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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章 ...

  •   桃花开的时候,岑雨和秦力到底还是结婚了。虽然之前秦力耍了几天性子,可是婚期将近时她倒是忙活得最欢的一个。事后,她告诉林香远,她之所以那么做,是要给岑雨一个下马威,这年头的男人对太容易到手的女人都不怎么珍惜。林香远听了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拇指斋的生意一如既往。这几年,林香远和书商及五中的关系都越来越融洽,再加上学生对她的好感,所以拇指斋的生意明显好于别的书店。
      在徐迟的建议下,林香远将中间的三个矮架截去一段,又稍微往北边靠了靠,在南面窗下让出地方来添置了一个开放的玻璃柜台,里面摆放着九连环、华容道、8字扣等各种各样的益智玩具。这些都是徐迟在南方出差是为她定购的。每一样都有些门道,就是大人们把玩起来也一样爱不释手,孩子们拆解起来就更上心了,所以第一批货上架之后很快就卖出去了。徐迟及时的又联系了一批过来,这回的东西品种更多,制作得也更加精巧。此后,徐迟经常利用出差的机会,替林香远网罗各地有特色的工艺品。

      夏天一过,徐柏就升高三了,林策也要上小学了。所以暑假里,利用徐柏有限的几天休假,徐迟带着二老和徐柏出去玩了些天;林香远也将拇指斋关了几天,带着林策满城的转,尽情地玩。林策忘情的时候总会告诉林香远当初一非叔叔带他在这里做过些什么。再听到这些事,林香远只是觉得自己的心木木的、麻麻的,很难受,却并不觉得怎么疼。她知道一非在她的心里留下的那块永久的印记,已蒙上了一层厚厚的茧。
      那天,林香远正按计划带着林策在动物园看月亮熊的的时候,徐迟回来了。当时林策正在姑姑的怀里向底下的熊窝里面望。他们站在高高的看台上,隔着围栏看底下的两只熊,视野并不太好。林香远担心林策,所以站的地方里围栏远一些,林策看得不过瘾正要和姑姑抗议时,就被后面过来的徐迟凌空架起,放在自己的肩头了。林香远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林策高兴的大叫:“徐叔叔,这也太高了。”林香远抬头时,看到徐迟正对着她眨眼睛。徐迟应该再晚几天回来的,可看着林策高兴的模样和徐迟安静的笑容,林香远只是宽慰地笑了笑,没有多问。虽然才认识他一年多的时间,但总觉得他已经陪了自己很久,似乎每次抬头时都能看到他笑着的脸,渐渐地,每次抬头也似乎就为了看一看他那笑着的脸……
      那几天徐迟什么都没做,就是陪着她们逛动物园、游乐场,吃快餐,看电影。林策不停地问这问那,拉着他的手跑来跑去。他一直都是那么耐心,那么温和。林香远静静地跟在他们身后,微笑着看着他们。林策幸福地朝着她不停地招手,徐迟则时不时地回过头来对着她得意地笑一笑。看到这些,林香远觉得自己好幸运,也好满足。

      秦力怀孕了,起初害喜的症状很厉害,进入到九月份才渐渐好起来。岑雨由于工作原因不常在家,林香远便经常抽时间过去陪她,秦力也常到拇指斋来,有时也索性在这里住几天。
      徐迟才忙完了一宗大案子,正准备歇几天。刚好秦力正在林香远这里住着,她便提议几个人到黄岩寺逛逛。起初,林香远没有同意,因为秦力正怀着身孕,一时有个闪失不是闹着玩的。但秦力说自己已经很长时间不曾出门了,而且以后的几个月里也更不可能出门了,现在还方便一点,应该抓紧时间动一动。
      听了她的话,林香远摇摇头,然后笑着告诉她:“等生完了孩子,你愿意去哪都成。”
      秦力仍旧不死心,进一步保证,“去黄岩寺就是逛逛圣水殿和罗汉台,再高的地方绝对不上去。”
      见秦力一脸祈求的模样,徐迟笑了笑说,“阿香,秦老板既然这么说,我看就带她逛逛吧。反正圣水殿和罗汉台也就在山脚,走上去也不费什么力气。”
      “她可是个顶费事的,到了那,一高兴,还不一定兴出点什么事儿来呢?”林香远有些无奈地说。
      “我保证,就到罗汉台。真的,阿香,就相信我这一次吧,嗯?”秦力一看有门,便赶紧做工作。
      这样一来,林香远也不好坚持了。于是几个人决定,第二天上午去黄岩寺。
      可巧,这天下午岑雨回来了,秦力又做了一番他的工作,于是第二天的踏秋就是四个人了。

      正是九月中旬,西风乍起,经夏的叶子绿的更加凝重,微风过处,沙沙作响,似乎能听出些金属声的清脆。路边的野草已经泛黄,但零星的开着的野花却仍旧十分的精神。毛榛子就要熟透,毛茸茸的外皮已渐渐开裂,向阳的地方,树下面已经有散落的坚果了。
      几个人一边欣赏着山路两边的景致,一边聊天。路旁的扬声器中仍旧不缓不急地哼唱着《大悲咒》。
      四个人自然地分成两组,秦力、林香远走在前面,岑雨、徐迟跟在后面。女士们有女士们的话题,男士们也有自己的乐趣。但两组人离得很近,如果遇到了都感兴趣的事情,插上几句也很方便。
      几个人里,最兴奋的是秦力,大概也是在家里憋得实在久了,她看到什么都兴奋,一路都说个不停。走着走着,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了下来,回头看看徐迟,又看看林香远,然后神秘地笑了一下。
      岑雨见状连忙跑过来,煞有介事地摸摸老婆的脑门儿,“这是怎么了,笑得这么吓人!”一句话逗得几个人都笑了。秦力边笑边骂道:“你个缺大德的,我怎么笑得吓人了?这叫风情万种。”
      “对对对,风情万种,风情万种。”岑雨滑稽地附和着。
      这时,徐迟也跟上几步,站在林香远的身边,欣赏着这对小夫妻的恩爱相。
      “徐律师,还记得上次咱们一块逛黄岩寺么?”秦力故作神秘地问。
      “记得。”徐迟不慌不忙地说。
      “当时也是四个人。”秦力继续说。
      “可现在不光是四个人啊。”岑雨笑着提醒秦力,“你不是把我儿子也带上来了么!”
      “谁说一定是儿子?我非生个女儿不可。——你别打岔。——徐律师,那时候是不是就对我们林姑娘有意思了?”秦力切入正题。
      “什么都逃不过秦老板的这对法眼。”徐迟坦然一笑。
      林香远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她知道秦力感兴趣的事儿,你越是不让她说,她就说得越起劲,最好的办法就是随她说去。
      “阿香,我和你说,你还别摇头。那次上山,我不是说了:老菩萨托梦给我,让我带着你上山,有东西给我们俩么。你看现在,是不是真的应验了?”秦力边说边瞪着眼睛朝他们俩努嘴。林香远一时没明白秦力的意思,她习惯地抬头看了看徐迟,发现徐迟正看着自己,目光中满是柔情,脸上满是笑意。林香远猛然间明白了秦力的意思,不觉得脸有些微微的热。
      “好老婆,你到底打的是什么哑谜啊?”岑雨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继续追问。
      “你智商太低,告诉你也不懂。”秦力笑着挎上了岑雨的胳膊,“咱们走,让他们俩好好合计合计。”
      “咱们也走吧。”说着,林香远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神,抬头看向徐迟,徐迟也正看着她,脸上的微笑像阳光一样明亮,一样暖和。徐迟上前一步,来在她的身边,紧贴着她的胳臂握住她的右手,十指相扣,他身上的热由连着的十指、贴着的胳臂渗到她的身体里去。那一刻林香远突然有一种感觉——他们俩是一起的。
      “有山皆图画!真是太美了。”徐迟朗声说,随后满足地,长长舒了一口气。林香远也顺着徐迟的目光极目远眺。峰峦叠嶂,郁郁苍苍,在初秋的艳阳下,安静而庄严。那极远、极高处的点点楼阁让人疑心就是玄都紫府,悠然神往之余,不禁慨叹造化的神奇、人工的精巧……
      徐迟带着林香远缓缓的走在后面,走过的每一步,扫过的每一瞥,都十分用心、十分真诚。他们没有说话,却也没有一丝隔膜,因为他们感受到的美是一样的,思量的心事也是一样的。

