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偷得浮生半日闲 ...

  •   朝始。鸟啼虫鸣,云开日现。
      曾拭昨天军营扎地颇为劳神,起身时好些昏沉,只见外面日光甚为明媚,心情随之畅通一些。袭青把饭菜搬到房间里,摆好碗筷,等他洗漱。
      “袭青,今日可有什么要务?”
      “并无。”
      曾拭坐到圆桌前瞧着碗里的粥,丝毫提不起胃口。桌沿边还放着一本厚厚的账本。翻起几页就没了兴趣重重摔回原地。
      “让陶灵拿到暗血令就去风雨城打听打听情况,洪衣在城东又是购置宅院又是置办家私,莫非是要就在我缇陵落地生根了?”
      “主子放心,他只不过是不想委屈自己罢了。”
      “管他什么,你只管差钱,他只管作践,井水不犯河水了也好。”
      “是。”
      曾拭又看了看桌子上的菜,还是没胃口,就走出去想到院子里转转。
      春色初有味,万物初戴绿。满目芳物,才潦草地把心底的烦意压下去。
      只是好时不久,就有人匆匆忙忙往这里跑,嘴里还大喊着。
      “主子——主子——”
      袭青见他一路大呼小叫,担心曾拭赏物之心被打搅,就呵斥道:“你叫什么?大早上的就这么嘈闹,不想让城主好好用膳是吗?”
      那人小声道:“不是,不是的,袭总管,刚才大门口来了几个人,身上穿的是鹿梦阁的衣服,说他们的货在缇陵和源城相交的地方被劫了,今天的宴会可能要往后推迟一天了,让我赶紧往府里通报。”
      袭青心头一紧,道:“什么?推迟一天?来人可说是否向厂狱报备了?”
      “听语气好像还很紧急,估计是要报案。”
      “好了,我知道了,我去告诉城主,你去干活吧。”
      “是。”
      那人一走,袭青才去看曾拭。曾拭倒也没有生气,只是盯着青石下的鼠妇游走在石块两端,时不时皱皱眉。
      “城主?您听见了?”
      曾拭慵懒的答道:“嗯。”
      “这是怎么了?鹿梦阁怕不是招了什么祸患?”
      “现在看估计是了。”
      “主子打算操心吗?”
      曾拭摇摇头,紧张的神经忽然放松下来,说道:“看来今日是闲下来了。”
      曾拭伸伸懒腰,心中生闲无事干,迷迷糊糊就想到了许笙寒——偷得浮生半日闲,正好可以验收验收这几日的成果。
      移步去沈惜林的院子,汝嫣却还未回来,院子里空荡荡的,沈惜林的正房室门大敞着,一进去,就只见地上一片狼藉,全是些胡乱画的东西,始作俑者正趴在案边,抓着上好的笔,挥毫间又一副张牙舞爪的凶神恶煞新鲜出炉,许笙寒瞅了瞅,摇摇头团起来扔了出去。纸团滚的很远,正好到了曾拭脚下。
      “沈惜林呢?”曾拭轻皱了一下眉头,问道。
      “哦,沈公子说他练琴太闷了,要去书阁找找别的新鲜谱子。这儿会估计还在书阁呢。”
      许笙寒一边确认了一下来者何人,一边漫不经心的玩着墨水,回答他的问题。
      “胆大包天,敢这么跟我说话,一点礼数都没有。”
      许笙寒揉揉还有些酸痛的后腰,只堪堪抬抬眼皮,丝毫不理会面色冷峻的曾拭,身子连一点动身的意思都没有。
      “哦,这位公子,我是乞丐出身,礼教这种东西,在我眼里,一文不值。”
      曾拭慢慢靠近,直到桌案边上,一把抓住许笙寒的手腕,轻轻一用力,那根笔就掉在了刚铺好宣纸上。
      “哎呀,城主干嘛那么小气。撒开撒开。”
      “别忘了,你说过的话。”
      依旧是平平淡淡的语气,就像平静的湖面,清澈无比,却深不见底。
      “哎呀,你这个人,说话没有一点波澜,瘆人死了!”
