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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拾贰】相见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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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是安静的。
颜婉烟看着郁之秋近在咫尺的脸,手上的药瓶缓缓落了地。
“为什么?”她还是不肯相信,她看着郁之秋,然后缓缓的仰躺下去,“为什么?!”
她什么都不顾了,她还有好多话没有问他,她来救他,怎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可是现在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她怎么会这么傻,她才认识这个人多久啊,怎么就去相信了他的一生一世?
缓缓的闭上眼,颜婉烟觉得世界一片昏暗。
颜东瑄有些傻眼,他亲眼看见郁之秋杀了颜婉烟,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却又忽然看见地上的药瓶,不禁皱了皱眉。
“解药?”
莫不是这丫头,当真喜欢郁之秋?
“这吃里扒外的东西。”
郁之秋几乎是没有意识的。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把剑抽出,他看着婉烟,药瓶还在女子手边。他蹲下身去捡,握在手里,是刺骨的冷。
他似乎听见婉烟问了为什么。带着绝望的那一眼,她只为了一句为什么。
会替自己包扎的人,怎么可能会伤害自己呢?
这把剑是谁的?他扭头看着手中的兵器,上面属于颜婉烟的血液还在缓慢流淌。是谁把婉烟弄成这样?
他下意识的去保护自己,在敌人动手前便取人性命。于是,多年来的习惯让他不由分说的杀了自己最爱的女人。
回神,杜衡已经到了面前。
“狗贼受死吧!”一刀劈下,下一秒,被狠狠挥开。
再抬头,郁之秋已经换了表情。如同发了狂的狮子,不管不顾的冲向人群。
颜东瑄慌了手脚,转身就走,身边有仆人提醒,“老爷,二小姐还在那儿呢。”
似乎有几秒钟的愣神,颜东瑄旋即一拂袖,“别管她,反正没有解药也是死路一条,我们走!”
天阴沉沉的,几个闪雷,雨便落了下来。
秦少游骑着马来到县衙门口,官兵正戒备森严。发现有人来了,立刻警戒起来。
倒是一位年长些的捕头,认出是卫庄的总管,匆匆忙忙的迎上去,给少游施了个礼。
“秦管家深夜到访,有何贵干啊?”
“哦,没什么,只听说你们抓了郁之秋,可否让秦某见上一面?”
“这…”提到这个名字,捕快显得一脸的为难。“实不相瞒,刚刚也不知怎的。那郁之秋居然从大牢里逃出来了。”
“逃了?”秦少游一惊,情报说,郁之秋送进来时是中了剧毒的。这人当真有通天的本领不成?
正想着,身边几个人七手八脚抬过几具尸体。秦少游本来不想去看,却发现其中有一人极其眼熟。再仔细瞧瞧,正是颜婉烟。
“颜姑娘?!”
颜婉烟不知道,郁之秋不知道。今日两散,他朝难逢。
颜婉烟不知道,郁之秋和杜衡一战元气大伤,被逼得走投无路,跳入激流之中,险些丧命;
郁之秋不知道,秦少游抱着婉烟一路冲回卫庄,交给路陈珂,得以保命;
颜婉烟不知道,郁之秋昏昏沉沉被冲上岸,服下解药之后,隐于深山,将身体医好,等待时机;
郁之秋不知道,颜婉烟昏迷了整整数月这才清醒,从此归于卫庄,做了斛律青冥的义女;
颜婉烟不知道的是,那个叫郁之秋的男人,在理清前后因由之后,多么绝望的在每一个午夜梦回泣不成声;
郁之秋不知道的是,那个叫颜婉烟的女子,心灰意冷的放弃颜婉烟的身份,做了青冥的养女,发誓要向郁之秋报仇。
他以为她已死,她以为他利用,一场爱,到这渐渐成了陌路。
其实婉烟曾经回去找过颜东瑄,那个时候她正心灰意冷的要死。她昏迷了,她隐约听见颜东瑄说过,别管她,我们走。
他是她的父亲,但就是这样一个男人,陷害自己,挑拨自己和郁之秋,然后,绝情的把自己扔到黑暗之中。
他最后留给自己的印象只是很单薄的几个字,我们走。
留他何用!
