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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陈情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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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深不知处的山间飘荡着宁静的和风,乌瓦白墙的院落之内,蓝湛静坐焚香炉之侧,整个人优雅而安静。片刻之后,他伸手拨弄起了琴弦,悠扬的琴声由静室飘向天穹,宛若来自九天的仙乐之音。
丝弦之声方落,蓝湛宁静的心绪就被打乱。蓝氏弟子捧着一只雪白的信鸽进门来,压低声音禀告道:“二公子,这是云梦莲花坞江澄少主送来的信鸽,请您亲自过目。”
蓝湛眸子里划过一丝疑虑,从那弟子捧着的信鸽脚上拆下纸条,卷开一看却神色大变,回卧房拿起收琴持剑,给兄长留下一封信后,跟弟子道:“告知兄长,我去夷陵,不日即回,请他放心。”
年轻的弟子还来不及阻止,蓝湛清瘦的身影便风一般消失在院中。
蓝湛负琴御剑赶往夷陵时,面上一片冷凝,内心却仍无法接受那叫他震惊的消息。那纸上只有寥寥数语:夷陵乱,魏婴生死未卜,速来。
想起不知生死的魏婴,蓝湛一向平静无波的心湖掀起了波浪。魏无羡的音容笑貌,两人相处间的点点滴滴,种种美好记忆走马灯似的在蓝湛的脑子里回旋,蓝湛有些惊讶,不知不觉间,魏婴已在他的记忆和心房中,占据了如此重要的地位。
从姑苏到夷陵,蓝湛一路上惴惴不安,也未曾歇息,御剑风尘仆仆赶到了夷陵。离夷陵尚远之时,蓝忘机便望见了山河城池上方那冲天的怨气,心中一紧,加快速度到夷陵落下了剑。
往日繁华热闹的夷陵城空无一人,风卷起街上的烟尘来回翻荡,没有任何活人的踪影和气息。蓝忘机按住了剑,挺直脊背往城内走去,只有颜色破败的酒肆旗招在风中猎猎作响,回应着他空荡孤寂的脚步声。
蓝忘机在城内寻了半天,也未曾寻到一个活的生物。
一切的迹象表明,夷陵,已成了一座空城。
看着诡异的夷陵城,蓝忘机攥紧了拳头,牙齿用力咬住了下唇。静默了片刻后,蓝湛没有丝毫犹豫,独自一人朝着黑雾缭绕如黑幕的乱葬岗走去,步履坚定而自信。
从白日踏入黑夜,一向镇定的蓝忘机也不由缩紧了一颗心。乱葬岗里黑色雾气盘旋升腾,狂风里卷着粗糙硌人的沙砾,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尸气味,无数的死尸怨灵在嘶吼,鬼叫,狂吼,嘶鸣,发出的声音难听而高昂,令人心惊胆战,神魂俱怵。
蓝忘机忍着耳朵近乎失聪的痛苦,在狂风中避开怨灵恨鬼的撕扯,极力稳定自己的心神灵台。随着前行,他心中的疑团也越来越大。
夷陵乱葬岗乃是古战场,当初岐山温氏如日中天之时,也不敢入乱葬岗,只能把此处封围起来,禁止百姓修士擅自出入。温氏覆灭后,他兄长继任仙督之位,思及夷陵无得力仙门可镇守乱葬岗,便把此地交给了离夷陵最近的云梦江氏看管。
蓝湛不知,这三个多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使夷陵成为一座空城,让江氏少主给他来信,致魏无羡于生死不知的境地。口中默念着驱走怨灵的口诀,蓝湛心中的想法越来越强烈,他坚信,只要到了乱葬岗上,所有的疑惑都会有答案。
狂烈的风将蓝湛身上的白袍割得破破烂烂,面白如玉的脸上也染上血污和风尘,任谁来看,都不敢相信面前这个男子是冠绝天下的含光君蓝忘机。一向注重仪表的蓝湛此刻也顾不得这些,他现在心中唯一的牵挂的是魏婴的死活。
蓝湛甚至不敢想象,一旦魏婴遭遇不测,他会有多痛苦。
“啊!”
