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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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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晚是被闹钟吵醒的。
夏天天亮的很早,还有些清冷的晨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打在两个人身上。
他转过头看了看罩在细微光柱里的韩卓凌。那人与他搁了半米远,但他的手却搭在连晚的小腹上,暖烘烘的触感从手心传到他身体上,说不上来的舒服。
“卓凌,”连晚撑起身来,推了推他的胳膊,“起床,去上学。”
韩卓凌打了个哈欠,摸过手机把闹钟关了。
“才五点半。”韩卓凌拉过连晚的手,把脸凑在他手心里拱了拱,“再让我睡会,五分钟。”
连晚也没抽手,顺着他在那毛茸茸的脑袋上撸了两把,细软的发丝穿过手指的时候还有点痒。“带你去吃早饭。”
“不饿。”
“不行,”连晚把困成狗的韩卓凌从一堆纸板上拖起来,“再不起就迟到了。”
“我困。”韩卓凌哼唧了两声,“请假吧。”
“不可以,”连晚一脸冷漠地拒绝了他,并把他的撒娇打滚忽略过去,“再不起我就打你了。”
“你不爱我了。”韩卓凌最后还是磨磨唧唧地爬起来,极其不情愿地披上校服。
“我本来就不爱你。”连晚扯了扯他的长袖校服,“都三伏天了还天天穿这个,不热吗?”
“我校服里装了空调,高科技,你不懂。”
是为了遮伤吧。
一晚上过去,连晚已经习惯了韩卓凌时不时语言上的挑逗,他感觉现在这人还迷糊着,说话总找不着东南西北。
“行。”连晚摇了摇头,颇为无奈地在一堆装着滑板的箱子里翻找。
“找什么?”
“给你找块代步的长板,你的板不是断了嘛。”连晚手里动作没停,“我记得我在板场放过一张长板的啊。”
“别找了,”韩卓凌拎起旁边一块有些旧的滑板在手里掂了两下,“其实我滑板玩的也还行。”
“要送你肯定送新的,”连晚手一顿,从一堆盒子里抽出一个比较长的盒子,“找着了,你去洗漱,我给你装板。”
“谢谢连老板。”韩卓凌嬉笑着去卫生间洗漱了。
这是块深蓝色和黑色相间的板面,本身颜色低调,但在阳光下晒一阵,能看到由于温感变色而显露出来的白色骷髅图案。
莫名很配韩卓凌的气质。
连晚麻溜地找出配套的轮子和桥,贴好砂纸的时候韩卓凌正好出来。
稀碎的水滴汇集在他的下巴处,又流下去滴在他胸前的衣服上。
连晚觉得这张脸太耐看了,总也看不够。他拿起自己立在门口的滑板,“好了?”
“嗯,”韩卓凌把收拾好的书包甩在背上,接过长板点了点头,“走吧。”
连晚的板场离附中并不远,现在两个人八个轮子,还跑的挺快。
“你平时玩什么?平花还是dancing?”
“速降。”韩卓凌冲他笑了笑,“不过上学的话还是代步多一点。”
“速降倒是刺激,”连晚看到别人玩速降就两腿发软,“也挺……危险。”
“还好,”韩卓凌嘴角勾了勾,“改天带你试试。”
试、你、妈、个、腿。
“行。”连晚硬扯出一个自以为和善的微笑。
长板速降完全靠选手自身重力去带动滑板冲坡,据说世界纪录的速度最快能达到140多kps。但凡比赛中有一点失误,带来的危险是不可估量的。
连晚虽说喜欢极限运动,但这么极限的,他还不想尝试。他突然想劝劝韩卓凌。一转头,就看见那人脚下一动,踢了个bigspin出来。
好骚啊。
虽然是个简单的小招,但是在那么快速度下能把动作做的这么干净利索的,还真挺不容易。
韩卓凌得意地朝他挑眉,满脸写着:快夸我快夸我快夸我。
“厉害。”连晚给他鼓了两下掌。
“你今天打算干什么?”韩卓凌叼着一个豆沙饼,站在学校门口看着连晚。
“去找个能挣点钱的地儿。”
连晚看着身边来来去去的人,心里涌上一股难受。他不是不想上学,他以前成绩也不算很差,哪怕考不到兴大附中这样的顶尖高中,考个市里的一中二中也是没问题的。
但发生了那一系列的事之后,他是真的读不下去了。
连晚站在附中门口,朝韩卓凌笑了一下,“下午放学的时候我来找你。”
“好。”
连晚折返回去,再到板场的时候他爸站在门口,正指挥着工人搬东西。
“爸。”连晚硬着头皮上去叫了一声。
“这两个晚上在哪过的?”