      到圣水殿时,岑雨和秦力正站在石牌坊的下面等他们。
      圣水殿是一个三进的大院落。从门前的牌坊走上去,上到一个高台上,便算是前院了。这一进的最前面是青石雕造的十二生肖,或鸟首或兽头,都一律身披铠甲,威风凛凛,却也怪模怪样的。院落正中是一尊九米高的汉白玉的滴水观音像。佛像立于一个花形对称的莲池之中。池中的莲早已败了,莲叶也所剩不多,但鱼群很繁盛,成堆的循着池边游走。大概它们早习惯了来往的香客们的关照,所以对人并无戒心。那种无忧无虑的安闲,让人觉得它们就是栖身于佛国净土上的精灵。
      徐迟上次来时没进圣水殿,所以便随着林香远依次拜下来。前院的正殿中供奉的是圣观音像,宝相庄严,端坐在莲台之上。左右侧殿中供奉的分别是牵牛、天孙和月老。秦力等徐迟和林香远拜过了侧殿之后,硬拉着徐迟往两个侧殿的功德箱里布施些钱,用她的话说,“为了你的姻缘,这些神仙可是费尽了心思,你要是不意思意思,就太没良心了。”徐迟笑了笑没有反驳。
      几个人在前院照了几张相,然后又往后走。
      中院的正殿中供奉的是西方三圣,两面是僧人们平时讲法的经堂。后院其实就是一座不高的山,山上有一尊巨大的弥勒坐像,坦胸露乳,手挂念珠,慈眉善目,笑容可居。由于上去的石阶很陡,秦力行动又不方便,几个人便没有上去,只是在下面看看。
      他们正聊着时,有一个老僧人提着扫把,由山上扫松下来,徐迟抬头刚好对上老人的眼睛。和尚慈祥地一笑,朗声道:“施主,又来这里卸羁绊来了?”
      林香远和秦力抬头一看,原来时去年在婆婆洞散经结缘的老和尚。
      “怎么老和尚也有要扫的东西么?”徐迟笑着和老僧人打着哑谜。
      “扫是扫了,却也没扫到什么。——你又卸下了什么?”老僧人笑着说。
      “卸是卸了,却也没什么可卸的?”说着两个人都乐了。随后,徐迟礼貌地说,“老师傅,这么大年纪了,还上山扫松!真令人佩服。”
      “呵呵,年纪大了,就更要抓紧时间多扫几次了,扫一次就赚一次。”老和尚很豁达地说。
      “多扫一次就多赚一次。”徐迟笑着附和。
      “就是就是!”老和尚边说边笑着和徐迟身后的几个人点点头,之后抗起扫帚扬长而去。
      “真跟神仙一样。”岑雨看着老僧人远去的背影不由自主的赞叹。
      “看透了,心里没什么挂碍了。”林香远也笑着自言自语。
      “你心里的挂碍也择得差不多了吧。”秦力在一边轻轻的捅了她一下,“我女儿可就要出世了,咱们俩的革命情谊可是要代代相传的,你也得抓紧时间啊。”
      “老天爷自有安排,何苦咱们去张罗。”林香远开了句玩笑。
      “看来,老天爷把你惯坏了。”秦力很滑稽的叹了口气,然后转头对徐迟笑道,“徐律师,你真的遇到了一个费事的。”
      “老天爷自有老天爷的道理,管这些呢!”徐迟平和的一笑。
      “服了。谁敢说你们俩不是一对,我一定得跟他急!”秦力撇撇嘴,拉着岑雨前面走了。

      徐迟看着前面的两个人,平静地对林香远说,“咱们走咱们的,不用管他们。”
      “我知道。”林香远看着他的眼睛感激的一笑,转头时,刚好看见秦力和岑雨回头看他们俩,从他们的表情里能大致猜出他们谈话的内容。

