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十四 ...
-
十四
朝仓玉绪的刀法走得极凶也极快,身后头顶万丈金芒如浮空利剑般争相而出,像是从天上砸下来的太阳被摔碎成了一瓣瓣的光片,锋利而耀眼,四面八方而来,封住了蓝染身后的路。
她的刀尖就从他下颌虚虚擦过,几乎要划破他那张温柔的面具。
两相交错,刀尖相抵,她坚定的目光如另一把利剑指向他。
“很可惜,”蓝染目露怀念,并不在乎她的攻击给他造成了麻烦,“时间到了。”
时间一词让朝仓玉绪手中的攻击愈发疯狂,她的灵压一如海啸般倾覆而来,汹涌,势不可挡,却带着几分垂死挣扎的绝望,裹夹着她的恨和不甘一同袭向蓝染。
蓝染平静地望着她,反手挑开了她的刀,“没有用。”他被压抑的气势在一瞬间卷土重来,两人的灵压几乎要将双极压塌,山崩玉碎般不可抵挡。手腕一动,长刀横劈身前,朝仓玉绪下意识已经抬起手防御,只是气势再起不能,巨大的压力之下节节败退。刀刃交接而起的火光噼里啪啦落了一地,等到她意识重新靠拢,胸前已经留下了道横斜着的极长的伤。
摸着伤口,她迟迟才觉自己被一股凉意湿了满身,原本就不怎么健康的脸色愈发苍白。
她又看着蓝染,却发现他手中正捏着熟悉的物件。
“作为战利品……”烟紫色的御守上裂了一个细小的口子,布料撕裂处露出了她在大头贴上笑盈盈的脸,“……收下了。”蓝染将御守放进了自己怀里,让她看得怒气陡增,正要再一次拎刀作战时,头顶上的声音制止了她。
“退下!”一声怒喝,伴随而来的满吟唱鬼道袭击,蓝染的身型顿时被雾尘环绕,尘土飞卷伴随风浪,震裂的风爆声打断了她重新提起力气的动作。
紧接着,一道又一道的身影应接不暇,从四面八方赶来,将双极包围得水泄不通。四枫院夜一也紧赶着挟持刚从灰瀑中显露的蓝染,她的余光落在了站在不远处握着刀沾了一身血的朝仓玉绪,毫不犹豫地迁怒了蓝染惣右介。
熟面孔陆陆续续地出现在眼前,朝仓玉绪握着刀的手紧了又紧,面色因为不安显出了一种易碎的透明感,只是她强迫自己挺直站立的身体,整个后背紧绷得看不出一丝破绽。
躺在地上的黑崎一护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她的身影,她并没有回头,固执地,不可理喻地,将背影留给了这熙熙攘攘的混乱之中她唯一在乎的人。
四枫院夜一在修炼场所说的话他记得清清楚楚,“一旦身后有重要的人,她绝对不会跑,所以曾经她差点折在牢狱里。一护,现在也是,她很有可能会再一次死在同一个地方。”而她此刻僵直的背影,正在黑崎一护大脑里敲响可怖的诀别钟声。
“玉绪——”看见她身形动了,却始终没等到她的回眸。
所有人都在看蓝染惣右介,看他嚣张地宣告自己的野望,目送着天幕之上降临反膜,他一步步踏入天穹,俯瞰万物,最后目光落在朝仓玉绪身上,欣赏着她的虚张声势,留下一个冷漠的笑容。
“会再见面的。”她知道那是蓝染对她所说。
反膜收走了蓝染惣右介这个一致的敌人,在双极上依旧严阵以待的死神们并没有收回斩魄刀,无一例外地将目光投向了那个在众人之外的孤影,她格格不入得相当显眼。
“等等…”黑崎一护憋着一口气强撑着想要站起来,站到朝仓玉绪身前,挡住那些视线。浑身上下都在疼,疼得他快昏死过去,可是他依旧强迫大脑不断的挤压着剩下的意识,利用意志抗衡自己的身体,以维持清醒。
正在强行自己调动灵压准备着第二次始解的朝仓玉绪察觉到他的动作,不得不阻止他,“别乱动,一护。”
沉着脸的四枫院夜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她身前,面色凝重,“立刻跑,不要回头……”黑崎一护躺在地上,只听到了两人低声交谈的只言片语,在他竭力挺起上半身的时候终于看见了朝仓玉绪惨白的侧脸,还带着一点陌生的笑意。他已经没有精力去惊讶自己仅仅依靠她的零星神色就察觉出她准备硬扛的想法,满心只剩下慌乱。
“我会的。”黑崎一护觉得她并不是个擅长撒谎的骗子,因为他一眼就能够看穿她的花言巧语。
四枫院夜一抓着她的手腕,强调道,“不要逞能…”
“队长,那是朝……”人群之中不知道有谁开口,话没说完,声音就被他队长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在场的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朝仓同学……”这时候意外出现的是石田雨龙,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跟着四枫院夜一站到了附近,“跑吧。”说着走前一步,挡在了她身前。
