“先看明天能不能醒过来吧,若是能熬过今晚,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我开个方子,去煎药吧。”书云冲过去跟着大夫拿药方,无论如何也要救活她家小姐。
“派人通知侯爷吧。”。安排好了照顾的人,老夫人带着钟嬷嬷离开。
沈文宜人躺在床上,魂儿好像已经飘了出来,她看着一群人过来,又一个个的离开,看见桃枝拿着药方煎药,两只眼睛通红,又看见书云趴在自己床前不停地抹泪。
她这是要死了吗?为什么也没感觉到痛苦?她在这侯府里转了一圈,这是侯爷的书房,这是老夫人的佛堂,那是小厨房,以前还在这亲手给萧存知做过汤,可惜他没说好喝,于是她也不再做了。
想着想着又想起好多事。
沈文宜飘荡了一会,天渐渐黑了,她看见侯爷回来了然后进了嫡姐的院子,她觉得没意思透了,不再张望回了自己的小院。
书云还趴在床前,这床是她的嫁妆来着,花了不少银子,新婚之夜还有后来的许许多多个自己度过的夜晚,都在这张金丝楠木床上。
她爬上床看着自己躺在床上,床上的褥子和被子已经换过,大概是书云换的吧,这傻丫头两只眼睛肿的像核桃,自己走了可能只有她会难过,想着想着沈文宜也跟着难过起来。
“小姐,以前在家的时候,你是多么好的一个人,来了这侯府白受这么多委屈。我可怜的小姐。”书云趴在那小声的哭。
“别哭。”床上的人突然出声,书云直起身看见自己小姐在对自己说话,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我去找大夫!”顾不上眼泪,她冲出去喊人。
很快又一群人跟了过来。这一次萧存知和老夫人都过来了。大夫过去看了一眼把了下脉和萧存知去另一边说话。
“侯爷,我试着夫人的脉象不太好,不像是转好的样子,倒像是,回光返照。”大夫斟酌了一下说出自己的判断。
萧存知的眉头皱了起来,点了点头,“行我知道了。”
屋里的人很快散去,丫鬟也被打发出去,萧存知坐在床前,看着这个和自己相处不过几年的妻子,犹记得刚成亲的时候,她也是光彩明媚的,不过几年时间,竟然就快要天人永隔。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萧存知问道。
“嫡姐”沈文宜动了动嘴唇,很小的声音发出,但是萧存知还是听清楚了。
“她没死,我在湖州找到了她。你想见见她吗?”萧存知承认的很干脆。
很快,嫡姐就被带到她的面前,虽然几年不见,但她依稀还是那时的样貌,只是比印象中少了那份明媚张扬。
“文宜,我对不起你。”沈文瑜站在萧存知的一边低着头说道。
沈文宜苦笑,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她真后悔啊,倘若当初没有嫁进侯府。
沈文宜的眼神渐渐发散,慢慢失了焦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