      黄岩寺的五百罗汉是由香客出资修建的。汉白玉雕凿的半人高的罗汉像神态各异、气象万千,围绕着释迦牟尼佛散布在财神殿东南的山坡上——人称罗汉台。
      徐迟几个人拜过了大雄宝殿、财神殿便信步走上了罗汉台。岑雨秦力走在前面,一尊一尊的赏观。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在 “阿泥楼尊者”前面停下来。这个尊者的造像,眉间微蹙,似有所思,嘴角微扬,又似有所得,面容丰满、俊秀,神采飞扬。秦力情不自禁的对岑雨说,“咱们的孩子如果能生得这样该多好。”
      岑雨开玩笑地瞪了她一眼,“怎么嫌我长相不好了。”
      “我这也不是嫌弃,就是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秦力一脸严肃地分辨。
      “女人啊,最擅长的就是得了便宜卖乖。我这样才学品貌的乘龙快婿,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啊。”岑雨一脸不和她一般见识的表情。
      “像你这样的,是难找,可比你强的,有的是。”秦力撇撇嘴,一脸不屑的模样。
      “伤自尊啊,我儿子一定在你肚子里笑我呢。”岑雨满不在乎地抱怨了一句。
      “秦力的嘴是越来越锋利了,以前是吹毛利刃,现在简直就是杀人不见血。”林香远笑着开了句玩笑。
      “这都是岑雨调教的,也算名师出高徒吧。”徐迟也不失时机地说笑了一句。
      “徐迟,啥也别说了,知己啊。”说着岑雨拉了徐迟一把,两个人去上面继续赏玩去了。
      看着两个男人走的远些了,秦力转头对着林香远笑了笑,“阿香,觉得我现在的日子怎么样?”
      “这还用说么,蜜里调油,又甜又腻!”说着林香远淡淡地一笑。秦力也笑了,然后很深情、很温柔地望着不远处的她的丈夫。
      “我心里明白,论学历、论相貌,他都抵不上徐迟,但在我的眼里,他是最帅、最有魅力的。甚至我每次看他都觉得特激动。”说着她有些心虚的看了看林香远,看她并没有嘲笑她刚才那句忘情的话,这才继续说下去,“其实结婚前,我并没有现在的感觉。甚至没想到我会在他身上找到这种感觉。但两个人一块过上了日子之后,这蜜里调油的感觉忽忽悠悠地就出来了。”
      “看来情人眼里不光出西施、潘安、宋玉,豆油、蜂蜜什么的,也都是应有尽有。”林香远淡淡地打趣了一句。
      “你别和我打哈哈,你不懂我说这些的意思?”秦力并不满意她的反应。
      “那你让我怎么样,马上和你表个态么?”林香远有些无奈的说。
      “我不要你和我表态。我只想让你赶快和徐迟表个态,告诉他你已经准备好了,他可以娶你了。”秦力有些着急的说着,声音高了一些。
      林香远看着前面的徐迟沉默了片刻,这才平静的说,“这么长时间了,他一直在为我着想,现在我也想为他着想一回。让他尽量多一段时间考虑,也尽量把我看得明白一些。”
      “你想让他考虑什么,看明白什么?”秦力着急的问。
      “考虑一下我和他的差距,明白我还能剩些什么给他。”说着,林香远淡淡地一笑,有些凄凉。
      秦力一肚子的话竟然被这笑容挡了回去,这么多年了,她最清楚沈一非在林香远心目中的位置,所以她也最清楚沈一非带给林香远的伤害有多深。现在,当一切都平静下来时,秦力不得不承认,沈一非也是无辜的,一如他一度是可恨的。时间过得越久,他的可恨就越淡,他的无辜就越清晰,也就越让林香远难以释怀。想到这里,秦力也无奈的叹了口气。
      “阿香,我知道你的心事。可是你也应该想一想徐迟吧。他对你的这番情谊,你不可能一点都不动心吧。我看的出来,你对他也是有些感觉的。照着现在的趋势,你嫁他应该只是早晚的事情。”秦力停了一下,等着林香远的反驳,但林香远并没有开口,于是她继续说下去,“可是你要等到什么时候?徐迟父母的年纪已经一大把了,现在他们可是真心实意的对你好。我知道他们确实是喜欢你,你也确实值得喜欢。可你得承认:他们之所以这么喜欢你,也有徐迟一心要娶你的原因在里头。你如果就这么不进不退地耗着,两个老人会怎么想?徐迟过了这个年就三十一岁了吧?徐老太嘴上不说,心里能有不着急的?现在他们还能理解你,可是再过个一二年,他们的耐性磨尽了,他们就会觉得是你挡住了他们儿子的眼睛,迷住了他们儿子的心。到那时就真的不好看了。——如果你和沈一非还有可能,我也不说这些。可是,你们已经没有可能了。当初,但得有回旋的余地,也不会走到今天这步田地。现在,沈一非结婚了,出国了,李斯文的孩子出生了。——对了,你还不知道吧?李斯文生了一个儿子,正准备带着孩子过去呢。——所以现在看来,你最好的归宿就是跟你二哥安心地过日子。‘赶早别赶晚,晚了事事难’啊!”
      秦力说的事儿林香远不是没想过,但每次想到这些,心思都有些乱。或许是因为她的内心一直都在回避这些问题。可由秦力的口里说出来,这些就都清清楚楚地摆在眼前了,没法回避了。
      徐迟好像零星的听到了些什么,回头看到林香远脸上的那种淡定疏离的神色,便马上回来,关切地笑着问,“阿香,是不是秦老板欺负你了。”
      “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秦力有些愤愤的抱怨了一句,便上去找岑雨去了。
      “我哪有那么好欺负?”林香远笑着安慰他。
      徐迟细细的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然后摇摇头,心疼地苦笑了一下,“别人欺负你不容易,可是你总喜欢难为自己。”
      看着徐迟心疼的眼神,林香远的心有些沉重,但也觉得很幸福。

      秦力的话,林香远过后思量了好久。她不应该拖住徐迟,就像秦力说的那样拖住他是她的错。但她也一样撇不清和徐迟的关系。在这将近两年的时间里,徐迟的心思几乎都栓在了她的身上,真要扯断这些,徐迟是会心碎的,那是她不忍见到了。而且在她的心里,对徐迟的依恋也在与日俱增,她也一样有越来越多的心思牵挂在了徐迟的身上。可每当清晨梦回之时,她仍旧会想到和一非的点滴旧事。带着旧时的情感陪在徐迟身边,那又是对他的不恭。她觉得自己有些贪心——既割不断先前的爱,又放不开眼下的情。
      正当她犹豫苦恼的时候,徐迟告诉她:他不是一非,不想占去一非在她心中的位置,他只希望能在她的心里有一席之地。徐迟体贴的话让她更难于安心,也让她更难于驱散对他的依恋。她就这样在愧疚和满足的煎熬中思量着一非的爱和徐迟的好。转眼就又是一个春天……

      三月末,岑雨和秦力的女儿思敏出生了,两家人都围着秦力和孩子转起来,岑雨特意多请了几天家,在家里好好陪陪老婆。
      由于秦力不能离开家,所以岑雨常常给徐迟、林香远打电话,让他俩到他们家去聊天。
      岑思敏越来越可爱,几个人经常什么都不说,只是围着那个小东西不住地看。有时在睡梦中,林香远都能看到小孩子那对清澈乌黑的大眼睛好奇地乱转,而后就是徐迟眼中那种无限怜爱的神情。徐迟爱孩子——很爱。虽然他没说,但她知道他早就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了。
      正当他们围着岑思敏转的时候,鲁奇带着妻儿请他们吃饭了。
      席间,林策高兴的告诉他们,今年过年的时候,他就要有弟弟,或是妹妹了。林策说这话时,鲁奇一时难以抑制自己的兴奋,忘情的在林策的脸颊上狠狠地亲了一口,林策撇着嘴蹭了蹭被人亲过的地方,不太满意地嘀咕了一句“爸爸又犯规了!”鲁奇立刻郑重其事地保证“下不为例”。丁雅则在一边乐的合不拢嘴。看到这一家幸福的样子,林香远很感动,她看了看坐在自己身边的徐迟,徐迟也正深情款款地望着自己。那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也是一样的幸福。