“那个……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井上织姬也跟着往前走了几步,她始终不明白朝仓玉绪突然出现的缘故,在石田雨龙的带动下依旧站了出来,“不过朝仓同学是我们的人,他们会对朝仓同学不利的话,我不会袖手旁观。”
“嗯。”茶渡泰虎沉默寡言,但是效果拔群,身子一挡就是大半个阴影。
还有一个生面孔,一面骂着他们几个不要命,一面也跟着挡住了朝仓玉绪。
双极又重新陷入莫名的僵持,朝仓玉绪等人和死神各自不吭声。
“重伤的人耽搁不起,都站着做什么?”最先开口的是京乐春水,他仿佛没有看见朝仓玉绪,直直走向四番队的席官,吩咐派遣医疗队伍救治重伤的病人,同时嘱咐道,“几位旅祸也需要救治,请派人处理。”
得到吩咐的席官大松一口气,立刻作出反应,双极上死寂的氛围顿时就活动了起来。没有动静的死神下意识去看站在身后的山本元柳斋重国,却发现他老人家拄着拐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眼睛闭了起来,气息稳定,似乎入了定。又有人想去看六番队队长朽木白哉的态度,而这位队长因为重伤正昏迷不醒,场上唯二对此有发言权的人的沉默让局势被迫推动着远离朝仓玉绪。
这种意外让四枫院夜一喜形于色,“走。”
朝仓玉绪不知道为什么,竟然露出了一丝犹豫,被四枫院夜一推着才动了起来。她低头去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黑崎一护,二人在匆忙间目光对视,竭尽所能的看向彼此。
她看着他,突然说:“你看,我说了,我会是个大麻烦。”
没过多久,井上织姬几个人互相对视着散开,原本被簇拥着的人了无踪迹,而他们几人则像无事发生般围在黑崎一护四周。井上织姬开始着手救治重伤的黑崎一护,并顺利将事情重心挪到了黑崎一护身上。
四枫院夜一去看站定的山本元柳斋重国,本还闭着双眼不问事的人突然就睁开了眼睛,磅礴的灵压卷起炽热的浪潮翻滚而来,双双维持着微弱的平衡,抹去细枝末节,伪装和平。
朝仓玉绪并没有走太远,伤势不允许她往瀞灵廷外跑。
不得已,她只好躲在了不久之前黑崎一护疗伤的山洞里,对身上的伤口做过敷衍的处理后就撒手不管,故意留下绵长的疼痛以迫使自己分散留给双极的注意力,似乎只有这样依靠□□的痛苦才能够缓解她的挣扎。
痛到昏死过去时她看着眼前一片灰雾蒙蒙,光突兀地落了进来。
随后,朝仓玉枝朝她走来。
她笑了,“我就知道......”
她又做了个不错的梦,梦见雨后的屋瓦上浮动着湿淋淋的水光,梦见屋檐上染着一层灰而温柔的颜色,下意识感到心情宁静祥和。不自知地放低了情绪,水汽微润,沾到她鼻尖和睫毛尖上垂着颗颗晶莹剔透的珠子。一眨眼,水捏的珠子回到了水中央,滴在她落在水面的倒影上,把她好奇的神色打得一团乱。
她想去捞起沉在水底的自己,往前倾着身子去往临水而筑的长廊外边倒。没等乳母几个惊慌着阻止她,领口一紧,被一手拎着后领整个人腾空而起,脸啪唧一下就挨到了对方冰凉的脸上,手忙脚乱间抱着对方的脖子,只觉得摸起来不太像活生生的人。
“姐姐!”刚学会说话的小姑娘眼睛一亮,松了些的手又抱紧了,字音咬得重,但很清晰。
朝仓玉枝伸出手拨开她额前染了湿意的碎发,看她的时候面上没多少情绪,那摄人的气势硬生生压下去七分艳丽。站在一旁侍女乳母几人噤若寒蝉,被抱在怀里的女孩半点不惧,还得寸进尺地往朝仓玉枝脖颈间蹭了蹭,又唤了朝仓玉枝几声,这才推着朝仓玉枝往廊外走。影子没入门廊后,落在身后几个颤抖不止的侍女身上让她们不寒而栗的目光这才终于被收了回去。
她趴在朝仓玉枝身上,看着她穿过廊下,掠过花间。院子里的花开得极热闹,一朵两朵这么数着的不经意间,时间就暗暗流逝。
她喜欢水,朝仓玉枝就在她院子里掏空了一大半的地,引山泉而下,水性极好的她在这里来去自如。岸边豢养的是听话乖巧的水生植物以取代过去肆意生长的野株,绿得像是涂了一层漆,沾了水珠后才有一点聊以慰藉的生气。
浮上水面,她顶着一叶柔软宽大的荷叶趴在水边和半蹲着的朝仓玉枝碰了个眼对眼。