      “哼。”
      曾拭并不想在这种关键的时候把他的手腕拧断才愤恨地松了手。
      “等沈惜林回来了你去告诉他,今下午我在竹林松验收一下这几日的成果。”
      “是是是,城主大人,我知道了,一定转告。”
      “你这都写的什么东西?”
      曾拭随手拾起地上的一团纸,打开,却看到了杂乱无章的线条勾勒出一个大大的圈,形状怪异,还有几个扭曲的字,根本看不出轮廓,组不成词句。
      “哎,打住打住,不是写,这叫画,这是小爷的大作,小爷字虽不好,但是你要知道,小爷的画工可是九州一绝。”
      许笙寒颇为骄傲地拍了拍胸脯。此举引来了曾拭一声轻笑。
      “二公子笑了多好。瞧你平日里吃人的样子,还是现在好看些。”
      曾拭有些生气:“此乃嘲音,如何当得你笑料?”
      “哈哈,我就是开心,开心若还要看别人的脸色,那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你又何尝会懂,人生于世常非循己心。”
      “此乃妄言也,城主,”许笙寒打断他,“无忧无虑多好,非要去入世,瞧瞧,我活的不好吗?”
      “龙生九子,九子不同,人与人可不一样。”
      “哎,二公子高抬我了,我才不是龙子呢,我顶多就是个花毛的野鸡。”
      “野鸡?”
      “是……大鸟,对,就是一种大鸟……”
      许笙寒猜想像他这样的富家公子想必也没有见过野鸡这样的东西,俗不论雅,雅不论俗,就不由得莫名开心起来。曾拭也不理解,只觉得他很是无聊。
      “无聊至极。”
      “对,对,不仅无聊至极,我还幼稚至极。”
      曾拭不想多理他寻不快,自行离开了。许笙寒还在笑着,见他走了忽然就没了兴趣,恹恹地趴在桌上,闭眼小憩起来。
      沈惜林从外面散步回来时,带了一身的花香,许笙寒老远就闻到了。
      “小琴师,你的乐谱抄的怎么样了?”
      沈惜林一觉还没有完全他进去就被屋里的景象给惊住了——满地的纸团,有的墨汁太过饱满还沾到了地上弄的到处都是污迹连一点儿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比曾拭来时更甚。
      “你……”
      “沈公子回来了?”许笙寒看了看沈惜林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给出个十分和气的笑容,“哦,这些都是我抄的乐谱,就是不太满意的很多所以我都扔了,要是沈公子满意的话可以捡起来。”
      “捡起来个毛线啊,这要是能捡,乌龟都能去卖字画了。”
      “哦,对了,城主说了一会儿要验收我们的成果,咱们要是表现好一点儿了说不定城主会给赏赐。”
      沈惜林勾唇一笑,“赏赐?做梦吧。曾拭会给?”
      “什么意思?你没信心?”
      “不是我没信心是我对曾拭没信心,曾拭不会因为你表现好就给你赏赐的,你只有给他带来了切实的利益,然后他才有可能想起来你的功劳。”
      “那你们之前承诺……”
      “那都是为了把你骗进府上说的客套话。”
      “但话可是你说的。”
      “是我说的,”沈惜林才想起来自己说过的好处,但具体的好处他可从来没思考衡量过,想了想又说道:“但是我的俸禄都在曾拭那里。你看我是唯一一个能住在城府的属下,是因为我的俸禄抵了餐食费的,哪有钱给你,只能等曾拭自己想起来。”
      “你们太阴了!”许笙寒闻声变色。
      “唉,我也无可奈何,我在城府吃的住的你也看到了,并不是传说中的那么好,而且我一年的俸禄到我手里就几两银子,我就是不亏也不会赚。”
      “欺人太甚!”
      许笙寒无心情再写,扬起手里的废纸,洒洒而落。
      “放宽心,等曾拭不搭理你了,你去问袭青要钱,他会给你的。”
      “什么意思?”
      这话说的,好像还有希望。
      “我是没钱给你,但曾拭也不管钱的,都是袭青在管,所以,只要曾拭对你满意了,不说什么牢骚话了,你去找袭青,他肯定会给你报酬的。”
      “袭青?”
      “嗯。”
      “那我该如何让曾拭对我满意啊?”
      沈惜林若有所思,在房间里左右踱了两三步,随后定下一策:“言听计从?”
