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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尾声 ...

  •   今年那几株桃花开时,也飘起了细雨,丝丝袅袅的样子,像是扯不断地轻愁。
      林香远又呆呆地看了好久,回过神来时,她淡淡地笑了一下,她的这个喜欢发呆的毛病大概是改不掉了。
      雨是早晨下起来的,但一直不大。
      城南新建了一家水族馆,下午,公公、婆婆带着林策和徐楠去看海豚了。近来,徐楠受了林策太多的影响,整天念叨着“蚂蚱吃海豚”的事情。徐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林香远就把当时徐柏虎弄林策的事情告诉了他。徐迟在电话里和徐柏抱怨了这件事情,不想徐柏听后竟然觉得很有成就感,恨的徐迟牙痒痒。

      林香远刚刚坐下来拿起本书,就听见门口的风铃响了。紧接着就听见一声带着笑意的低沉的男声,“老板娘!”——是徐柏的声音。
      林香远抬起头,看见徐柏就站在门口,贼溜溜的对着她笑着,还是那样的毛毛头,还是那样湿漉漉的炸着。但现在,他已经是个高高壮壮的大人了,眉宇间多的是成熟,眼神里多的是睿智,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显得那么自信……他的身上多了太多太多徐迟的影子了。
      “回家怎么也不事先打个电话,这几天奶奶老是念道你。”林香远笑着走过去,仔细的看了看他,“还好没怎么瘦,要不然老太太又要心疼了。”
      “婶婶,你越来越像奶奶了。当心啊,女人要是罗唆起来就不可爱了。我二叔说不定会花心的。”徐柏自在地将手里的东西随便地堆在门口,然后摊坐在身边的沙发上。
      “要不你二叔怎么老说你是他的冤家,你总喜欢把他往坏里说。——饿了吧,我给你做饭去。”说着,林香远笑了笑,还是那么恬淡。
      “不用忙,我一点也不饿。——因为我知道,就是所有人都说我二叔不好,你都不会相信,所以我才这么说的。要是别人说我二叔不好,我还跟他急呢,他可是我的偶像啊!”徐柏油滑的辩解着。
      “几个月没见,这见风使舵的本事倒是见长啊。”林香远也在一边坐下来。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徐柏装着很沧桑的样子。
      林香远笑了笑,没说话。
      “林策那小子开始骗弟弟了!”徐柏笑着问。
      “还不是你教的!”林香远平和的提醒他,随后又笑道,“你到家也不知道问问爷爷、奶奶,不怕辜负了他们对你的那份心么?”
      “你可冤枉死我了。”徐柏很委屈的抱怨,“我刚一下车就给他们打了电话,知道他们正带着楠楠和林策逛水族馆呢。”
      “算你还有点孝心。——你替我看一会,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吧。”说着林香远就要上楼。
      “婶婶,我们聊一会吧,我真的一点都不饿。”徐柏央求着。
      听他这么说,林香远就又坐下来了。
      徐柏有很多地方都和徐迟很像,但他比徐迟爱说话。和他在一起,林香远只要听就可以了。

      两个人正说着,门开了,一个男人站在门口,风铃在他身后叮叮咚咚的响起来。
      “他们的响声还和以前一样好听。”声音深沉而柔和,透着淡淡的沧桑。
      林香远和徐柏抬头时,刚好看到了沈一非脸上那淡淡的微笑。几年不见,他更黑、更壮了;头发要比记忆中长些,很稳重、很整齐的伏在头上;脸上多出些细细的纹理,显得很庄重、很严肃;鼻子上的那架无边的眼睛,凭空多了许多书卷气;镜片后的目光很亮、很冷,却也很平和。
      “看来外国的水和中国的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我本以为你会长着三只眼睛来回看我呢。”对着沈一非平静从容的笑,林香远的心情也很自然、很轻松。——劫波历尽,相逢一笑,就是这样的感觉。
      沈一非回来好些日子了,他见了岑雨和秦力,前些天还到学校看了林策。但他一直没有来这里。他这次是因为一个合作项目回国的,徐迟带着林香远去找过他几次,可惜他都没在。不想他会这么突然地到拇指斋来。
      “一非叔叔。”徐柏笑着和沈一非打招呼。他对沈一非的印象很深,显然沈一非也一样记得他。
      “徐柏。”说着沈一非笑着伸出手,礼貌的和徐柏握了手,“你大了,我开始老了。”说着他又笑了笑,“看来你才到家。”
      “嗯,春节都没回家,老太太怒了,我就回来请罪来了。”徐柏风趣的说。
      “有人惦着你,你偷着乐去吧。”沈一非很羡慕地说,似乎有些伤感。说完,他笑了一下,“徐柏能帮叔叔一个忙么?”
      “很愿意效劳,只要是力所能及的。”徐柏很痛快的说。
      “我想和阿香出去走走,想让你照看照看拇指斋。”沈一非的脸上一直挂着温文有礼的微笑,那是一种很陌生的笑容。
      “这不算什么。”徐柏很轻松的答应了,“您是婶婶最要好的朋友么。”徐柏特意强调了“婶婶”两个字。
      “我也是你叔叔的朋友。”沈一非平和地告诉他。然后他转身对林香远轻轻地说,“阿香,添件衣服吧,外面有些凉。”