      饭后,鲁奇一家早早地回去了,因为林策要上学。徐迟和林香远一直目送着那一家人,直到他们转过了路口,再看不见了。
      徐迟转过头,久久地凝望着沉思着的林香远。他知道林香远此刻心中所想的是什么,他也想着同样的事情。
      “二哥。”林香远抬头发现徐迟正出神地望着自己。
      “阿香。”说着,徐迟笑了一下,抬起双手扶定她的肩头,温情默默地看着她的秀气的脸,很笃诚地说,“咱们结婚吧。”
      听了他的话,林香远久久没有答言,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神比平时更温和,更平静,但她明白那温和与平静并不是因为感情的淡薄,因为她知道这个男人对自己用情有多么真挚、多么深沉。
      对于林香远的沉默,徐迟泰然以对,因为沉默之后的那句话是什么样的,他心里有数。他们该结婚了——他明白,她也一样明白。
      “好的。”林香远对着徐迟的眼睛轻轻地应了一声。一丝恬淡的微笑在她素雅的脸上缓缓地漾开。
      徐迟忘情地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细嫩的脸颊。略嫌粗糙的指尖轻柔地滑移游走,仿佛温情的清风拂过她的脸庞……她本能地将眼睛缓缓闭上,细心地体会那双一直触到了她的心房的手。
      徐迟的唇缓缓地落在她的额上,无限留恋地游移了好一会儿才顺着她右侧的纤纤的眉毛滑到她的脸颊,绕至她的嘴角,盖上她纤巧的唇。林香远觉得自己的心从来没有这样跳动过,内心深处的热,翻腾着涌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她的力气仿佛在这样的热浪中融化了,她费力地揪住徐迟的衣襟,才没让自己滑下去。徐迟有力的胳臂稳稳地在后面圈住她,将她固定在自己的怀里。她别无选择地倚着他的胸,脸颊和心脏都紧贴着他的身体。她知道自己的心脏正猛烈地敲着他的胸椎。那似乎是件尴尬的事儿,但她真的毫无力气。她的大部分思想仍旧停留在他的唇盖在她的唇上的那一刻。那种震撼、惊奇和无措混在一起的感觉,是怎样的一种慌乱啊!而那慌乱持续着的感觉又是怎样的让她害怕、让她期待,是怎样的一种美妙啊……她从未体验过这样的感觉,从来没有人吻过她的嘴唇。
      徐迟的脸颊柔情地摩挲着林香远的发顶。当她的心跳渐渐平稳下来时,他悠悠地说道:“阿香,我觉得我就是为了这一刻和这一刻之后的日子才活到现在的。”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但林香远知道,那平静下面的是海一样的深情。

      周末的下午,徐迟和林香远在沁芳美苑定了一个包间,请来了所有的亲戚,告诉他们,他们俩要结婚了。虽然在场的每个人都觉得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在那一刻,他们还是很激动,都呆愣了一小会儿。之后,真心的祝福才潮水一样的涌过来。
      周芷芬哭了,宋昌为劝了两句没什么效果,也就作罢了。周炳成笑着看了看二姐,对大家说道,“就要嫁女儿了,当妈的都这样。”说着捅了捅身边的高淑娴,开玩笑说,“你是不是也憋得挺难受的?”高淑娴很包容的笑了笑,然后端起酒杯提醒一边的周芷芬说,“二姐,等会儿,咱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再掉眼泪,这会儿赶快趁机会敬薛大姐一杯酒。”
      “对,对,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高兴。”说着,周芷芬也将酒杯端起来。
      鲁奇在一边凑热闹地说,“林策,你徐叔叔就要做你姑夫了。快表示一下。”
      林策看了看对面的徐迟,大眼睛紧着忽扇两下,朗声问道:“我是不是又要有个弟弟或是妹妹了?”
      桌上的人突然听到了这样一句话,都大声笑起来。
      徐柏麻利地戳起一片雪梨,递到林策面前,夸道,“小兄弟,真聪明,也真勇敢,这话我是向来都不敢在人前问的。”丁雅连忙笑着替儿子接过来,并嘱咐林策谢谢哥哥。
      徐迟郑重地向林策保证说,“争取让你再有个弟弟!”
      “二哥很有些重男轻女啊!”周兰心不赞同地说。
      “看你不会说话了不是?这会还叫二哥,你要是叫声姐夫,那可就值钱了。”说着,苏安笑着举起酒杯,“姐夫,妹夫不才,先干为敬了!”
      还不等苏安喝下去,周炳成便笑道,“苏安这小子是在拍他老板的马屁呢。”
      “姐夫,你可不能听我爸他挑拨离间,现在都成一家人了,哦?”周兰心也利落地将酒杯举了起来,偷偷地朝林香远眨眨眼睛。
      徐迟陪着他们将酒喝下去,然后又倒上酒,站起身来,“我说句心里话。苏安的那句话说到我心里去了。刚才那两声‘姐夫’也真的让我有种飘飘然的感觉。我不想说我对阿香的心是怎样的,因为那是没法说得清的。我也不想说我有多幸运,那也是没法说得详尽的。我想说的,是对在座的各位的感谢。感谢舅舅、姨父两家人对我的信任和肯定,愿意把阿香嫁给我;感谢我的爸爸、妈妈为我做的努力,因为阿香最后的首肯,更直接的原因还是他们二老的人格魅力;也感谢丁雅一家、感谢我家的徐柏,我知道,你们为我在阿香面前说了好多好话。”徐迟很坦然、很风趣地说着,大家都用心地听着,会心地笑着。徐迟顿了顿,又回身看了看垂着眼睛静静地听着的林香远,“最后我要感谢的人,是阿香。”徐迟的声音一下变得很轻柔。在他温情的注视下,林香远抬起头,缓缓的站起来,幸福的笑了笑,然后转身看着大家,真诚而又平和的说,“感激的话,二哥已经说了好些了,我也想不出更好的,但我的心和二哥的是一样的,也装满的感激,因为你们都是真心关心我的人。但我心里还有一份更重的感激。我感谢老天爷——”说着,她转身平静而真诚地注视着徐迟的眼睛,“感谢老天爷,让我遇见了二哥你。”
      林香远的声音不大,但却传进了每一个用心地听着的人的心。他们都感动了。
      徐柏打破了沉默,他笑嘻嘻的站起来,“婶婶,要感谢老天爷,不如感谢我,是我指点我二叔遇上你、喜欢上你的。”
      “谢谢你。”林香远微笑地举起酒杯和他凑上来的酒杯碰了碰。徐柏高兴地喝了杯酒,然后对苏安笑了笑,“小姑父,我的这声婶婶和你的那声姐夫一样值钱,你看我二叔笑的。”
      “现在该轮到我们了吧。”徐老先生笑着说,“我和老太婆也一样是满心的欢喜,满心的感激。徐迟都要把我们老两口愁死了。现在多亏阿香和你们不嫌弃他,我们真的谢天谢地。”
      徐老太也笑着说,“我已经嘀咕了几年了,经常说徐迟是我们家的老大难,就要烂到家里了。你们猜徐迟说什么么?——他说:徐柏不是也没媳妇么,怎么就知道替我愁?”
      老太太的笑话逗得大家都乐了。鲁奇笑着站起来举起酒杯,对着仍旧端着酒杯的徐迟笑着说,“妹夫,哥哥看你端这杯酒端得挺累的,想陪你喝下去。——老婆,你也陪阿香喝点果汁儿啊。”丁雅笑着端起果汁,让了林香远一下。
      “多谢了。”说着徐迟和鲁奇一同喝下。
      酒桌上渐渐地乱了起来,说笑的、敬酒的,忙忙活活,很是热闹。
      对着这样的情境,林香远不禁有些悲凉的想到了沈一非,不知道他一个人过得怎么样,是不是也和她一样有种想哭的感觉。

