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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伙伴，这个词在古时原本是军事用语。
士兵十人共用一个灶吃饭，即十人为一火，原本是“火伴”。
这一路走了真是蛮久。
半路临时起意的小雨并没有给这一趟未知的旅程带来什么危险，队伍终于在天色迷蒙还没大黑时抵达了山里的小学。
八百米开外除了山还是山，遍地荒凉，甚至还觉得可能会有一些危险。
当地学校负责接待的老人戴着一顶回族小帽，简短但热情地做着介绍和叮嘱，口中说着让人听不大懂的方言和蹩脚的普通话，两种语言时不时来回切换。
所有人只能依靠队长吴铭的‘翻译’和解释才勉强听明白大概。
“老人家说，校址是考虑到山里各个村子的距离而建的，虽说荒凉了一点，不过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他说这里是个回族乡，学校的学生也都是回民，所以咱们还是要尊重当地信仰以及风俗习惯。”
“他说咱们支教队进入学校的这一个月时间里，教职人员是放假的状态，学校里不会有人，所以教学任务可自行安排。”
吴铭尽量转述到位，最后重申，“不过，咱们最后会有一个验收的汇报大会，全校校长师生和乡民们会全体出席，每年支教结束都会做这些，所以我们务必要认真对待啊。”
那个老人叮嘱完留下一串钥匙就放心地离开了，两扇上了锈的铁栏杆大门缓缓关闭，看上去着实简陋地像是个平常人家，却也的确是整个学校的校门，没有任何防御功能。
学校大院里有三排水泥砌成的平房，后两排都是学生教室，一排三个屋子连在一起，一个年级一个教室，所以两排加在一起，六个教室，正正好好。
第一排同样是几间屋子连成一排，其中一间是厨房，是那种蹲在地上烧火式的大灶厨房，余兰小时侯在姥姥家见过，所以不觉得有什么稀奇。可其他人，除了之前来过的队长，参观过后都是一脸目瞪口呆。
而其他几间房中只有两间是教师宿舍，所以只能是三个女生一间，三个男生一间。
虽然对艰苦有很多预设，可这宿舍还是彻底让余兰感到震惊，仿佛看到了电视剧里老一辈人生活的影子。
木头做的门，破旧的老式门锁，红砖为地，报纸糊墙，还有老旧土炕，土炕上的被子虽然叠得整齐，却带着大大小小的补丁。
当地老师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但凡有心，就会心疼。余兰心中涌起一阵酸涩，注意力被炕边的一张破旧课桌吸引，就是那种长条的老旧课桌，一看就是当地老师们平日里备课办公的桌子。桌上覆着一层玻璃，压着一整面照片，都是学生们的毕业照，一届又一届。
还顾不上仔细欣赏，开门时扑面而来的潮气和那个破旧不堪的土炕提醒所有人，今晚若想睡个安心觉，就必须要……生火、引炉子、驱潮、祛湿。
天渐渐黑了下来，大家都听队长的，六人刚好分三组。引炉子的，去厨房做晚饭的，去整理打扫房间的……两两成对。
另外两个女生负责换床单被罩打扫房间，两个男生负责引两个房间的炉子，而余兰……
这个世界的墨菲定律往往真实存在，越是想避而远之的，越会落到头上。
“嗨，这个队里我谁也不认识，我看你也是自己一个，而且你性格好像不错，那以后就咱俩一起吧。”
那个笑起来如暖阳一般的男生话音如絮，很是自然，没有想象中高得不可碰触，反倒是愿意低下来与自己平齐。
以后……咱俩……一起……这样的字眼足以让余兰得到救赎。
她惶恐地轻轻点头，也对他报以同样佯装自然的微笑，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向后缩了几步。
向阳拎起刚刚进山前就买好的食材走向厨房，一片黑暗中，他还是察觉到了她的抗拒，于是贴心地为她打开厨房昏黄的灯，热络地同她闲聊。
“咱们先收拾收拾厨房，再看能做点什么晚餐，刚刚在车上听队长他们俩说了一点，你应该就叫余兰吧？东北人？英语专业？”
他肯定知道自己是三本院校的学生了，余兰心里断定，点点头，没说话。
虽然一直默默在这个男生的身后，余兰却一直在偷偷打量。他一米八几的身高在越过门梁的时候不得不低着头，进了厨房也只能猫着腰。着束手束脚，有点惨不忍睹，余兰贴心地想要让他出去。
还没等她开口，却见他却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一把扫帚开始扫地，边弯腰打扫还不忘作自我介绍，“那刚好，我现在正在准备托福，队长不是让咱们搭档一起教英语课么，工作之余可以一起学习，你有英文名吗？”
“没有。”
没有，英文名。
“我才大一刚结束，而且……” 余兰低着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我读的是……三本，所以我可能帮不到你太多。”
余兰说的是事实，她这一年学费不少，每天也都忙碌，不是上课就是社团活动，但好像什么都没学到。至于他说的托福，自己只是听说过，其他什么都不懂，怎么可能帮到他。
话音柔和，音色悦耳，有些难为情的一句被说得断断续续，越来越弱，实在可惜。向阳停下手头上的打扫工作，停下来认认真真打量起面前这个低着头的小姑娘。
刚刚在车上听队长介绍得知，在整个队里只有她是大一，还是十八岁刚成年，是几个人里年龄最小的，所以暂时不让她带班，而是作为自己的助教，搭档着一起教英语。
这么看起来，的确有点小。