      沈一非带着林香远进了不远处的一家茶座。他要了份咖啡,林香远要了杯茶。
      “这几年多亏了这种苦苦的东西,睡不着的时后,有它陪着就能好过些。”说着他对着林香远笑了一下。
      “看你现在,应该过得很好。”林香远声音很平静,心也很平静。在看见沈一非的那一刻,她心里那些攒了几年的惦念就渐渐散去了。她不知道沈一非都遇见了什么人、什么事,但她看的出沈一非很平和、很从容、很满足……或许他的心上仍旧带着旧日的疤痕,但那伤口应该已经愈合了。
      “我的境遇虽然不如你,但也算过得去。我也遇到了一个人,虽然不如徐迟那么好,但也不很差,她帮了我很多。”沈一非平静地说。
      “我一直觉得老天对你不公,现在看来他也开始忏悔自己的过错了。”林香远静静地说。
      “其实,我肚子里装的并不是这些话。但很可惜,我觉得它们都很难说出来。你应该也是这样吧。”沈一非苦笑了一下。
      “你不说我也知道。”林香远了然地淡淡一笑。
      “算了,反正你的心我也知道。”沈一非也释然一笑。
      “我们之间已经隔了很多东西,但心依然离得很近。——在你站到拇指斋门里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林香远平静的说。
      “是啊,一见那串东西还是当年的老样子,我就知道,你虽然嫁给了徐迟做老婆,但依然是我所记得的那个阿香。”沈一非深情地凝望着眼前的女人,安静的目光中带着无尽地怜惜,却又让人觉得那么遥远。
      “可你不一样了,你变了很多。但很值得庆幸,因为你只是变掉了以前那些糟糕的东西,留下了所有的好的。我想你一定是遇到了一个天使,否则凡人是做不到这一点的。”林香远淡淡地开着玩笑。
      “并不像你说的那样好。”沈一非淡淡地笑笑,然后自言自语地说,“我遇到过一个女菩萨,可惜错过了。之后虽然也从别人那里得到些实惠的好处,生活也充实了一些,但也不过就是凡人的生活而已,并没有什么天使不天使的。”说着他又抬起头对着林香远笑了笑,“但毕竟比我原先料想的日子要好许多,老天爷也算对得起我了。”
      “那你以后也可以对老天好些,再不用总是觉得他给你的安排不顺眼了。”说着,林香远也笑了笑,虽不轻松,却也并不怎么沉重。
      “但是,他有时候确实做的很过火。让人忍不住不恨。恨了之后又发现,他其实也并不那么可恨。”沈一非开玩笑似的说。
      “这也许就是他的高明之处,他总有层出不穷的、让人匪夷所思的巧妙。你眼睁睁地看着他把一朵朵的花撕开,捏碎,抛在地上,正当你恨到发疯,却又无可奈何的时候,一个莲花化身的小精灵蹦了出来。”林香远不无感慨地说。
      “有时候好像真是那样的。”说着沈一非了然一笑。
      “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看看她。”林香远平静而真诚地说。
      “想和自己比较一下么?”沈一非有些淘气地笑了笑。
      现在她和他说什么都不那么重要了,因为无乱如何他们俩的心也都有了自己的巢。他们现在的这些对话,虽然仍旧会牵动彼此的心,但也不过就是些随意地投进“过去”的河流中的石子,听听响动而已。
      “你知道么,虽然我承认徐迟是好人。但我一直都有些恨他的。当初若不是他在你身边,我也许不会觉得自己那么不堪,不会那么冲动地逃走。没有他,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的。”沈一非带着追悔的神情,悠悠地说。
      “但你现在和妻儿生活在一起,不是也很幸福么?”林香远提醒他。
      “我本来能有更妙的幸福,可惜弄丢了。——我一直都很贪心的。”沈一非开着玩笑。其实他也明白,没有人能回到过去去,日子总是向前走着的。
      “二哥和我去找过你,可惜你不在。”
      “其实我在,但我不想见他。”他很诚实地说,“我现在还没有信心能心如止水地面对他和你一起站在我面前。——其实,我这次回来只是想看看你。虽然知道你过得很幸福,但总想亲眼看一下。”说着他自嘲似的一笑,“或许还是有些想你吧。怎么能说不想呢?”他又笑了笑,有些沧桑,“每次梦到你,醒来的时候,心里都空落落的,好像丢了什么东西。——其实,我的确是丢了,丢了我最宝贵的。”
      “丢过了,应该更能珍惜自己手中的。《会真记》里说‘还将旧来意,怜取眼前人。’”林香远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显得那么通达、那么平静。
      “下辈子,我一定不会错过你。”沈一非望着林香远淡然的脸,真诚地说。
      “你媳妇会盯牢你的。”说话时,林香远只是淡淡地一笑,她还能怎样呢?
      之后她们又聊了好久,聊的很开心。林香远几次想问他是不是看过他父亲了,但没有问出口。——对着这张久违了的、安然的笑脸,她觉得那个话题太沉重了……

