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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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如风一般自由，如风筝翱翔天际，他去了哪里，让我们寻觅……”
——Behti Hawa Sa Tha Woh
车里响起了这首悠扬的印地语音乐。
长途跋涉的午后，大巴车上的乘客都困顿地昏睡着。
大巴最前面的过道中间有一个显示屏，此刻正自顾自地放着《三傻大闹宝莱坞》片头里公路驾驶的场景。
幽深碧绿的茂密丛林，蜿蜒回旋的盘山公路，山间磐石坚硬，头顶天空碧蓝，汽车一直向前……
车里少数清醒着的人中就有余兰，她听到这首歌时，努力地探出小脑袋看向前面，可是屏幕实在太小了，她只能大概看清画面里的景色。
与此时车窗外的景致如出一辙，索性听着音乐转头看向窗外，再没关注影片的片名和后续。
她思绪万千。
这个车厢里的乘客都是来参加这次暑期支教的，每个人都来自四面八方，其中没有一个自己认识的人。
都和余兰一样，经过三次面试筛选最终组成了这支队伍。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只有她自己是孤身一人。
上车前在集合地等待的时候，其他人都在热络地谈话聊天，只有她静默在一旁，仿佛置身世外。
这些人中有的是熟人，有的是同学，有的是朋友……只有她，形单影只。
就像她的名字，兰，不因纫取堪为佩，纵使无人亦自芳。
家人给取这个字的用意着实是好的，但她从小到大都觉得自己不如兰，反倒是一株兰花草。
非花，亦非草，不如兰，有君子兰的雅致，更不如草，有吹又生的坚韧。
她不过是一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余兰。她整个人生的十八年就是这样过来的，芸芸众生中的普普通通，甚至连普通都不够格。
过去在高中，交好的朋友们都是学霸，一个个成绩顶尖，同是一起走过的岁月，人家就算课上打游戏也能轻轻松松地上一本。反观自己，拼了老命，学到半夜，上课一刻不敢走神，辛苦努力就为了高考，可就是没发挥好，最后的结果是连一所正经的本科大学都没能考进。
父母一向温柔敦厚，虽然没给自己压力，却也能感觉到整个家里沉重的担子。毕竟自己读的这个省内三本院校不便宜，光是一年的学费就要近三万块，几乎相当于母亲做一年商场导购的工资，对于自己那普普通通的家庭来说，也是一笔不菲的支出。而全家的日常生活支出都要靠开个小生鲜蔬菜店的父亲，虽然不至于吃不上菜，但也绝对算不上富裕。
纵观已经生活了一年的大学校园，四周都是金光闪闪的，身边人也都镶着金边儿。不是富得流油，就是美得惊艳，最不济也是白得可爱。反观自己，要美不美，要钱没钱，要白不白，果然是普普通通的余兰。
是剩余的那株，是总是被人遗忘的那株，兰花草。
上大学的第一年，她隐隐觉得与这里气场不合。她也不甘心，却什么都不能改变。但她内心深处的声音源源不断——不可以这样，不能放弃。
可是她迷茫，她找不到方向，她看不到前路。
所以即使卑微怯懦，她还是在看到支教报名的一刹那毅然决然地迈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来支教！
所以，她来了。
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硬座，从生活了十八年的祖国东北来到了黄土高坡的大西北，兜兜转转，辗辗转转，终于来了。
她感受着车厢里异常的闷热，和老家夏天的热不同。
她看着窗外崎岖的盘山路和青山座座，和东北肥沃的黑土地不同。
身边陌生的人，陌生的环境，还有这是第一次离开自己生活的省份，远不止不同。
余兰内心忐忑，抓紧背包的手足可以看出她的不安。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队友会是什么人，好不好相处，会去向哪里，环境是不是真的像初中英语课文里写的那样，小孩子上学要靠索道过河。
她想都不敢想，甚至有点后悔。
好在这一段车程后就到了这个县级市的汽车站，所有人也都各找各的队，余兰也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五人小分队。
两男，三女，谁会愿意做奇数。
一个胖胖的男生熟练地号召大家，“来，我们五个来这里集合。” 紧接着就是一段细致的开场白。
“大家好，我是B大数学系大三吴铭。从大一暑假开始参加支教活动，之前参与过四次，算是比较有经验，所以我是咱们队队长。咱们要在这个车站先等一会，队里还有另一个男生会晚点到。他是个国外留学生，所以没和咱们一起过来，不过他到这里的时间差不了太多，咱们就等他会合，再一起进山里的学校吧。”