      许笙寒满脸嫌弃。
      “你这般的和曾拭对着干,就算是傻子也知道拿不到任何好处的,还不如顺着他的心意,不要总是忤逆他,兴许过了几日他就觉得你脾气好,可为大用,那时你找袭青要钱还不是张口就来?”
      许笙寒陷入沉思,曾拭这样的人,估计很讨厌老是跟他对着干的人,现在还将当初承诺扬作灰,看来想要在城府求得报酬,非要讨好曾拭不可。可是自己刚进来也还谨慎不也还是被甩了个下马威吗?
      “哼,我只做好我自己。”
      许笙寒从地上爬起来,用脚尖将那些纸团都趋到门后面,又拿新纸将地上的墨渍盖起来,这里的事情才作罢。
      午后,曾拭果然早早就派人来院子里请人。
      许笙寒积极的抱着琴,随沈惜林赶往竹林松。
      竹林松位于曾拭的东苑的西南面,是一个小小花园一样的地方,种有竹松,有幽径直通往一间竹亭,竹亭背面还有一个小小池塘,水清见底,锦鲤倏动,游泳欢快。
      一青石板立于矮石上成桌,一玉瓶,三玉盏,曾拭坐亭下,今日非同往日,换掉了一身浓重色彩,青衣薄衫,散发束带,手执一扇,有坠玉,如揽碧波在其心,晶莹且剔透。
      他二人来的时候曾拭也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盯着池子里的鱼,时不时扇动扇子。许笙寒没见过这样的曾拭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趁着放琴的时间,仔仔细细将曾拭的侧脸勾勒在了心里。
      “城主又在这里多愁善感?”
      “琴练的怎么样了?可能为城府争冠?”
      沈惜林一时绞舌。
      “先弹奏一曲,看看有无进步。”
      曾拭转过身子,瞧瞧许笙寒,又看看沈惜林,示意开始。
      不再废话,许笙寒开好琴弦,请沈惜林坐好,沈惜林手指修长灵动无比,即便是普通琴弦在他指尖也是游刃有余,更别说调和过的绝世巫弦了。
      巫弦着实不再伤人,音色也大为改观。之前的音色有些钝意,如疲懒之人摇舟渡水,虽能达彼岸,但颇耗力气,如今则是精力充沛,可作巫山神雨之变幻莫测。
      一曲终了,曾拭听得津津有味,许笙寒则是快要昏睡过去。
      “拭儿觉得如何?”
      “甚好。”
      “这琴谱我还不足够熟悉,日后再多加练习定能技压群雄。”
      “嗯。”
      “许笙寒?”沈惜林与曾拭互相通气之后,才想起来去晃一晃快睡着的许笙寒。
      “……弹完了?”
      “是。”
      许笙寒揉揉双眼,鼓起掌来,说道:”好!“
      沈惜林冷汗直冒。
      “二位可满意?”
      “不错。”
      “既然如此,二公子心中疑虑可消除了?”
      晚风拂过,许笙寒衣袂飘起,额前碎发半遮了那双明眸,呆呆瞧着曾拭,他脸上并没有半分不悦,但也不见轻松颜色。
      “嗯,看你表现。”
      曾拭别扭地拿扇子遮了遮眼神,咳了两声,轻轻变了脸色。
      远处游鱼静止,竹松相应,一切静谧美好。
      沈惜林道:“这其中还不是有我的功劳,过几日春色不错,我们出去寻春踏青,散心开怀,心结以美景作解,化于天地之间,如何?”
      “日后之事,日后再讲。”
      沈惜林虽有不满,但也只能沉默下去,直接导致气氛一时陷入尴尬境地。许笙寒犹豫了片刻还是双手在背后从腰间解下来一一个囊袋,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瓷瓶,在手里把玩着,边说道:“沈公子,我看这几日的调试也是辛苦沈公子了,伯乐知遇之意不胜感激,我准备了一个小小的术法表演,想请二位看看。”
      许笙寒伸出双掌紧紧闭合,两掌间相互摩擦,分离之时,手掌中心升起一团火焰。
      火苗呈淡蓝色,就像平常的火一样,只是未发出热。
      “这是?”