      从茶座出来时,雨仍旧下着。
      沈一非告诉林香远他要回去了,晚上的飞机。林香远问他什么时候再回来。他说等他心情真的平静下来再回来,否则他就不回来了。林香远听了只是笑笑,她知道他一定会回来的,因为他正渐渐地幸福起来。但她没有说出来。

      是做晚饭的时候了,林香远匆匆地赶回家,却在三楼的门口发现了徐柏留下的便条:婶婶,我们一块去吃好吃的了,因为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就不带你了。奶奶决定了,拇指斋今天歇业一晚。
      林香远对着便条呆呆地站了一会,然后将它从门上取下来,缓缓地回到二楼,取出钥匙将门打开。
      房间很暗。林香远伸手开灯,想了想后又把已经触到开关的手慢慢地收了回来。她想静一静,而黑暗本身就是一种安静。
      她坐在沙发上,久久地凝视着窗外微亮的夜色。她觉得有些冷,不是早春的那种嫩寒,而是心灵深处的一种冷清寂寞。她下意识地摸过来小几上的电话,拨了那个熟悉的号码。通了,没接,断了。她再拨,关机了。一种莫名的失落涌上心头,她有些失神地放下电话。
      卧室的门似乎响了一下,她还来不及害怕,就听到了那个深沉又柔和的声音唤着她的名字,“阿香。”
      她站起来时,她山一样的丈夫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而她已经进到了他的怀里。
      “二哥。”林香远用力地抱住他,紧紧地贴着他。
      “我真担心你会和他走了。”说话时,徐迟紧紧地抱着她,似乎那不安仍旧盘踞在他的心里。“——知道一非回国时,我就开始担心。虽然很可笑,但我就是没办法让自己轻松下来。这几年,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可是我仍旧没办法确定一非在你心中的分量是不是还像以前一样重过我的,也不知道一非是不是仍旧像以前一样更能让你幸福。直到刚才听到你进来,直到接到你的电话的那一刻,我都一直在想:是不是应该放开你,让你跟着他回去。”虽然他的声音仍是一如既往地平静,但林香远还是感受到了那其中的痛苦,那是一种让她觉得很幸福的、他的痛苦。
      “——但我不能放你离开。我们有儿子,有家庭。即便不考虑我,你也不能离开这个家,孩子,需要你,老人们,也需要你。”徐迟的语气很坚决。
      林香远没有回应他的话,她只是把环在他背后的手向上移了移,胳臂紧了紧,让自己和他的心贴得更进一些。
      徐迟似乎明白了她的心意,他的手轻柔地在她的背上游走,声音也柔和了许多,“我也不能放你走,我放不开!”

      房间里静静的。
      林香远贴在徐迟的身上,徐迟把她拢在怀里,柔情的黑暗慈祥地裹着他们俩……
      “二哥,如果下辈子,我们做不了人的话,你就变成树,我就变成藤,我们还要像现在这样贴在一块。”
      “嗯,我一定要牢牢地和你缠在一起,我不会放开你的。”徐迟轻轻地吻着她的肩头。
      林香远微笑着环住他的脖子,轻轻地在他的耳边说,“藤——缠——树——”
      徐迟吻着她的耳垂,缓缓地说,“树——缠——藤——”
      “缠——到——死——”
      “死——也——缠——”
      幽玄的夜在窗外寂默着……
      雨好像还在下,又似乎已经停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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