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归》薇紫满楼

17、【拾叁】天涯

　　不是极凛冽的地方，不是极隐秘的圣境，斛律十三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和郁之秋了断的地方只不过是扬州城外的一片树林。
　　她第一次遇见斛律青冥的地方。
　　冷冷拔出昆吾，女子仍旧着一身男装，如同当年初初相逢时一般潇洒。
　　“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么？”郁之秋的眉心蹙成一团。他知道十三恨他，即使是给他疗伤，这样漫长的时间里，也没有来见他一面。
　　自己是能跑掉的，却不愿意逃。看着他的守卫在他眼中不过就是一些饭桶，可他舍不得。
　　这一次，离开婉烟，就再也回不去了。
　　他甚至还没有好好的跟她说句对不起。

　　秦少游坐在庭院里，他记得那天荷花开得正盛，女子在亭心抚琴。于是他就坐在她身边，只要一转头，就能看见十三姣好的容颜。
　　下面的人还在滔滔不绝的禀报事务，见他没有回应，不禁好奇的唤了声。
　　“庄主？”
　　“啊，”男人这才缓过神来，笑着看着那人的脸道，“不好意思，麻烦你再说一遍吧。”
　　这是他继任庄主的第二天，郁之秋同颜婉烟决战。

　　几十招，几百招，颜婉烟和郁之秋打了个不分上下。然后婉烟轻轻笑了，当日即使颜东瑄光明磊落的让自己同郁之秋决战，也许，自己仍旧会死在男人手里吧。
　　可这种感情毕竟不一样，仇恨能让她更加凌厉。
　　第几百招，两人都回身一刺。唯一不同的是，郁之秋的剑在女子颈间停了手，而斛律十三没那么做。
　　昆吾剑狠狠贯穿了郁之秋的胸膛，男人摇晃了一下，便笑了。
　　“婉烟，我们和好吧。”

　　“哥哥，你怎么不留住她！”秦骁把餐盘什么摆在少游面前，男人招呼她坐下一起吃，手上的动作没有瞬间缓慢。
　　“是不是我说了，她就会留下？”
　　“……”
　　“这不就结了。这是十三的心愿，我不能让她失望。”
　　“可那是决斗啊。”秦骁不解的看着少游，她不懂，“对手又是郁之秋。也许，我们再也见不到十三了！”
　　这酒，似乎是十三最喜欢的。秦少游抿了一口，长长的叹息出声。
　　他有什么办法。当女子那样坚毅的告诉自己死而无憾。
　　她想和郁之秋决战想了五年，不是五天，五十天。入了江湖，人的一生可以有多少个五年？
　　“不管怎么样，不管谁赢了，不都是解脱么？”
　　而且，秦少游知道，哪怕斛律十三赢了，她也不会再回来了。

　　为什么？接住男人摇摇欲坠的身体，婉烟困惑了。为什么停手？
　　“这样，你就能听我说话了吧。”郁之秋叹息着，嘴角的鲜血不停奔流。他那么疼那么疼，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觉得难受。“对不起。”
　　“我应该相信你的，你怎么可能会害我呢？对不起呀婉烟，对不起。”
　　“五年了，我没有一刻不想你。”
　　什么？颜婉烟听着，像是怕自己听错，他在对自己道歉吧。是道歉么？说着无心，说着伤害。一遍又一遍请求自己的原谅。
　　女子从来没有觉得这么委屈。
　　为什么当时他不能这么做呢？五年前的话，结局一定不会是这样的。
　　正恍惚着，男人的手已经抚到自己脸上，“不哭，婉烟，不要哭。”
　　“再抱我一下吧。”
　　女子点点头，然后，那些温柔的悲伤的液体，顷刻间落了一地。

　　入了三九，路面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雪。家家户户为了保暖门窗紧闭，即便如此，京城却仍旧很繁华。白衣人牵着马，走在街道上，晌午刚过，她觉得有些饿了，于是在路口找了家客栈，让伙计看好马，抬脚走了进去。
　　小二见来了客人，赶紧过来招呼。那人将身后背的剑匣放在一旁，随即点了几个招牌菜。
　　菜倒是上的很快，小二看着这人一身的行头，年纪不大，却像江湖老手。忍不住好奇的问，“公子，您这是刚到京城吗？”
　　“是啊。”并不忙着夹菜，那人抬起头，和小二攀谈着，“初到贵宝地，不知这京城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啊？”
　　“哎哟，您算是问对人了……”男人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婉烟听着，饶有兴致的点了点头。

　　那一天，扬州的天气很温暖。她不知自己抱了男人多久，只是紧紧的抓着他的背，不肯松手。
　　但其实，她已经知道，怀中的那个人，早已没了呼吸。
　　爱过，恨过，轰轰烈烈的，成为彼此心中永远都不会痊愈的一道伤痕。
　　将那人火化，骨灰随风而散。从今后，他无处可寻，却又无所不在。
　　或者说，自己一直将之秋放在心里最深的地方，任谁都拿不走。
　　听说少游把卫庄打理得很好，听说费映晨辞去捕快一职带着婉羽归隐山林，听说…
　　江湖之事，今后再与她无关。
　　“公子、公子…”小二见她心不在焉，不由得叫了几声。婉烟这才回过神，对着他笑笑。
　　“在下知道了，多谢小二哥提醒。”
　　“不客气，客官您慢用。”男人识趣的走了，婉烟这才转头去夹菜。
　　京城之后，还可以去苗疆看看，西域，或者更远。
　　累了，就回昆仑山，师父在那里等她，婉烟愿意在那直至终老。
　　只是这次，无论到哪，终于能够一起看看风光。这偌大个天下，也便不再寂寞了。
　　是吧，之秋？
　　转头看着门外热闹的街道，颜婉烟缓缓的笑了，就像男人正站在那，如同当年一样，静好的，在扬州的微风中对自己微笑。

　　岁月安宁，时光无声。
　　唯有故人，不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