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歌·长安》壹只狐狸

25、第二十五章 京华今岁又逢君

　　新年新气象，先前弥漫在整个长安城上空的阴云已经散尽。
　　正月里天章阁传来旨意。因慕容炤去世故由霍国公许永义执掌武靖军。
　　再接下来，因为岳家兄弟三人为国捐躯，且其父是曾经的抗金名将却含冤而死，所以为表彰岳家的功勋也为了宣扬尽忠报国之忠义精神，武皇帝下旨追封岳振之父为鄂王，谥武穆，改葬于杭州西湖畔，并建庙宇，其牌位移入武庙，皇帝亲题悼词。
　　岳振的两个兄长岳虔、岳鸿无嗣，故将岳振的长子次子过继为嗣子并袭侯爵，岳诚之子袭其父侯爵。同时命岳振第四子岳晨入禁卫司任职。
　　长安街市上熙熙攘攘人头攒动，什么铺子面前都是人潮汹涌，就连卖松花饼的小商小贩亦是生意兴隆。老天爷仿佛也体恤人们的心情，红日高悬空中散发着若有若无的热力，只有屋檐上还能看见还未化尽的皑皑白雪。
　　这已经不是凌汐第一次在长安的街头闲逛了，但她还是走走停停，时不时扎进人堆里头问问价钱。结果，这一路走来，她惊奇地发现，所有东西的价钱似乎都落了一成，尤其是米价只有斗米二十钱，比起先前的斗米五十钱已经下落了一倍多。她不是帐房先生，可还是能看出来某种小门道。
　　生意很兴旺，小民百姓很高兴，也就是变相说明，人们对于目前的生活很满意。
　　大街上的喧哗声很大，凌汐似乎要躲开这种喧哗便瞅了一条偏僻的小巷子，想绕出去。正准备转身走进去，却不料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凌姑娘！”
　　凌汐顿时惊住了，她平时很少出门的，怎么在大街上这种龙蛇混杂的地方，怎么还会有人认出她来！当她转过头来一瞧，顿时愣住了。出声叫她的是一位年轻人，面貌俊秀神朗，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温和之色。遍体锦衣华服，就连外袍的衣角上也滚着一圈刺绣。
　　他身后是一位持剑的青年男子，应该是个护卫，但亦是贵气十足。
　　凌汐自然认得出来人是谁，这不就是自己心里一直想着的，而且赵鸣谦也要她找却一直没有音讯的“李照”吗？想不到在这里遇到了，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啊！得来全不费工夫，她顿时为自己的运气而暗喜。走到“李照”跟前，叫了一声李公子。正要开口问他这些日子在哪儿？对方却先开口了。
　　“数月不见，凌汐姑娘你还好吗？”
　　这样出色的俊俏人物低声一语忽然一笑，自然引来不少人朝凌汐投来了倾慕的眼神，让凌汐始料不及。
　　此时此刻，凌汐也顾不上四周那些向她投来的目光。人家既然主动说话了，她只好谦逊地回应以示礼貌。“一别多日，李公子别来无恙！这么久没有音讯，还以为你出了京城呢，不知李公子今日为何在此啊？”凌汐笑道。
　　只见李元徵摇头苦笑道：“说来也是无奈，家中弟、妹淘气好顽，竟然私自出府，父母自是担忧故让我出来寻他们。却不料在此遇到凌汐姑娘，真是幸会！”
　　“原来如此！”凌汐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相逢不如偶遇，凌汐姑娘，你若是无事，不知可否陪我小坐一会？”
　　这种要求让凌汐一下子愣住了，本能地便想拒绝。话还没出口，她猛地想到前些日子赵鸣谦对她提及的事情，心中一动顿时有了计较，遂打起笑脸点了点头道：“李公子既然说了，我怎好拒绝？请！”
　　李元徵顿时笑了起来：“多谢姑娘赏光！”
　　凌汐跟着李元徵两人走了，可是，他们丝毫没有注意到，就在不远处的二楼靠窗的位置一直有一双眼睛在注视他们。
　　那个人影一直凝望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忽然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赵鸣谦这些日子一直在想办法接近许永义，今日也是偶然，他居然看见那个曾经听人提起的“李照”与凌汐见面了。那个“李照”是奉宸卫的人，也是有机会接近大秦皇帝的人。那么他们想拿到边境的布防图利用奉宸卫是非常好的选择。
　　他已经派了好几拨人去接近许永义，只要能获得许永义的信任就有机会进入军机重地。公主那边如果一切顺利，那以“李照”奉宸卫的身份出入这种地方便是顺理成章，如此里应外合就能帮他们拿到边境布防图。他这边已经初见成效了，如今就看公主的动作了。那小子对公主应该有意思，可惜，公主却未必能一举成功。
　　美人计可以使，可是公主未必愿意。赵鸣谦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不管怎么说，不能着急，要慢慢来徐徐图之。成大事者切忌心浮气躁！
　　此时此刻，就在赵鸣谦正在憧憬自己的宏图大计之时，李元徵正和凌汐一同坐在长安城里最有名的天香楼三楼某个平日一直闲置的包厢中。
　　面对美酒的醇香扑鼻，在座的两人谁都没上心。
　　凌汐用指节轻轻敲着桌子，打量着面前的“李照”。这家伙虽然长得丰神俊朗玉树临风，可是绝不是绣花枕头一包草。能这么年轻就进入奉宸卫恐怕家世不错，将来前程自是远大，赵鸣谦想拉他下水，怕是难度不小？