正与狂风怨灵苦苦搏斗之时,蓝湛忽然听到风中一声愤怒而又熟悉的呐喊,他心中一喜,召出避尘琴弹琴驱走四周的怨灵,向传来魏婴吼叫声的方向慢慢行进。
两人之间的距离并不很远,蓝湛向前,仿佛在跨越山海。
不知过了多久,在蓝湛心神疲惫,运功到自我极限之时,他终于看见了魏婴的身影。
魏婴一声黑衣,盘坐在地上,静默得如同一尊雕像,一动也一动。更恐怖和惊奇的是,他周身有厚厚的怨气在盘旋,形成了一个漩涡,要把魏无羡吞进去。那怨气,浓厚的几乎凝成实质。
蓝湛因找到魏无羡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如果魏无羡身边的怨恨之气再无法驱除,那么他迟早会因怨气缠身而灰飞烟灭,寸魂不留。
“魏婴,魏婴。”蓝湛靠近魏无羡大声呼唤,企图唤回他的心神,可是魏无羡没有丝毫反应,只紧紧闭上了他灿若繁星的眸子。
那怨气仿佛有了意识,察觉出蓝湛的心思,向上飞旋,慢慢地把魏无羡的头部也包裹起来,隔绝与外界的交流。
蓝湛察觉出怨恨之气的诡计,也不再呼唤魏婴。他把剑放在地上,盘腿在魏无羡对面坐下,弹起了安息亡魂,净化怨灵的曲子。
对于蓝忘机的安息之曲,怨气并没有反应,周遭亡灵的嚎啕哭叫之声反而愈加惨烈。夷陵是古战场,冤屈无辜惨死之人不计其数,怨灵历经近千年的凝炼,本就骇人,又有无名之人被抛尸于此,更是添了凶恶之气。
乱葬岗上,不是恶鬼,就是怨灵。
蓝湛修为纵高,可凭他一人之力,也无法驱除怨气。蓝湛也深知这一点,并没有盼望净化怨灵,他只希望能够唤醒魏无羡的心神,两人一同杀出重重围锁。
蓝忘机将自己灵力都注入琴声之中,弹一遍又一遍,手指头磨出了血,可是魏无羡没有动静,怨气也没有减弱。反倒是他自己,被逐渐扩大的怨气和魏无羡围在了一起。
琴声愈来愈有悠扬,在这阴气森森,黑雾缭绕的森罗地狱宛若魔音妖乐。随着寒鸦粗哑刺耳的鸣叫,乐曲之声越来越弱,最终弥散在狂风中。
它的主人,也为黑雾淹没。
黑暗不见一丝光亮的世界中,魏无羡摸索着向前行走,在他看不到的黑暗中,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黑雾慢慢钻进他肌肤之中,那疼痛如虫蚁舔舐。虽然有些疼痛,可之前经历过险些心神俱碎的痛楚,这便不算什么。
魏无羡像只没头的苍蝇,不知道东南西北,在黑暗的圈子里兜兜转转,不知道去哪里。他知道,他一定要冲破黑暗。
可是,魏无羡忽然忘了冲破黑暗的原因。脑海中清晰的记忆渐渐模糊、忘却,他拼命拍着脑瓜想要想起来,可无论如何想不起来。越想回忆,脑袋的疼痛越甚,记忆反而消失得更快。
很快,魏无羡的脑海就成了一片空白,他甚至记不得自己的名字了。
尽管魏无羡捂着脑袋拼命回想,周围无数看不见的怨灵发出嘲笑、引诱和嫉恨的言语,刀子一般剐着他的心灵和脑海。
“所有人都背叛你,你就是个没用的东西,和我们一样没用,你已经被抛弃了,哈哈哈……”
“人间的都是坏蛋,我才是你的同伴,不要犹豫,快,忘记一切,投入我怀抱吧,这里很美好,很美好。”
“你想自己算个什么?还不是和我们一样被困在这永远不可自拔的地狱中,你挣扎什么?再挣扎,也不过是一样的境地的,堕落吧!堕落吧!”
心灵的挣扎与肉`体的疼痛让魏无羡在两种选择之间反复受折磨,突然之间,一阵琴声传入他的耳内,在黑暗中指出了一线光明。
顺着一线光明向前走,魏无羡的眼前逐渐现出一个朦胧的,在光中的蓝衣身影,清瘦而挺拔。那人默不言语,只伸出一只带着温暖的手,把他拉出了无尽的深渊。
跟着蓝衣人走,魏无羡逐渐记起了他的名字,蓝衣人的身份,他与蓝湛的,江家人的,所有人的,在尘世的所有记忆。
“嘿,蓝湛。”魏无羡扬起微笑,笑的如破乌云而出的第一缕阳光,朝蓝衣人打招呼。
蓝湛的身影一滞,在绚烂的光影中消散。
魏无羡一急,就睁开眼醒了过来,率先进入视线的便是一个人。眨了眨眼,魏无羡才发现眼前端坐着安静合眸的玉人竟是蓝忘机,怀里还抱着琴。
“蓝湛,我就知道是你。”魏无羡会心一笑伸手去拉对面大人,蓝湛却没有反应。
把了脉,魏无羡才发现他是灵力耗尽晕了过去。看见蓝忘机流血的手指和染血的琴弦,魏婴鼻子一酸,眼睛一红,当即垂下泪来。
他故作不满地捶了蓝忘机一下,抱怨道:“谁让你好心来救我,这下可好,我又欠你了。”
言不由衷,魏无羡一手抱着琴,然后把蓝湛背了起来,向乱葬岗不远处破败不堪的伏魔殿走去。
所行之处,黑雾四散,怨灵退避,俯首称臣。
魏无羡,已是夷陵乱葬岗之主。
进了伏魔殿,魏无羡先把蓝湛靠在门旁,收拾出一个干净地方来才把他安置下来。接着在蓝湛的内衫上撕下两块宽布来,舔去手指的血迹,把他出血的双手包成两个粽子,这才满意地拍拍手。
蓝湛昏睡过去的样子很安静,乖巧的不像话,眉宇间也没有那么冷漠板正之气。魏无羡托着下巴静静盯着他看,发现蓝湛额头上有块脏污,就把他的抹额摘了下来,用袖子擦了擦额头。
魏无羡也没再想把抹额戴上去,拿着把玩了一会儿,就握在了手里。
半晌,蓝忘机醒了,上下打量魏无羡无事,就松了口气。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包成熊掌的两只爪爪,皱了皱眉,但看白布渗出血迹,也没有多说什么。
蓝忘机低头看到露出胸腹的衣衫,拽了拽又习惯性去扶抹额,手中扑了个空,头一偏,结果一眼就瞥到了魏婴手里闪光的抹额。
蓝忘机咬牙切齿,冲着一脸关心无辜的人大吼一声。
“魏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