于是当晚去找颜东瑄,男人吓得够呛,跪倒在地忍不住缩成一团。他本以为婉烟已经死了,他本以为她不会对自己下毒手。直到颜婉烟毫不留情的把前来阻止的几个仆人拦腰切成两半,他才知道,眼前的颜婉烟早就已经脱胎换骨。
“对不起!对不起!”他后退着瑟缩到墙角,婉烟却笑了,剑锋上的血滴滴答答淌个不停。如果不是发现婉烟失踪的少游找来,也许,颜东瑄五年之前就已经命丧黄泉。
也不会再有将来的诸多事端。
“颜东瑄,我会要你生不如死!”被少游拦下拖走的时候,婉烟如此说。一语成戗,婉烟当上卫庄庄主之后,卫庄便开始难为颜府。凭着江湖上的地位,让颜府吃了不少亏。当然,这是后话。那一晚被秦少游带回卫庄的婉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凄凄惨惨的哭了。她抱着腿嚎啕着,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秦少游看着于心不忍,于是把这个女孩抱到怀里低声安慰。
她在他怀里哭泣,他抱着她,那是他们拥有过的最近的距离,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秦少游喜欢颜婉烟,爱上斛律十三。他从见她第一眼或许就已经有了这种感觉,他在楼上,颜婉烟邂逅郁之秋,原来在起点的时候,秦少游便已经晚了一步。
世人皆道颜二小姐被世鬼一剑刺死,婉羽以为妹妹毒发攻心妄送性命,颜东瑄惴惴不安成日提防,颜婉烟成了卫庄庄主,郁之秋复仇…
如此,便是五年。
秦少游听说庄主把郁之秋从牢中放出来,并命人给他疗伤好生照顾,他不解。这些年来,女子偶然提起郁之秋,无不是愤恨不平。恨不得杀之而后快,难道都是假的?他去找十三问个明白,女子却只是悠闲的给窗台上的花浇水。
“我恨他,没错。想杀他,也没错。”
“可你…”
“我不是颜东瑄。”十三眼前理了理嫩绿的叶子,忽而一笑,“我要杀人,也是堂堂正正的决战。”
秦少游一愣,脸色变得苍白,“你疯了?你想把他治好,再让他杀你么?”
“若真是那样,”十三转过身看着少游,“是我自己剑术不精,与人无尤。”
所以她才会让自己当庄主,她早就想好了!少游自嘲的笑笑,他永远都是后知后觉的,十三都已经决定了,自己还能说什么。
“既然庄主有所打算,少游从命便是。”男人说着,退了出去,斛律十三在身后看着他远去的身影,低低的叹了声。
斛律青冥出走的那天没有任何征兆。秦骁照例去给她送饭菜,敲了半天门这才发现屋里已经空无一人。
只留了一封信,偌大的字迹写着,“吾儿十三亲启。”
那是十三第一次知道师父的往事。男人曾经有家,有妻儿,原本圆满,却因醉心于武艺远走天涯。女子日思夜盼,后来,听说男人藏于昆仑,便一路去寻。奈何天高路远,昆仑又是极大的秘境,最终无功而返。待归了家,方知儿子贪玩,前几日在池塘里溺水而亡。女子一时悲痛,本欲寻死,却被路陈珂所救。
她本是恨极丈夫的。若不是他不负责任,便也不会有这般惨事。既然他能狠下心肠老死不相往来,自己又何必苦苦等待。
如此一恨,便又是二十几年。不去听他的消息,也不去看。直到,她在茶楼里看见一个女扮男装的人,背着夫君的昆吾剑,那绵绵的情感才如破了堤的洪水,顷刻奔流而下。
人生可一而不可再的事实在太多,斛律青冥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再为晋原有半分痛苦。直到听见他的死讯,心便立刻被人掏空了。
“婉烟,十三本是我儿子的乳名,如今我给了你,请你看在晋原的份上,代我打点卫庄。”
于是,随着斛律青冥这一生中最任性的决定,十三成了卫庄庄主。
她对卫庄,从来都是报恩。
她也想今后继续做卫庄庄主,但人的一生中,不可能所有心愿都成真。从郁之秋踏入扬州起,她就已经开始将卫庄丢弃。
很郁之秋间的恩怨,终于胜过了世间的所有。
“少游,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