　　虽说自己对他有那么一点喜欢，可是她的真实身份能对她说吗？毕竟这关乎他的身家性命。难保他前脚答应的痛快，转头就把她卖了。这份险不能冒。
　　看了人家一回，她陡地发现对方的目光同样直直盯着自己，仿佛一刻都没有移开过。
　　终于，李元徵咳嗽了一声，打破了这僵硬的沉寂，笑道：“凌汐姑娘，之前我记得你好像在行医，可是为什么我找遍了长安的医馆却没有发现有一个姓凌姑娘坐诊呢？”
　　凌汐收回目光，警惕地瞥了对面的李元徵一眼。他竟然在找自己，他要干什么？莫非是自己暴露了，奉宸卫查到了什么蛛丝马迹？仔细回忆这几个月她的行踪，凌汐确信，自己没有什么地方暴露了。不用担心，可能他就是单纯的找自己吧！凌汐安慰自己，这样想来，凌汐心里还挺高兴的。
　　“我曾随舅舅在西辽军中待过，又常要在边境往来，难免会有受伤的时候，所以便学了些医术。来长安投奔亲戚，自然不必行医了。李公子若是想找我，可以去凤仪阁。”
　　“凤仪阁？”李元徵面色古怪地凝视着凌汐，半晌方才苦笑道：“原来凌汐你住在凤仪阁，这我倒是没想到。难怪之前我在魏国公府上见到你呢？不过……你倒是真令人意外啊！常在边境往来，会医术武艺也不错，还是西辽将军的外甥女，如今又跟凤仪阁有亲戚。凌汐，你到底有多少秘密？你跟漠北有没有关系啊？”
　　漠北……虽然看似玩笑话，可是凌汐一瞬间惊醒了过来，心中不禁感到一丝难以名状的震惊，紧跟着便是一阵难以抑制的恼怒，因而立刻怒气冲冲地瞪着李元徵：“‘李照’，既然你怀疑我，那你怎么不把我当成细作抓起来！”
　　这时候，李元徵的表情顿时更古怪地问道：“我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凌汐你这么生气干什么，难道你真的跟漠北有关系？”
　　凌汐瞬间冷静了。他就是在开玩笑，自己这么大反应反而徒增怀疑。想来还是她太冲动了，只一句玩笑话就差点以为被揭穿了真实身份。冷静下来之后，凌汐平复一下心情，不好意思道：“没事，我太冲动了。只是，下一次不要开这种玩笑了。我只是个平民百姓，漠北细作这种罪名我担不起。”
　　“好，我答应你。”李元徵冲着她点点头。
　　这么一搅和，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一瞬间无影无踪。李元徵很快就干咳一声岔转了话题，说道：“凌汐，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她自然是有打算的。一直以来她最大的打算就是灭掉大秦，然后救出父皇，恢复南奕江山。想到身陷囹圄恐怕已经须发皆白的父皇，想到茫茫无知的前路，凌汐没来由心中一跳，竟是半晌没有回应对方。
　　此番逗留长安，她一直在暗中观察大秦的朝堂局势，寻找可乘之机。
　　鞑靼遭遇雪灾，牛羊草场都受到损失，至少得一两年才能恢复元气。如今鞑靼虽然已经缓过来了，可是要想南下却不似从前那般底气十足，除非再等几年。可是，凌汐实在不想等了，她已经等了五年了，真的不想再等下去了。必须加紧行动。
　　当然，这差事不是那么好做的。她们必须机会周密。否则稍有不慎，一个疏忽就足以前功尽弃让她们万劫不复。大秦皇帝是个十分精明的人，尤其是在面对如此军国大事上定会异常审慎。长安城里潜藏着多少密探，谁也说不清。
　　长期以来，凌汐多么希望有人能够在身边陪伴她，帮助她，与她一起分担一起面对风雨。她太累了。赵鸣谦的提议凌汐不是不动心，如果“李照”能够助一臂之力，那大事成功就事半功倍了。问题是这样一个直接效力于大秦皇帝的奉宸卫，能愿意背叛皇帝吗？
　　思量着这些，凌汐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我能有什么打算。不过是度日罢了。不过以后我们倒是能经常见面。”
　　“哦！是吗？”刚刚还安静的李元徵忽然激动了起来，满脸的笑意，说道：“看来我日后有闲倒是可以去凤仪阁打扰你了！”
　　“打住打住！”凌汐没料到这个家伙居然这么不客气，赶紧一口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凤仪阁接待的都是达官显贵，若是你看谁都像细作把人抓起来一通审问，我们还做生意不做？还是我找你吧！认识你这么久了，还不知道贵府门向哪开呢？”
　　李元徵不假思索地答道：“我常住在军营里，很少回家。不过在城东有座别苑，那是我的私宅，你倒是可以去那找我。”
　　“好，我知道了。”
　　李元徵随之会心一笑。凌汐看在眼里笑在心里。心中登时说不出的欢喜，看他的眼神又和软了三分。
　　正在这气氛僵硬的时候，门外敲门声响起，随之是一个男声传来，“公子，已经找到七公子和三小姐了，是否带他们过来？”
　　“不必了，直接带他们回府吧！”李元徵说道。
　　“是，公子！”随之传来的是远去脚步声。
　　叹了口气，李元徵苦笑着道：“家中还有事，我先告辞了！后会有期。”说完便站了起来。
　　凌汐跟着也站起来，点头道：“慢走，后会有期！”
　　两人又会心一笑，李元徵朝凌汐再一拱手，随后转身打开门下楼了。
　　望着那离去的身影，凌汐久久注视着不肯离开一眼，恨不得将那身影刻在眼睛里。直到那身影完全消失不见，凌汐才缓缓地收回自己的目光，依旧伫立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