身高目测只有1米6，长发柔柔地扎成一个马尾，经过长途跋涉以后已经略些松散和凌乱，侧脸能看到肉嘟嘟的婴儿肥和若隐若现的梨涡。
身上很瘦，浅蓝色水洗牛仔长裤洗的有点发白，一件水蓝色的长袖衬衫套在外面，露出的白色T恤上有一个卡通的大太阳。一身就是很普通的款式，被她穿得整洁又干净，恬静也自然。既不说话，也不看人，专心致志地打开灶台，在门口沉默地刷锅。
“怎么帮不到？你现在不就是在帮忙么？我们现在可是在搭伴做伙食，所以我们以后就是伙伴了。”
这个男生的话让余兰看到了自己的价值，有些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看到的是在昏暗的灯光下笑得亮灿灿的眼。
像光。
她对他微微颔首，还是没说话，可此情此情此景让她不禁偷偷地莞尔一笑，她想起很久以前看过的关于“伙伴”一词在古时的含义。
如今这个词早已经变了含义，引申为友人的意思，是同伙，也是同伴，要同力，要同心，也要同舟共济。
“你叫余兰，是兰花的兰吗？” 没得到回应的向阳也不气馁，还在继续缓和关系，声音温润如玉，却让触者内心冰凉。
“不，” 余兰果断摇头，神色暗了几分，说得果决，“我的兰，是兰花草的兰。”
话一说完继续沉浸在刷锅的世界。
她的答案让向阳哑了一秒，这丫头，明明都一样，可他却从她闷闷的语气中感受到了不同，贴心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我叫向阳，比你大四岁，天津人。我妈是东北人，所以和你算半个老乡。你可以叫我学长，师兄，哥哥，或者Adam都可以，支教期间如果有任何问题，我都罩你。”
蹲在地上刷锅的余兰是在听到老乡这个词的时候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想了两秒后向身后粲然一笑，“刚刚吃了你的冰棍儿没来得及跟你道谢，Thanks，Adam。”
道谢的声音字正腔圆，无论中文还是英文，都像是一缕清新扑面而来，让人听着舒服，像是生出一根柔软的触角，在撞击灵魂。
向阳惊讶于她正宗的英文发音，同时发出由衷之言，“你的声音很好听，很适合说英文，普通话说的也好，完全听不出东北口音。”
“谢谢。”
在他这里不光看到了自身价值，竟然还有优点，不管他是真心的还是只是客气，余兰都心怀感激。
或许是好奇心作祟，或许是没有了最初不熟的尴尬，又或许是原本内心深处想要和他更亲近一些，余兰话也不自觉的多了起来，“Adam，听说你在日本最好的大学学医，所以你学习一定很好吧。”
从刚刚就看出了她的不自信，再听到她此时口中的嗫嚅，向阳心下了然。
“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 向阳降低音量，神神秘秘，“其实我都没参加高考，我是高中毕了业直接去的日本，所以学习好不好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是个逃兵。”
这些话让余兰心中的失落和沮丧消失了些许，原来在这个学霸团队里，自己并不孤单，她觉得和他的距离近了一点，想起身和他再多聊几句。
蹲在地上的小姑娘像是双腿蹲麻了一样，想起身却没起来，向阳见势立刻走到她身边，隔着她的衬衫，用一只手就可以轻轻松松环住她纤细的手臂，帮她起身站好后迅速落手，绅士且有礼。
如果是平常，余兰对于男生的突然碰触是尽量避免的，可是面对他的帮助心中只有感激。
可拉远了距离的他话里全是温柔，又像是在同自己讲道理，“小妹妹，你要知道，人生不是只有学习这一件事情。也绝不是只有好学校就盛产学霸，而且就算好学校里都是学霸，也不是所有学霸都会去做有意义的事。”
他真的像个大哥哥一样在开导，余兰更加迷茫。
“有意义的事？” 她复述了一遍向阳的话，具体来说，是在向他提问。
“支教啊，我觉得这就是件有意义的事，在我们没有亲眼见过的时候总是听说，听说很苦，听说很难，听说这里的水吃紧，听说这里不能洗澡，这些听说连课本上都有描述，但如果你想要了解真实，就必须亲眼见证。”
余兰认可他的话。
“这里的确很苦，很穷，很难，要翻过那么多山才能来到这里，而这里甚至连信号都要靠院里的大锅盖来接收，只有这么几间教室，旁边的操场还不如一间房子大，还都是土，但你看，即使是这么小的地方，也有升国旗的地方。”
“虽然难，但我们还是来了，所以才能看到真实，多么了不起。”
是啊，我们还是来了，余兰跟着思忖。
“这就是在做一件有意义的事，脚上沾满泥土，心中怀有真情。学霸没什么用，做一个有真情实感的人，才是目标。”
低着头听得入迷的余兰看到了自己鞋边上厚厚的泥土，心中没来由地跟着震颤。
有真情实感的人，脚下会沾泥土，心中会怀真情，她此刻铭记于心，后来也一刻不敢忘。
但她当时是真的信以为真了，真的以为他是逃兵，真的以为他是因为家里条件不错才能去留学。
她当时不知道日本留学到底有多难，不知道东京大学的医学部有多难考，不知道他是真的很优秀，很努力，很学霸，而且很低调。
她也不知道，这个如阳光一般的男生，是在给自己的心中埋下一粒自信的种子。
当时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就那么傻傻地信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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