队长旁边站着一个瘦瘦的带着金属框架的男生，他们俩明显很熟，可是这个却是一副不愿和大家多交流的样子，自我介绍也极其简短，“我是苏郁，我俩舍友，不过我是文学系大二，我是他学弟。”
B大，全国响当当的B大，余兰静默在一旁，心里已是倾佩不已。
身边那两个刚刚聊得火热，看起来也很精英的女孩子也同样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是李箐，Z大大二美术系……”
“我们俩也是校友，我是孙雨彤，大二体育系……”
Z大，985的Z大，余兰咽了咽口水。
等所有人说完，视线纷纷落在了静默在一旁，低头看似不经心，实则是在用心听的余兰身上。
一阵安静，余兰缓缓抬头，有些难以启齿，“你们好，我是余兰，我今年大一，开学大二，英语专业，我来自……北方学大。”
众人一脸问号，那个叫孙雨彤的女孩子更是心直口快，直接问出了口，“怎么没听过这个学校？在哪个城市？”
“额……在东北，是一所三本院校，没听说过……也正常。”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头陷得越来越低，可根本没人在意。
众人有说有笑，纷纷对还没露面的这那位表露出强烈的好奇，“知道没来的是在哪里留学吗？是什么专业？”
队长吴铭在一旁简要回答，“我和他也只是在网上说过话，他在日本留学，读大四，不过他是学医的，所以还有两年本科才能毕业，我听他说打算申请美国的医学研究生，托福成绩90多，英语日语都不错……”
吴铭看了看周围几人，直接开始工作安排，“我的安排是，我来教数学，苏郁教语文，你们两个一个教音乐一个教体育。六年是毕业班，一般是不会负责的，这要看学校具体安排，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六个就是负责其他五个年级，一个年级一个班，我们几个一人负责一个班，余兰你是英语专业的，你和后来的这位搭档教英语，你就不要带班了，平时要是空下来，就谁的忙都帮一下……”
余兰静静地听着队长对她的所有安排，一人在一旁独自尴尬，意思就是只有她不负责班级，只打辅助，算是个编外人员。
其他人自然没意见，因为他们都没有被特殊看待。果然，两两成对，剩下来的是自己。余兰丧到了极点。
“抱歉抱歉，我来晚了，大家等久了吧，我叫向阳，给大家买了冰棍儿，快过来分一下。”
身后突现一个温和的声音把自己拯救出了那个尴尬的境地，余兰转过头，看到的是一个男生。
一个白色T恤，蓝色牛仔，短发利落，左手拉着银灰色行李箱，右手挎着一袋冰棍儿，手上还拿着一根和大家招手，此刻笑得阳光灿烂，的……男生。
这个男生，高高的，瘦瘦的。不是男孩的那种秀气，也不是男人的那种儒雅，是介于两者之间的那种和煦。
像他的声音一样，像他的名字一样，仰头一望，甚是刺眼。
他站在余兰身后没有动，就吸引得其他队员纷纷涌到他的面前。余兰把他打量得仔细，她看打他直接把手上拿着的那根冰棍儿叼在自己嘴里，双手撑开装着冰棍儿的塑料袋，挨个分发。
这样惹眼的男生余兰从来都是敬而远之的，因为卑微到尘埃里的人不敢轻易触碰那耀眼，只能看着同样耀眼的其他人纷纷与之并肩。
而自己，只能在没人关注的角落，安安静静地，偷偷摸摸地，打量几眼。
几眼，就可以满足自己的那一点点不值得一提的，向往。
等大家人手一根，终于轮到了最后的余兰，塑料袋里也仅剩下唯一的一根。透过透明的包装袋还能看出里面的冰棍儿折成了两截，余兰勉强笑了一下，装作毫不在意地把手伸进塑料袋——
“折了别介意，以后单独补给你。”
轻声的低吟是夏日炎炎里的私语，那张和煦面孔上的笑意如暖阳，既带来了温暖，也带来了凉意。
余兰的心跳慢了一秒，轻轻地想说一个好，可头却摇了摇。
不介意，不用补。有这句话，就够了。
她拘谨地朝他微笑，刚要开口表达的谢意被队长的催促声打断，“好了，人齐了，有什么话路上说，咱们现在就走吧，前面还有很长一段路，大家做好心理准备，项目方给咱们找的两辆车已经在等着了，我看天要下雨，再不抓紧走就危险了。”
六个人，三男一辆车，三女一辆车。盘着山走，在远方一座座，山连着山绵绵不绝…车外一面是陡坡，一面是峭壁，余兰不敢看。
道路不像城市的那样平整，车开在上面咣咣当当，忽忽悠悠，后座的两个女孩子已经晕了车，吃了余兰提前准备好的晕车药以后面色蜡黄地睡着了。
余兰皮糙肉厚，除了心惊胆战，没有任何不适。她坐在副驾驶看着前方的进山路，仿佛自己也进入了大巴车上播放着的那部影片。
然后真的下起了绵绵的小雨，前方的路充满一切未知，但她知道，自己是要去寻觅的，
可是寻觅什么，如何寻觅，她当时什么都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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