      五月份,徐迟和林香远举行了婚礼。
      虽然徐、周两家的老人都觉得应该有一个隆重的婚礼。但徐迟觉得婚礼只是他们俩和家人们的事儿,不必请太多的人过来掺和,那样只会给人家添麻烦,也让他们俩更累。林香远知道徐迟是考虑到自己才打算婚礼简办的,于是她虽然没有明白地反对徐迟,但还是对老人们的意见表示赞同。最后,双方各退一步,老人们同意简办,但得由他们负责操办。
      虽然老人们尽量缩小了婚礼的规模,但那天来的客人仍旧很多,虽然已经多预备了酒席,但每桌都显得很挤。看着人头攒动的喜宴,老人们都有些心虚,于是在婚礼的整个进程中,他们全力护航,使徐迟和林香远免去了好多麻烦。
      为了能和老人住的近些,也考虑到拇指斋的生意,徐迟和林香远决定把家安在拇指斋的楼上。装修新房的钱是徐老先生和周炳成出的。徐迟并没有和老人们客气,添置的东西都挑了最好的。弄得徐老先生和周炳成连连大嚷“赔大了!”周芷芬笑着和周炳成说,“兄弟,没关系,还有二姐呢。”徐老太也不示弱,笑着和老伴儿说,“老头子,我有私房钱。”

