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三 ...
-
5
“其实我一直有疑问。”聂肖画完高一数学知识导图,若有所思地说,“霍奇言你的哥哥这么擅长理科,你为什么擅长的是文科?”
“否也。我擅长的是主科。”霍奇言把童晓晓推到前面,“数学的话,比晓晓高那么三四十分吧哈哈哈。我哥教不了我。”
“然后我的文综比她多三四十分。所以我们考场总是坐前后座。”童晓晓平心静气地补充。
聂肖沉默了一瞬:“我一向不相信聪明人学不好数学。学科是相通的。”又默默补充,“语文除外。”
“我也不相信。”童晓晓说,“但我总觉得和它有距离感,好像它是精英的专利,说的是外星的事情……”
“我学英语也是这样。”聂肖叹气,“语言好难。”
女孩子们异口同声:“那你怎么做的外文题!”
被声讨对象抱头:“背专有名词嘛!”
过了一会儿,聂肖说:“其实今年我们就是失利在语言上。最后一题翻译、审题出了问题,全军覆没。”
“傅·托尔斯泰·平生曾经说过,数学也是一种语言。一种能解答万物的语言。”晓晓安慰他,“让我们一起努力学语言吧!”
在聂肖的课外辅导下,童晓晓的数学慢腾腾前进着。月考上了一百一,傅平生对此大为满意,童晓晓趁机和他搞好关系,打听年段里有几个体型超过BMI标准值的男数学老师。
傅平生:“数学老师工作量大,都累得很瘦的……”说着还是透露了几位珍稀同事的情况。
一号何老师,高一(2)班班主任,秃头,七零后。排除。
二号龚老师,高三(11)班和(12)班任教,八五后,年龄对得上。但和老傅师大同学同届毕业,排除。
三号林老师,高二(15)班班主任到校刚两年,其他情况不知。从头发来讲应当是个九零后,勉强符合。
霍奇言找人打听一圈,失望而归:“林老师晒过大学和女朋友的合照,长得不像骁然。”排除。
十月假期第三天,聂肖带来重要消息:骁然更新了帖子。
“感谢大家的关注,我只是一名普通的人民教师和数学爱好者,因为教学工作而快乐充实着。发帖非我本意,做IMO题目也只是兴趣,寻找我更是毫无必要。学术研究,不在殿堂之高,教书育人,也不为谋生而已。我希望我的学生能骄傲地说,数学,不是精英头脑的垄断品,而是平凡如你我的语言。”
无论此骁然是不是彼骁然,无论骁然是不是在鹄城一中,寻找骁然的计划确实搁浅了。
童晓晓问:“你要回去了吗?”
“什么回去?”聂肖说,“我搬回来了。在集训之前,我还是在这儿。”
“我曾为IMO紧绷了一整年,现在我想,可以放松一下。”
6
因为打篮球没做好防护措施,聂肖右手骨折,错过了期中考试。
童晓晓去探望他,奇道:“你说的放松就是把自己手固定起来?”
聂肖抬脚作势赶她。
笑归笑,童晓晓还是承担起了语文补课工作。
“借此机会。”童晓晓语重心长地指着古诗词填空道,“好好背。”
“那您的数学是不是也要加油?”聂肖回敬,“知识点都补齐了,导数给你讲的那么透彻,再次成功不及格。”
“做题心态不好。”晓晓苦,“老傅说要和我谈心。”
当晚聂肖在年段办公室门口出现频率增加两倍。童晓晓谈心结束,蹦蹦跳跳出来,和他打招呼:“来打水?”
“来观察。”聂肖抱着杯子面色严肃,“我刚想起一句话。数学也是一种语言。一种能解答万物的语言。这话是你数学老师说的?”
“是啊,傅托尔斯泰,哲学家。兼数学老师。”
“数学,不是精英头脑的垄断品,而是平凡如你我的语言。”聂肖念了一遍。
“你有没有觉得,这两句话,很像会是同一个人说的?”
“谁说的?挺有道理。”傅平生问。
“老师你怎么又神出鬼没!”童晓晓哀嚎。
聂肖左手插进裤兜,虽然右手还打着绷带,看上去搞笑成分居多。他向傅平生微笑道:“老师。”
“嗯?”傅平生亲切道,“你手没事吧。”
“老师,我很喜欢你的名字。有什么寓意吗?”
“霍奇然——霍奇言哥哥也问过这个问题。”傅平生说,“家父姓傅,希望我平平安安一生。”
“是不是也可以解读成,不用很有出息,平平凡凡一生。”聂肖直直地看着他,“或者,一蓑烟雨任平生。”
“随便你理解了。”傅平生笑道,“名字只是一个代号。取个好名字,也不见得能过好这一生。”
他拿起聂肖放在饮水机顶上的水杯,给他加满了水,又挥挥手,捧着自己的保温杯走了。
一旁的童晓晓恍然道:“聂肖……你背下这首词了?”
沉默。
聂肖掏出手机,镇静地用左手大拇指狂戳屏幕:“我认不出来,总有人能认出来。”
“所以你在做什么?”
“请赵老师过来一趟。”
聂肖说过赵老师对自己这个师弟的复杂感情。他们曾经同是IMO国家队队员。赵乾坤很聪明,但那是通常意义上的聪明。而师弟曾经是神——竞赛选手里流传着一个说法:如果一道IMO题骁然半个小时内做不出来,那就是超纲了。*
赵乾坤高一级,拿到金牌之后直接升入大学,骁然年级尚低,本着为国争光的想法再参加了一次IMO,竟然又拿了一次满分。
这次满分创造了记录,一举把骁然捧上了神坛:当代青年的、有成就的数学家,大多在年轻时参加过这场数学盛宴。被称为数学界诺贝尔奖的菲尔茨奖,颁给35岁下有成就的青年数学家,至今五六十个获奖者中,有相当一部分都拿过IMO的奖牌。最近的一个例子就是2010年获奖的俄罗斯数学家斯坦尼斯拉夫·斯米尔诺夫,他和骁然一样是两届满分。
人们认为,骁然也会是一样。如果不是这样,又会是什么呢?
赵乾坤等待着、期待着、注目着这位天才少年走上自己的光明大道:起初,在高手如云的帝都大学数学科学院,骁然仍是最明亮的星辰。他当然热爱数学,数学是他的伊甸、向往和应许之地。
事情是怎么变成后来那样的?
不是一夜,也不是一周,一月。
赵师兄从欧洲交换回来,听闻骁然挂了大学物理。
他去找骁然,在昏暗的宿舍里,师弟邀请他打一局魔兽世界。赵乾坤摇头:“我不会。”骁然眨了眨眼:“那星际争霸?”
赵乾坤听到有什么东西碎掉了,落日缓慢地掉下来,痛苦的愿望发起高热。
你是我的寄望,我的期冀。你是更完美的我的模型。你有我没有的天才的头脑,如果说我们中有一个能在数学上做出成就那就是你。你毁灭了自己,也是抛弃了我。
他希望他的失望能让骁然有反应。但骁然不为所动。于是他背过身去。
他走出了骁然的世界,以为他会追上来。
骁然却停在背后长路的尽头。
骁然的大学物理重修差了几分及格。赵乾坤听到消息之后去求了物理老师两次,老师不同意修改成绩。赵乾坤一遍遍和老师说:“骁然是很好的学生,他太聪明了,拿不到毕业证对他影响会很大,他……”老师瞧着他:“这是规则。你来给他说情,他自己呢?领情吗?”
赵乾坤哑口走出了办公室。他在楼梯口和骁然相遇。
他第二天就要飞北美读博了。于是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很快,所有人都失去了骁然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