“好玩吗?”朝仓玉枝的脸在逆光包围下变得不甚清晰,声音里的笑意随着眉眼模糊而逐渐明显。
抹去脸上滑落的水滴,朝仓玉绪仰起头去看朝仓玉枝,明亮俏丽的笑应和着池边开着的颜色缠人的水生花,清亮娇艳,“好玩。”说罢,她就顺着朝仓玉枝伸出来的手上了岸,身上厚重的水也站了惹了朝仓玉枝一身湿,这时候的朝仓玉枝就是落了水的绿植,被朝仓玉绪沾染了潮湿的水意,成了一个有了些活性的人。
被紧握着的人影在池塘边静静生长,随着岁月荏苒,在她面前开始一点点破碎,干净剔透的水面被搅动得浑浊一片,深埋在水底的是暗流涌动,一口咬住了她的脚腕将她向更深处拖去。
她的一生就这样被吞没在洪流之中。
水面上支离破碎的影子重新凝成了一个清晰的模样,水底的人再也睁不开眼睛。
不过匆匆数年,她和朝仓玉枝之间已是如隔山海。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她畏惧这片吞没过她生命的水,这是人力所无法抵抗的庞大力量,与人而言意义非凡的生死都会被其冲淡,稀释,被洗刷成没有温度的样子。
她一次又一次地被动的沉没,直到被人救起,从水里,从困境里。
而那时,被冲散,脱离了控制的生命才再一次回到自己的手中。
骤然起伏的情绪导致浑身冰冷,她在颤抖。
温暖的光包裹着她送入平稳的平静之中,血液回流,唤回她失去知觉的四肢,水影朦胧之间留下的唯一清晰的面孔朝她落下一吻,“玉绪——”他不断地呼唤她的名字。
她张着嘴,激得她往水面去逃,猛得挣脱了束缚,脱离了窒息感,“一护!”
她的身体在一阵剧烈的筋挛抽搐之下恢复清醒,看清了崎岖林立的石壁,才久久地缓过劲,意识到自己做了个不长不短的梦。
清醒了一会才去触碰自己胸口的伤,已经是被小心照顾过的模样。她撑着僵硬的手臂坐了起来,盯着自己的掌心发呆,不知道在透过这双手想着谁。
良久才抬头四处打量,发现黑崎一护正坐在身后不远处假寐,被惊动后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看着她。
“你醒了,”话还没说完,朝仓玉绪人已经撞到了他怀里,双手环抱着他腰间,“等等,你的伤……”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刚关心了她的伤,自己的伤就开始隐隐作痛。
“抱歉……弄疼你了吗?”她立刻从他身上坐直,扯开了黑崎一护身上的衣服就要检查。就在她往腰间去摸时,黑崎一护连忙按住了她的手,也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被她出格的行为吓得屏住呼吸,血液全往脸上涌。
“没有,”黑崎一护伤口并没有裂开,停在腰间的手被他牢牢握着,两个人这才在兵荒马乱之中冷静下来,她跪坐在他身前,视线一刻也不肯离开他,“我很好,我只是担心你。”
她不做犹豫,将自己额头紧紧贴在他的额前,“我很好。”前所未有的好。她依依不舍地从黑崎一护手中抽出手,穿过他的颈侧,虚虚环抱着。有了方才的经验,她这时轻手轻脚地将自己靠在他怀中,“特别是见到你之后。”这一抱,像是抱住了漂浮不定的水中坚定不移的依靠,让她得到了真假两难之间的解脱。
黑崎一护的手落在她的肩胛之间,抚摸着她起伏不定的后背,“我听夜一先生说了你的事情。”
她靠在他的肩头低声说,“我很抱歉……”
“并不是,”黑崎一护的手停在她的肩头,他的体温总是很高,隔着布料也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念及四枫院夜一的警告,他无奈地摇头,“在想要是更早些察觉到你,就好了。”
“更早些?”
黑崎一护将每一刻都记清楚,“妈妈忌日那天,你其实是在的对吧。”
“嗯。”
“露琪亚离开那天,你也在。”
“嗯。”
“过去那么多时间,都远比现在合适。”
只要想到双极上笼罩在残阳之下几欲碎裂融进余晖里的身影,他便会产生一望无尽的后怕。
“已经够了,一护。”她撑着他的肩膀和他对视,“我们已经拥有很多的时间。”
“我想要更多,”他这么说的时候已经控制不住地将她重新揽到怀里,“不要轻易放弃,玉绪,我不想就这么结束。”
“一护。”靠在他肩头,朝仓玉绪愣愣地任由他抱着自己。
“不要担心我,也不要担心你自己。”他声音坚定有力。
“我会带你走,带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