      按先前的老规矩,婚礼这天晚上,新郎新娘要在新房中同吃“子孙饽饽”、“宽心面”。围观的亲戚朋友也可以跟着凑热闹抢着吃。
      这天晚上,徐迟和林香远的一些年轻的亲戚朋友都留下来凑热闹。忙得最累的是徐柏,闹得最欢的是林策,主义出得最坏的是岑雨,笑得最开心的徐老先生和徐老太。
      将近九点钟,徐老先生和徐老太带着闹新房的众人出去吃饭了,而新郎和新娘这一夜是不能出新房房。——这倒也省去了好多的麻烦。这一天下来,他们也很累了。
      徐迟带着林香远和客人一一打完招呼后,终于关上了房门,上了锁。
      徐迟有些心疼的扶着林香远的肩头,轻声问,“累坏了吧!”
      “很乏,但很值得。这是我们能送给老人们的最大的快乐。”林香远淡然而真诚的说。
      徐迟仔细端详着林香远细致清秀的脸,无限怜惜、无限感激地说,“谢谢你,阿香。你给了老人们最大的快乐;其实,你给我的更多。”说着,他温柔地将他抱起来,来到厅上,轻轻地把她放在沙发上,然后将对面的影碟机打开。
      荧屏上,身着女红帔、珠围翠绕的新嫁娘,正喜气洋洋地唱着“春秋亭外风雨暴……”那娇艳如花的扮相,顾盼神飞的眼神,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一个年近七旬的老人。
      这一整套的音像资料是徐迟动用了好多关系才搜集全的。
      徐迟放下遥控器,转过头,看着正对着荧屏里的薛湘灵微笑的妻子,轻轻地说,“喜欢么?——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老太太的录像,但凡能找到的,都在这里了。有五六十种,还有一些录音。”
      “你是怎么做到的?”林香远不相信似的转过头来问他,脸上带着孩子一样的惊喜。
      看着她可爱的表情,徐迟满足的一笑,“我撒下了天那么大的一张网,就都淘换到了。”说着,他抬起手,很自然的将她头上的发夹一支一支的轻轻取下来。虽然林香远没有上浓妆,但头发还是简单的盘过了。徐迟将她的头发放下来,一边用手轻轻的捋着,一边在她的脸颊上轻轻的啄了一下。“今天累坏了,你先去洗个澡,然后好好休息一下。以后可以慢慢地看。”
      “嗯。”林香远答应着,却并没有动。徐迟知道她有些担心,于是他轻轻地笑了笑,“信不过二哥?虽然现在我也是你的丈夫,但首先我还是那个疼你的二哥。”
      林香远有些尴尬地低着头笑了笑。徐迟搬过她的身体,笑着吻了吻她的前额,拍拍她的后背,轻轻的说,“去吧,你洗完了,我也洗一洗,我也累了。”
      林香远准备好睡衣到浴室里去了。徐迟一边想着妻子羞怯的可爱的模样,一边快进着影碟,断断续续的看。这出戏,他是看过的,那种“狂飙暴雨都经过,次第春风到吾庐”的大欢喜,是他喜欢的,也是他此刻正品味着的。
      他拿着遥控器,反复听着“团圆”处的那几句唱——“莫再痴嗔休啼笑,教养器儿多勤劳,今日相逢如此报,愧我当初赠木桃。”这些也正是他此刻的心境。他从来都不是怨天尤人的人,但在压抑着感情的那几个月里,他的心里也装满了嗔怒与不平。现在面对着老天爷的这一番安排,他在悲悯别人的同时,也像唱词中说的那样,有一种淡淡的惭愧——“当初赠木桃”的惭愧。同时也有一种自得,正像老太太的有些同门唱的那样“柳暗花明休啼笑,善果心花堪自豪。”也许冥冥中真的有什么人记着一本账,真的是先种兰因,后有善果。
      林香远换好了睡衣,用手巾包住了洗过的头发,从浴室中出来。她替徐迟取出浴巾和睡衣放在小几上,尽量平静的说,“二哥,你去洗吧。”
      “谢谢。”徐迟笑着拿过小几上的东西,站起来,“我有种感觉——梁鸿、孟光的举案齐眉的感觉。我猜他们举案齐眉时也一定是新婚,也一定这么有趣。”徐迟的语调很轻快,神色很轻松。林香远也受到了感染,轻轻地笑了,淡淡地辩解了一句,“礼多人不怪么!”
      徐迟笑了笑,进到里面洗澡去了。
      徐迟穿着睡衣出来时,林香远正在卧室里吹头发。他走过去,笑着说,“我帮你,给媳妇吹头发是丈夫的一种享受。”说着他接过林香远手中的“吹风”。
      林香远温顺地坐在梳妆台前,徐迟细心地梳理着她的长发,均匀地晃动着风筒。头发渐渐地干了。徐迟将“吹风”关了,用两只手轻柔地按摩着林香远的头。适度地抚摸按压,让林香远满身的疲倦都释放出来,她倦倦地打了一个哈欠。徐迟怜爱地一笑,将她轻轻地抱起来,放到床上,将被子盖好。
      身体落到床上的那一刻,林香远立刻精神了。但她没有动,继续闭着眼睛,她觉得此时的自己要是真的睡着了的话,就简单多了。可此刻偏偏一丝睡意也没有了。
      被子被轻轻地掀动了一下,床也随之动了一下。她猜应该是徐迟躺下了。
      她隐隐地觉得有些微的热由床的另一侧传过来,她知道那是徐迟身体的热。她的每一根神经都紧张起来,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尽量的细了下去,似乎生怕有人知道她没有睡着。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徐迟翻过两次身,呼吸也很均匀。林香远猜他已经睡着了,她也很累,比之前更累。这么久了,一动都没有动,她觉得自己已经僵硬的很了。可是她仍旧没有睡意,也不敢动一下。不知为什么,她似乎比刚才更担心有人发现自己的装睡——就像一个撒了谎的孩子一样,时间拖得越久,心里就越是不安。
      林香远正想着自己的心事,不提防,徐迟轻轻地唤了一声“阿香”。她一不留神就应了一声,但立刻就后悔了。
      徐迟轻轻地笑了,转身对着她,轻声问,“有个人睡在旁边,很不习惯吧。”
      “我怕吵醒你。”她说的也是实话。
      徐迟忍住笑意,温和地说,“我知道你一时难以适应,本来我打算先分开来睡,但又觉得总得有个开始,分开睡也不过就是权宜之计,还不如尽快地适应。”
      这种聊天似的对话,让林香远轻松了一些,她也转过来,对着徐迟,“现在是有些困难,过些日子应该就会好了。”
      “我想夫妻间,应该都有这样一个过程——举案齐眉到打情骂俏,再到卿卿我我。”徐迟声音很平和、很温暖,说得话很风趣。林香远轻轻地笑了笑,问道:“我们也要学着别人打情骂俏么?”
      “我不是非得要‘打情骂俏’,只要最后能‘卿卿我我’就行。过程,我是不在乎的。”徐迟笑着说。
      林香远猛然意识到自己正穿着睡衣和他睡在同一床被子下面,她的脸微微地热起来。
      见林香远不作声,徐迟便立刻明白了她的心思。他伸过手去,轻轻地抚摸着林香远的脸颊,林香远觉得被他处碰到的地方更加热了,但她仍旧没有动,她觉得这是一场考验,是她必须经受住的。
      “阿香,你相信我么?”徐迟轻轻地问。
      “嗯。”林香远想了想才回答。
      “我不想你惴惴不安地熬一整夜。让我帮你把那些不安敲碎,好么?”徐迟的声音平和又温柔,让林香远觉得很安心。
      “怎么帮我?”她不解地问。
      “你靠过来一点。”虽然担心,但她还是向他挪过去一些,毕竟,她一直都是相信他的。
      徐迟轻柔地将自己的胳膊伸到她的颈下,揽住她的肩头,随后温柔而迅速地拢回胳臂,他自己的身体也随着靠过去一些。当林香远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她已经离开的自己的枕头,上半身已伏在徐迟宽敞结实的胸上了。
      徐迟身上特有的男性的味道,借着微微的温热,透过柔软的睡衣飘散出来。那味道很干净,那温热很贴心。
      徐迟的手臂松松地揽在她的背上。她动了动,徐迟并没有拦她,但也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只是轻轻地说,“这会没什么担心的了,睡吧,累坏了你,我会心疼的。”
      听了他的话,林香远心里的惶恐一时散净了,一直忍着的疲倦几乎立刻涌遍了全身。她发现在徐迟的怀里找个舒适的姿势是件很简单的事,于是她很快便睡着了。
      那一夜,她睡得很安稳。清晨,她梦见自己正帮着徐迟系领带,系完了才猛然发觉,她忘了为他穿衬衫。对着他赤裸的胸膛,她一时不知所措,呆愣在那里了。她睁开眼睛时,却发现了一件更令她难堪的事情——徐迟睡衣的前襟被她弄得散开了,而她的脸和前臂正紧贴着徐迟赤裸的、健硕的胸肌。她连忙闭上眼睛,一心想从徐迟的身上下来,却又不知道该怎样挪动自己的身体。
      这时,徐迟早已醒了,他体贴地将她移到床上,轻柔地亲亲她闭着的眼睛,然后下床去。
      等她睁开眼睛时,徐迟已经离开的卧室。
      林香远稳了稳心神,这才穿上了徐迟为她放在床头的衣服,将卧室整理好来到客厅。
      徐迟正在沙发上看报纸,见她出来,便将报纸放下。
      “二哥,早。”她笑着打了声招呼,声音有些怯怯的。。
      徐迟笑了笑,关切地问,“睡得好么?”
      “挺好的。”为了更有说服力,她又淡淡地笑了笑。
      徐迟觉得眼前的女孩可爱极了,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扶着她的肩头温和地说,“准备一下吧,爸爸妈妈等我们上去吃早饭呢。”
      “一定是等了好久了。昨晚用闹表就好了。”林香远有些抱歉地说。
      “我们是新婚,没人怪我们的。”徐迟笑着安慰她。
      “说不定,徐柏会笑的。”一想到昨天徐柏跑前跑后的样子,林香远轻轻地笑了。
      对着她恬静的笑容,徐迟觉得一清早就能看到这样的笑容是件再幸福不过的事情。他双手捧过她的脸,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印上一吻。
      “你得原谅我,因为亲吻妻子的感觉实在是太诱人了。”徐迟亲昵而又文雅地开着玩笑。
      林香远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低下头,对着他的胸,却又想到自己紧贴着这个胸膛睡了一夜,她的脸反倒红了。
      “我们再耽搁,妈妈大概要下来叫人了。”林香远提醒徐迟。
      “我已经告诉他们了,我们要晚一些过去。”说着,徐迟将她轻轻地抱在怀里。——这种感觉是他永远都不会腻烦的。