“和朋友在一起。”连晚悄悄探头往板场里看了看,剩下的两个碗池也拆了,现在正往把那些零部件往外边停的这辆货车上搬。
看着那一堆废墟,他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落寞。
“你那些都是什么朋友?”连琛皱起眉,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来数落儿子。
“附中的学霸,各种学科竞赛光荣榜上有名字的。”连晚眼神清冷,表情也没什么变化。
“哦,”连琛尴尬地收回准备充足的说教,换了个话题,“中午回家吃饭,你姐姐搬过来还没见过你呢。别闹脾气,都是一家人。”
“嗯。”
在他爸眼里,他可能永远都是不懂事叛逆喜欢耍性子这一些列坏孩子的代名词。
“你姐姐平时又不在家住,她这不是放暑假嘛,”连琛语重心长地拍着连晚的肩膀,“就这两月,你多和你姐姐好好学一学,你看笑笑……”
“嗯。”连晚含糊地应着。他爸这套夸奖连笑的语录都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无非就是嫌他怎么怎么不好,又怎么怎么不如连笑。
“中午吃火锅。”
“嗯,好。”连晚自己是喜欢吃火锅的,但……他犹豫了一下,“我姐呢?她喜欢吗?”
“我仔细问过了,”连琛说,“她说行。”
“哦。”连晚微愣,按照他爸这性子,就算别人不提醒,也不会亏待连笑这个前妻的女儿。
连晚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多此一嘴。
到家已经十一点多,他们父子两一人提着两个大号手提袋,里面装满了刚买的用来煮火锅的食材。
“妈。”连晚看着窝在沙发上玩手机的人,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
“你还敢回来!”他妈瞬间锁了手机,穿着拖鞋哒啦嗒啦地跑过来,抬手揪住连晚耳朵,“去哪了?”
“我那天去找你的时候说过,去了朋友家。”连晚顺着他妈的力转了转头,让耳朵的撕扯感不是那么强烈。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朋友?”
“你也从来没问过我呀。”连晚低着头,连反抗他妈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了,”连琛过来拉开了他妈的手,做了和事佬,“你跟孩子较什么劲。”说话的时候还一个劲地冲卧室方向使眼色。
他妈翻了个白眼,松开了手。
在“外人”面前,她总爱装出一副阖家团圆幸福安康的样子来。
连晚揉了揉发红的耳朵,帮着他爸把东西从袋子里拿出来。
等火锅煮开的时候,连琛朝卧室方向叫了一声:“笑笑。”
卧室门被推开,一个长发飘飘,气质极好的女生缓步走出来,要不是样貌没什么变化,连晚几乎不敢确定这就是连笑。
他和连笑起码有一年没见了。
连笑考到北京的大学之后,很少会回这个家里,为数不多的回家的时间,她也会选择待在她自己的妈妈身边。
所以这两年下来,连晚见她的次数屈指可数。但他从来没想到,一个人气质能发生这么大的转变。
以前的连笑顶多不爱说话,一个人的时候就安安静静地看书画画,但现在的连笑,浑身透着清冷,像高岭之花,遥不可及,触手寒冷。
“姐。”连晚叫了一声,把手里准备好的筷子递给她。
连笑只是淡淡地抿嘴一笑,不带任何情绪,接过筷子后又默下来搅着碗里的麻酱。
连笑估计是不喜欢和陌生人多说话的。这个屋里的,除了连琛这个爹外,其他人她都不熟。
所以愈发沉默寡言。
“笑笑,爸爸这儿也是自己家,不用拘谨,缺什么就买,不用心疼钱,”连琛好像看不见他妈早就沉下去的脸色一样,继续对闺女嘘寒问暖:“想吃什么就和爸爸说,我给你做。”
连晚轻咳了一声,往他爸碗里夹了一大坨菜。
希望可以堵住他爹啰里啰嗦的嘴,别惹他妈生气。毕竟这么多年他爸可从来没在家做过饭。
连琛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拍了拍连晚的后背,跟连笑说道:“差点忘了说,你们两个亲兄妹,就该互相帮助,互相照应……”
“爸,别说了。”连晚及时打断了他。
又开始了。
这么多年了,语库竟然也不更新。
差评。
“等爸爸妈妈老了去世了……”
“爸。”连晚皱起眉,语气也不由地加重了几分,“先吃饭吧。”
“你怎么跟你爸说话呢?”他妈在旁边听的直跳脚,“没大没小的。”
最后变成了他们一家三口的争吵。
从始至终,连笑都安静地坐在一旁,不置一词,像看电视剧一样冷漠地、用旁观者的角度看着他们一家三口的戏剧。
连晚觉得悲哀。
当一个偷窃者和失窃者坐在一起的时候,无耻又青涩的偷盗者表现出来的是无尽的心虚。
仿佛总有一个声音在连晚耳边大声说:你娘俩对不起人家,你们一家就别再烦她了。
压抑,自责,无措。等等。
饭桌上没人动筷子,除了越来越大的吵闹声,只剩下火锅煮开时咕噜咕噜的声音。
飘香的气泡在水面炸开,把煮熟的食物重新推向边缘。
连晚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眼眶,他爸和他妈吵的热火朝天,他端着碗,呆滞地看着锅里一堆他爱吃的东西。
“我走了。”他毫无征兆地搁下碗筷,站起身,“晚上大概率不回来。”
他受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