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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百年生活（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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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
陈州千斗酒坊
夙莘将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柳眉倒竖，从齿逢间狠狠问出一句：“这么说来，你们一个月前就成亲了，却到现在才想起告诉我？！”
“哎，夙莘！你能不能稍安勿躁？”一旁的玄凌注意到周围投过来的好奇目光，苦笑着劝道。
“这里没你的事！”夙莘大喇喇地挥手打发他，继续怒视着平静淡然的师侄和若无其事的徒弟，眼珠一转，唇角微微吊起：“那么，圆房了吗？”
惊愕抽气声与嗤嗤窃笑声四起。
平静淡然化为漫天红云，若无其事变成垂首望地。
玄凌轻咳一声，略略向外挪挪身子，与夙莘拉开了一段距离。
“呃，师叔！弟子尚有要事，先行告辞了！”紫英一口气说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飘下了楼梯。
“师父，我也走了。”东方袖总算镇定得多，除了一直垂眸低首看不出别的异样。
夙莘起身来到窗前，低头望着楼下门口一前一后两道人影。初时尚有一段距离，没过几步，前面的少年便停了下来，回首相望，等待绿衣女子跟上。
“唉！”轻轻叹了口气，夙莘颇有些遗憾的样子，“看来不需要我指点帮忙了。”
三个月后
长安京韵茶楼
一叠银票放在了紫英面前，顺势坐下身来的东方袖笑看他微怔的神情：“你不必再烦恼琼华重建的银两了！随便从你剑匣里取出一块矿石，交给翠缨阁镶在首饰上，便能让达官贵妇们一掷千金。”
“用青琅轩……镶首饰？”紫英的口气有些不稳，虽然琼华重建确实需要这些银子。
“哎，物尽其用，达到目的便好！”他的妻子随口安慰，端起了面前的清茶。
“咦，京城里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不凡的人物，怎么从来没见过？”自以为压得很低的声音，来自邻桌一位眉清目秀的芳临。
“嘻嘻，天下俊俏人物多了，未见得你都能得见。不会是……动心了吧？”她的同伴上上下下打量紫英，目光可谓肆无忌惮。
“胡说些什么，那个红发女子说不定是他的……”这位倒似还有些顾虑。
“傻话！那人散发披肩，明明是未嫁的打扮。”另一位最是聪明心细。
紫英一脸平淡，恍若未闻，只细细品茶。
东方袖却蛾眉轻挑，侧首朗声道：“二位姑娘好像对我家夫君颇感兴趣，不如我来做个中间人，介绍你们与他认识？”
手中的茶杯一倾，险些将上好清茗付与蓝衣白衫。好在紫英反应机敏，忙忙稳住双手，堪堪免了一场水祸。
“呃……谢……谢谢，不必了。”结结巴巴的言辞之后，便是落荒而逃。
紫英忍不住唇角微扬，摇头放下茶盏，起身出了茶楼。心中再次暗暗好笑：东方，会制作各种精巧暗器，却不会盘髻呀……
一年以后
姜国王宫侧院
“唉，东方……”从夜色中一踏进书房，紫英便忍不住悠悠叹息。
檀木书案上放着青铜烛台。烛台之上赫然是一颗光华璀璨的夜明珠，照的整个房间亮如白昼。
“怎么了？”东方袖放下书册，含笑问道，“夜明珠就算价值连城，唯一的功效也只是照明而已。”
紫英摇头无言，早已放弃了在言辞上与之争锋的念头。
几个月前，他带着东方袖来到剑冢，取回飞雯焕日。她却立即看中了这个小巧别致的院落，执意要从华山搬来居住。紫英心中清楚，她其实更爱青山绿水，只不过是见自己对那铸剑室情有独钟，才主动提出移居此处。
但是，她也不会太委屈自己便是，将每个房间按照将军府居处的样子改造了一番。卧室里：轻纱幔帐，云锦被褥，以及西域铜镜。书房内：檀木书案，珍本古籍，还有夜明宝珠。
这些东西并没有耗费她太多时间和精力，大多是碧文自京城送来。新皇登基之后，靖边将军威势益重，对死里逃生的妹妹也益加宠溺。上至稀世珍宝，下至清茗茶具，三不五时地派人送来。若不是东方袖一力推辞，他还有意让碧文碧霜过来服侍。
紫英其实早习惯了简器陋室，只不过见妻子喜欢，也只笑笑不语。
倒是一直与东方袖相见相厌的红葵，这次难得地表示了赞同：“算你还有点见识，这里布置的不错！”
蓝葵更是高兴中略带伤感：“东方姐姐，现在这里……真像以前的样子！”