      日子排着长排地过来,又排着长排地过去。日出日落,似乎每天都是一样的,但细心时又会发现,其实每一天都是不一样的——感觉不一样,心情也不一样……
      婚后生活上的变化是巨大的,但她几乎没感到任何的不适应。和这改变带来的幸福相比,它所带来的不便是那么微不足道。
      林香远每天都在徐迟的怀里醒来,她已经不会觉得尴尬了。有时醒来后,她还是会再闭一会眼睛,但那绝不是害羞,而是一种惬意的慵懒。那种用脸颊摩挲丈夫胸膛的感觉,她是有些喜欢的,徐迟的胸硬硬的、滑滑的,稀疏的胸毛均匀地散生在那里。
      徐迟不习惯早起,婚后不久她就发现了。他也不喜欢她早起,即便是在睡梦里,他的胳臂也一样严严地围在她的身上。她知道他的工作很累,终日被大大小小的案子闹着,耗去了很多的心神。所以每天早晨,即便醒了,她也像睡着一样安静地伏在他的怀里,尽量不打扰他的睡眠,反正躺在他怀里的感觉总是那么美妙。但拇指斋是要做生意的,时间久了,徐老太便开始管理拇指斋的钥匙了。早上,她为徐柏准备好了早饭后,就会到楼下照管生意。
      每天醒来后,徐迟的脸都会在她的颈弯埋一会儿,他说她的身体有股子香气,淡淡的,很好闻,很提神……她知道这是无稽之谈,但她还是愿意相信他。
      徐迟上班之后,林香远便开始打扫楼上楼下的房间。在整理徐迟楼上的东西时,她无疑中发现了第一次见面时,她送给他的那幅豆子小画给装在一个带着黄色里子的考究的盒子里。那一刻,她觉得很感动,有些呆呆的,仿佛那画是自己,而这盒子则是他的心……
      在后来的日子里,一张照片从徐迟经常翻看的书里落下来。她拾起来看时,发现那照片上的竟然是两年前她在娘娘殿前拢头发的一个侧影。那次游黄岩寺,她并没有照相,这应该是他悄悄拍下来的。她拿着照片看了好久,似乎直到这时,她才真正知道了他对自己的深情和苦心。
      每天徐迟出门前都要抱她一会,并在耳边告诉她“会尽量早点回来。”虽然她从不曾告诉他,但其实每天她都在一分一秒地盼着他能早些回来。每天要到他下班的时候,厨房中的她都会留意开门声。每声门响,她都问一声“二哥,是你么?”如果没有答言,她便静静地笑一下,因为下一秒,就会有一双粗壮的胳臂从后面环住她的纤腰,一张儒雅的男性的脸担在她的肩上,玩笑着对着她的颈根吹出一股绵长的热气。——她觉得所谓的幸福应该就是这些。

      徐迟经常要忙到很晚才睡。林香远习惯在书房里陪他。
      书房里没有床,实在太倦了时,林香远便抱着书在椅子上打瞌睡。看着她倦倦的小模样,徐迟很心疼。后来,他就到林香远原来住的小卧室里工作了,那里有床。
      其实陪在他身旁时,林香远也就是静静地在一边看书,不说话,也不乱动。后来,她觉得不该老是腻在他身边,她便自己先睡。但躺在床上她毫无睡意,而徐迟一晚上也要停下来很多次到卧室里来看她。最后徐迟笑着用被子把她裹起来,抱到小卧室的床上放在自己身边,等自己忙完了再把早已睡熟的她抱回去,一同睡下。

      徐迟出差的日子里,林香远总有些恍惚,心里想的大都是:他在做什么,事情是不是顺利,而她自己手头的事情就有些心不在焉了。但她还是不怎么打电话给他,她怕影响他的工作,也更怕自己太过粘人。但徐迟的电话却一天打回来几次。那样的日子,她就是等着他的电话过生活。她觉得自己现在这么粘着他,应该是他给宠出来的毛病。
      有时,她还是会想到沈一非,但已经无关相思,而是更多的惦念。她想知道他是不是健康,顺不顺心,都遇到了些什么样的人……——至于他们曾经的过去,都早已成了故事,他们不提,别人应该会更快地忘记吧。有时她觉得自己都仿佛已经忘记了。但其实她并没有忘记,徐迟也应该没有忘记,但徐迟也一次都没有提过沈一非。

      徐柏高考的成绩出奇的好,徐迟奖励他一个笔记本。
      九月份,徐柏要到外地读大学了,徐迟得去送他,大概需要两三天的时间。徐老太很舍不得,整天都心事重重的。林香远也深受婆婆的影响,一想到徐柏只身到外地去,也有些不忍。她叮嘱徐迟一定要安排好了再回来。家里的男人们都觉得这娘两个的反应很可笑,只是没敢说出来。
      徐迟他们当天就到了,住在饭店里。晚上徐迟的电话照例打到家里。他知道林香远一个人在家时睡得不多,便在电话里天空海阔的和她聊着。这通电话一直打到深夜。由于鲁奇出差,林香远第二天还要陪丁雅去医院做产检。早起时,她觉得有些头晕,但并没在意,以为就是没睡好的关系,
      医院的人有些多,两个人等了好半天。那时,林香远就已经晕得厉害了,但她没有说,她怕丁雅着急。丁雅也没有注意到她的不适。可等到产检结束,她们要往回走时,她突然晕过去了。