      许笙寒操纵着火苗,四面摇曳。
      “传闻巫火。”曾拭忍不住看了几眼,随口答道。
      “哎呀,真是神奇。”沈惜林好奇心强,上前围近了看。许笙寒拿着在他眼前晃了晃,火苗立刻会意左右摇着身子。
      许笙寒挑挑眉毛,骄傲的说道:“怎么样?”
      “你太厉害了。”
      沈惜林抓着许笙寒的手,和他挤在一起。曾拭看他们隔得如此之近,还如此吹嘘,便说道:“这有什么,你早生千百年,九州到处皆是这般的法术。”
      许笙寒和沈惜林不约而同地看向曾拭,片刻之后,许笙寒收走了手中的火,一抹不悦就挂在了脸上。
      “阿寒,不用理他,他也没有见过,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城主大人,可惜现在是千百年后,可不是千百年前的大巫国。”
      “就是啊,当世修习巫术的,千人里不出半个,像阿寒这样的,更是绝世难求,阿寒你说,巫术为何没有传世啊?”
      曾拭又说道:“怎么没有,这不是让你看见了吗?”
      “切,阿寒是漏网之鱼。想之,若是巫术永流传,我也能修巫术的话,凭借着我这傲人的天赋,一定可以成为一代巫师。”
      “我自然信,沈兄你天赋绝佳,一定是一代宗师。”
      “哈哈哈,我也这么觉得。”
      曾拭不合时宜地叹了口气,再次惹来他二人的注视。
      “拭儿,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们?”
      “无聊。”
      许笙寒和沈惜林相视无语。
      “真是玩物丧志,别忘了明日鹿梦阁宴会,你二人都去。”
      许笙寒不知他说的宴会是什么,还以为是和上次一样,但是鹿梦阁三字又如同一道咒语,迫使他提起精力细听下去。
      “你不说我还想不起来,不是该今天吗?”
      “已改明日。”
      “哦,许笙寒也去?”
      “是,我听说洪衣也带了一位琴师,我暂时不打算让你出风头,先让其顶着,反正那日他口口声声对洪衣说自己是卖艺琴师,还编了个名字,就以此名参加明日的宴会吧。”
      “是。”许笙寒道。
      “你多与他讲讲规矩,以免明日有什么差错。”
      “是。”
      “那我先走了。”
      曾拭起身整顿衣衫,就要离开,许笙寒为免失礼随他站了起来,远远退到一边。
      “你瞧,城主有点起色了吧,还不是阿寒你才能出众,城主终会对你好的。”
      许笙寒被他这话点燃了些许的希望,也欢快起来,到那把绝世巫弦面前勾弄一番。即便是他不会弹琴,现在也想立刻能出曲流水,以表心喜。
      “还是沈阁主弹的好。”
      “明日你也要去鹿梦阁赴宴了,再见洪衣,可别多说什么话。”
      “知道了。”
      多说几句还不是又要被曾拭颠倒着收拾。
      “他带着他的琴师不知道想什么点子呢,我们到时候都会护着你,你只需走走过场就好,别的倒也没什么说的,只要你在我身边,我随时可以帮你解决问题。”
      “嗯。”许笙寒思忖了一会儿又问道:“沈阁主,鹿梦阁,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啊?我看他什么生意都做,而且样样兴隆。”
      “鹿梦阁可不简单,他是三年前曾拭刚刚调到缇陵的时候才建好的,背后啊,可不是什么简单的商贾,而是——大城主。让城主十分为难的就只有鹿梦阁了。”
      提到大城主,沈惜林的脸色就变得难看。
      “你的意思是,鹿梦阁是大城主的资产,用来抗衡城主?”
      “聪明。曾拭向来忌惮这个鹿梦阁,一是因为他是大城主的情报站,二来是鹿梦阁有自己的卫队,大城主又素来猜忌城主,因此城主是不想和鹿梦阁打交道的。今日的宴会之所以设在鹿梦阁,还不是因为鹿梦阁最为豪华气派,好让洪衣感受到城主的热情,免得到时候再大城主面前说我们城主坏话。”
      “我知道了,我会小心谨慎的。”
      “这话我可是悄悄的给你讲的啊,别让曾拭知道了。”
      “嗯。我知道,明日的宴会我也会好好表现,决不给沈公子添麻烦。”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