两人依旧各有事务，各自忙碌，没有多少卿卿我我的时间。
紫英早被琼华门人奉为掌门，每日都在琼华教导弟子，筹划重建。众人奇怪掌门为何不肯住在太一宫，更疑惑他每晚归去何处，只是无人能问出答案。
东方袖有时回将军府参赞军机，有时去西北边关查看防务，有时留在书房研究偃师术，顺便和蓝葵聊聊战国历史，和红葵斗斗嘴皮，彼此各有胜负。
剑冢的常客有天河菱纱和因私盗通络仙草，如愿以偿地被逐出仙界，重回人间的玄凌。喜欢人多热闹，尤其喜欢东方厨艺的天河，极力邀请紫英二人一同到青鸾峰居住不成，索性打起了搬来姜国王宫的主意。被菱纱不知教训了多少次，才无奈地放弃了。只不过，每过一段时间，便少不了缠着菱纱来小住几日。
时光若永远这样流逝，该当是雨后彩虹般的完美。只是喜忧参半才是生活的常态，悲欢交替才是人生的规律。
十二年后
靖边将军病逝西北军营。当时大唐与吐蕃烽烟再起，当时他心爱的妹妹同在军中。
紫英在天下披素，漫天冥白中匆匆交代了派中事务，急急赶往肃州。他的妻子白日处理军务，防备偷袭，井井有条。夜里睡梦之中，泪水长流，唤之不醒。
她的世界崩塌了一半，除了拥抱陪伴，紫英却想不出其他的方法安慰。大军获胜之日，她终于一病不起。紫英暂时放下一切事务，耗尽心力将她治愈，让她重展笑颜。心中却明白，她生命中一部分最珍贵的幸福永远回不来了，而自己根本没有把握弥补那部分空缺。
此后，她依然过问军务，来往于姜国王宫与西北军营。因为，如今的唐军将领都是曾经追随他们兄妹的将士，而大唐与吐蕃之间的对峙更是日显颓势。
十五年后
菱纱撒手而去。她摆脱了望舒寒气，却依然没能摆脱早夭的宿命。
紫英不放心天河一人在青鸾峰，请他去剑冢居住。原本念念不忘搬到王宫的天河，却再也不肯下青鸾峰一步，只是守着门外的孤冢。紫英和东方袖只好三不五时地轮流到青鸾峰相探。
“慕容，若有一天我先离去，希望你不要像天河那样。”有一日，东方袖伏在紫英怀中闷闷地说。
“又胡言乱语！”紫英急忙轻斥，紧了紧手臂，心中莫名地有些发慌。
五十年后
伊人容颜未改，生命却到了尽头。
“慕容，我若入了轮回，你……不要寻我。毕竟，人仙殊途。”虽然气力衰竭，双眸依然明澈如水。
“……东方！”紫英艰难开口，却无法成言。五十年后再经历此景，痛苦并不会少半分，言语却更贫瘠。
“五十年，也该满足了。”唇畔是几十年不变的明亮笑容，“你瞒不过我的。我容貌不改是因为身体里流着魔血，你容貌不改分明是和玄凌一样，修成了地仙之身。”
说着，目光转向了不远处那团火红的光晕：“小葵，以后，多陪陪你的紫英哥哥。”
“你自己的事自己做！凭什么要我代劳？”红葵一如既往地恶声恶气，鼻音却越来越重。
“傻丫头，我这是给你一个机会……”东方袖轻笑，面容身躯渐渐变得透明。
“东方！”紫英感觉到臂弯中的重量越来越轻，徒劳地紧锁手臂想要留住她，却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凭空消失。
“怎么会……这样？”小葵已经掩饰不住泣音。
紫英却流不出泪，茫然地望着空空的手臂：天河的菱纱留下了躯体，菱纱的天河在墓碑上刻下了“爱妻”，他的东方却这样烟消云散，不留任何痕迹——
“紫英哥哥！紫英哥哥！”小葵焦急的呼唤开始还在耳边，渐渐遥远到恍若天边，直到几不可闻。
再醒来时，白发三千，沧海桑田。
他辞去了琼华掌门一职，离开了居住五十年的姜国王宫。白日里仗剑独行，走遍天下，管尽不平之事，斩除人间万恶。夜居青鸾峰，陪伴天河，也让天河陪伴自己。他相信，这样的自己，是她愿意看到的。
闲来看看云海奇景，却再也不去华山看日出日落。他修为日深，被百姓奉为剑仙，却总觉得护卫苍生的快乐中少了些什么。
小葵几乎每天都出来陪他说话，而紫英却越来越沉默。
有一日，他在西北边境的一个小镇发现了一座衣冠冢，碑书：大唐故靖夷郡主东方讳袖之墓。
手指微颤着抚上心中念过千万遍的名字，含泪而笑：是自己错了，他的东方，怎么会烟消云散呢？
百年之后
天河等到了梦璃归来。
百年守候终有果，人间踏遍伊何在？
东方遗言不要相寻，紫英却决定违拗。曾经相离相聚皆由她，这次就让自己做一次主。
“小姐，你真的要用这玉佩换八公山豆腐？！”行过寿阳街头，小姑娘清脆恐慌的声音偶然传入耳中。
“再名贵的东西，也无非为人所用，大惊小怪什么？”
一切，刹那停滞。包括时光，包括轮回。五十年心如止水，只为等待这一刻吗？酸楚，疼痛，苦涩，所有曾经拥有的感受一涌而回。
这个语气，这个声音！是幻觉吗？还是，东方，你真的回来了？
寿阳街头，一个忐忑的回首，转向的是什么，紫英并不知道，也不在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