      林香远醒来时,发现婆婆、舅母、姨母和丁雅都坐在病床前。姨母有些激动地告诉她,她怀孕了。听到这个消息是,她很激动,很兴奋,也很骄傲。她很天真地感受了一回自己小腹的动静,似乎真的感受到了那个小生命在那里细微的蠕动。她转头看了看徐老太,老人正幸福地笑着,目光温和而慈祥。
      林香远还是有些贫血,加上昨晚没有休息好,才会休克的。医生嘱咐她注意饮食,注意休息。
      在回来的路上,林香远一直在想徐迟,想着他知道自己要做爸爸时的反应。虽然他从来都没说,但她知道,他一直都渴望有一个儿子。她决定要等他回来后,才告诉他。她想在最好的一刻和他一起体味初为父母的幸福……
      直到在床上沉沉睡去的那一刻,林香远一直都在想着徐迟听到这个消息时的幸福表情,却不知道她倒在医院时,惊惶失措的丁雅已经打了她能想起来的所有的电话,就连身在外地的鲁奇都知道她生病了。所以,徐迟自然也接到了电话。
      傍晚她睁开眼睛时,便看到了坐在床畔、握着她的手、凝望着她的丈夫,显然他已经知道了。看着他深沉温柔的眼神,林香远觉得从未见过这么可爱的男人,她情不自禁地向他伸出了胳臂。徐迟含笑地将她抱起来,自己靠在床头,让她倚在自己的怀里。
      “二哥。你怎么回来了。”她有些不解地喃喃地问。
      “我担心你睡醒时会想看到我,所以就跑回来了。”他说得很认真,林香远忍不住又抬起头,望一望他那双沉静的眼睛。在那里,她看到了无尽的深情,炙热的——几乎能将她融化的热。她蓦然发现,原来自己竟然如此深爱着这个男人。
      她忘情地在他的怀里偎了偎,有些无奈地说,“你这么匆匆忙忙地赶回来,徐柏怎么办呢,他还只是个孩子。”
      “他已经长大了。我陪他去,不过就是扮演了一个脚力的角色。而且那些接新生的学生想的都很周到。不用担心。”
      林香远不再说话了,她慵懒地依偎在丈夫的怀里。徐迟也不说话,他暖暖地抱着自己的妻子。
      过了好久,徐迟的唇开始轻轻地吻在她的脸,边吻边悠悠地说,“阿香,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点什么?”说着,他的手轻轻地放在她的小腹上。
      林香远幸福地揽住他的脖子,带着恬静的笑容望着他,“二哥,你要做爸爸了。”她刚说完,徐迟便吻住了她的唇,很温柔,很美妙……
      天渐渐黑了,楼上的老人并没有下来唤他们吃饭,虽然林香远要注意饮食,注意休息,但他们毕竟还是新婚,需要更多的耳鬓厮磨的傍晚……

      徐迟带着林香远上楼时,两个老人已经吃过晚饭了。徐老太特意为儿媳妇炖了汤,一直热在火上。
      饭后,老两口仔细地问了徐柏学校的情况。徐迟一一作答。最后,谈到孩子时,徐迟还特意说了徐柏听说自己要有弟弟时的兴奋。他说:徐柏听说要做哥哥了便赶紧催他赶回来,所以他才提前一天回来了。但之后,徐柏在电话里的说法,和徐迟的略有不同。徐柏说:当时一见他二叔的那焦急的模样,即便是和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也得立刻想方设法让他赶回来。放下电话时,林香远自顾自的笑了。一边的徐迟连忙问她为什么笑。她说,徐柏讲了一个笑话给她听。徐迟并没有像往常那样问下去,只是笑了笑就作罢了。

      这个即将出生的孩子,给徐家带来了很多变化。首先,徐迟基本上不出差了,实在躲不过时,也就是出去一天。徐老太开始给婴孩做衣服,老人说,奶奶亲手作出来的东西,小孩子穿起来更添福寿。徐老先生开始留心世面上的玩具,遇到有趣的就卖,而且买来的一律都是男孩子的玩具。虽然孩子出生要等到第二年的六月份,但徐老先生早已经给孩子取好了名字,叫徐楠。之后,一家人经常挂在嘴边上的话题就是这个还未出世的徐楠,连林策都经常对着姑姑的肚子喊;“楠楠,我是你哥哥。”
      鲁奇的女儿在元旦那一天出生了,取名叫鲁筱,鲁家又摆了一次酒。因为鲁筱的出生,林香远把林策接到自己家住了一个月。鲁奇来接时,林策已经很有些乐不思蜀的意思了。最后鲁奇说,“家里的小妹妹想哥哥了。”林策这才回去了。他觉得有弟弟妹妹是件很骄傲的事儿。

      徐迟对林香远盯的很紧,生怕出什么意外。上班时,一天要打好多次电话回来,就是想知道她在干什么。最后,徐迟的紧张终于发展到了极致——他不同意林香远出席苏安和周兰心的婚礼,因为婚礼上的人太多了。但他的想法才一说出来,就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连平时最支持他的周芷芬和徐老太都说他太紧张了。虽然未能如愿,但在婚礼上,他全程紧盯,之后早早的将妻子遣送回家。

      终于熬到了六月,徐楠顺利的降生到徐家。老天爷很眷顾徐迟,他的孩子是个很健康的小男子汉,不但壮实,而且嗓门豁亮,用徐老先生的话说,就是“哭声震天。”
      产后,徐老太、周芷芬、高淑娴围着孩子转,徐迟围着林香远转。徐迟很喜欢儿子,可当他守在产房外面的时候,他的胸几乎被心中的焦虑胀破。那时,他有种奇怪的想法——自己宁可没有儿子,也不想让阿香有什么三长两短。但他又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想法有多么不吉利,立刻恐慌起来。那恐慌他这辈子都不想再面对的。
      产后的林香远住到了公婆的家里,因为徐老先生觉得一楼的拇指斋会影响到二楼。

      晚上,徐楠在奶奶的房间里安稳地睡着。
      隔壁,徐迟靠在床背上,林香远依偎在他的怀里。黑暗中,他们一同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夜色。
      “想什么呢?”徐迟轻轻地问。
      “想我和你。”
      “怎样?”徐迟又将她抱得紧一些。
      她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沉默了,徐迟静静地等着,似乎她的沉默也是她答言的一部分。良久,她才悠悠的说,“我给你的感情,不是像诗歌里吟唱的那种‘木棉’对‘橡树’的爱,我觉得自己更像一根藤,缠在了一株橡树上。”
      第一次,林香远说出了“爱。徐迟的内心一阵激动。他爱她,他觉得她也一样爱他,但她从未说过。他怕她会觉得有负担,所以也不再说“爱”。现在,“爱”终于从她的口中说出来,他觉得自己就像第一次见到太阳的人一样兴奋。
      他轻轻地吻着她的脸颊,温柔地说,“但我们的爱,要比‘橡树’和‘木棉’的爱更亲近,也更绵长。不光我们的根紧握着,我们的肢体也紧紧地绕在一起。即便沉默时,我们也一样有自己的言语。我有剑戟一样的铜枝铁干,你有远来益清的香气。我们没有分离,我们生生世世相依。我们有共同的身躯,有共同的土地……”

      七月,窗外的夜静谧温和。林香远闭上了眼睛。她有远比这夜更安宁、更美丽的日子,因为他们有共同的身躯,有共同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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