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复兴与理性主义》玫瑰的女儿

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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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早点过来的。”赵乾坤在机场打电话，“我就是……不太有信心。”
　　他真能找到骁然吗？
　　鹄城本地来接他的是省科学院一个数学方向的研究员，姓霍，母校就是鹄城一中。这人染了一头黄毛，摘下墨镜冲他咧嘴一笑，五官也很有几分娱乐圈的张扬。赵乾坤为人板正，不甚了解最近的新流行，仍然隐隐怀疑对接的是不是搞错了，派成了导游。
　　前往一中的轿车上，赵乾坤了解到这个年轻人本科读的水木，随口表扬：“一中教的不错。”
　　“是的，老师很好。”霍奇然朝后视镜眨眨眼，“数学老师尤其、非常好。”
　　“怎么说？”
　　“他启发了我对数学的兴趣，鼓励了我对数学的理想，至今仍是我的良师益友。”
　　赵乾坤默了一瞬，感到这个年轻人在暗示着什么。
　　“你说的这个老师，他叫什么？”
　　“傅平生。平平安安的一生。”霍奇然单手握着方向盘，拐了个弯，同时打开了音响。在《波西米亚狂想曲》的旋律里重新戴上墨镜，“他还有一个名字，骁然。”

　　后视镜被转了方向，霍奇然很贴心地不去看后座乘客的表情。
　　赵乾坤想，很好，知道了，找到了，马上就能见到了。
　　他还害怕什么，求什么呢？
　　是因为忽然发现他们已经隔了十数年光阴，曾经的“师弟”带出的学生也如翠竹挺拔了吗？还是忽然害怕起故人青春逝去、意气不再？

　　轿车脱离车流，转向一中所在的校门方向。霍奇然数着数，觉得空气已经重新流动了，道：“但论坛的那个ID最开始是我注册的。”
　　“我从刚认识就撺掇他去看几眼。做做题。他于是也做了好几年了。”
　　“今年看新闻领队是你，他才讲了一些以前的细节……题也做得特别快。”
　　“他现在……”赵乾坤艰难地问。
　　“过得很好。”霍奇然接上，“他没说要发，也没说不要发。我发了，他还没生气。我想这就稳了。”
　　“我和你一样，都想看见他意气风发、闪闪发光。”

　　轿车停进学校车位，熄火。
　　赵乾坤小心翼翼确认：“我们现在就去找他？”
　　“那不然你打算？”霍奇然重新发动，“也可以就此掉头哦，我给你买飞机票。”
　　赵乾坤：我看一眼…至少看一眼。看他是不是真的过得很好。

　　他下了车，往前走了两步。正好打铃，此时正是傍晚放学时间，高中生们鱼贯而出，沸反盈天伴着瑰丽的夕阳。男人臂下夹公文包和教参，一手端着保温杯穿过走廊，学生和他问好，他举起保温杯回应。
　　霍奇然在赵乾坤身侧站着，摘下墨镜吹了声口哨，用力挥手，男人的目光投向此处，看到赵乾坤的时候，顿住了。
　　“我跟傅老师说了今天来找他。这可是他的车位。”霍奇然说，“你就算是惊喜吧。”
　　“是惊吓…”赵乾坤低语，“师弟……变瘦了。”
　　“瘦身三步骤：水煮青菜，坚持跑步，再加上兢兢业业担任人民教师。”骁然——傅平生已经走到跟前，深吸一口气，唤了一声，“师兄。”

　　聂肖也见证了历史性的一刻。他单手插兜晃荡过来，正好赶上赵乾坤问：“能不能跟我说说，这么多年，你在哪里，做了什么。”
　　“为什么让大家都找不到你了。还改了名字。”
　　“傅老师是去师大了吧。”聂肖加入话题，“所以我和晓晓一开始就猜错了方向。”
　　傅平生挠挠头，他头发还保持得非常好，这个姿势显得很少年气。
　　“是啊，帝都大学没法毕业了，幸好还能转学。刚好师大校长很喜欢我，我当时想换个地方，就去了。”
　　“本来想研究生考回去的，毕竟耽搁了一两年，考试能力有退步，没考上。后来就在师大念完了硕博，来一中教书。”
　　“你还是可以回来的，现在。”赵乾坤问，“或者换个待遇更好、可以专心研究的地方？师兄可以帮你…”
　　“不用。真的不用。”傅平生摆手，他正色道，“我喜欢现在的生活。”

　　“你知道我当时为什么会沉迷网游么？因为落差。一开始，我只是随便玩一玩，仗着头脑聪明，课不听，照样是第一。后来有点吃力，我开始慌张，可是越紧张越想转移注意力越沉迷。朋友劝我，家人说我，都说我是天才我不可能这样。”
　　“那个时候我才发现有天才也不会的东西。对我，可能就是大学物理。”
　　“我当时不想承认，又始终没有投入全力……国人造神也毁神，头脑好一点，运气好一点，就年少成名，被捧得太高，太骄傲，也摔得够惨。刚知道不能毕业的时候，我的眼前一片黑暗。我一度觉得除了那两块小金属，我什么也不是，什么也没有。问我平生功业，奥数奖牌两块——于是改名叫傅平生。改了名字，就好像走下神坛一样，可以和过往说再见。在师大写毕业论文的时候，我才重新找到了对数学的热爱。”
　　他朝霍奇然点点头，“这些奇然也是第一次听。”
　　“IMO重要吗？它很不错。但对数学研究，没那么重要。其实我一直想跟聂肖说，中国奥数选手很强，非常非常出色。这几年略微的颓势，不是因为缺少夺冠的渴望，也不在于完善解题的知识和技巧，而是，要有平静做题的心态。”
　　“我一直跟晓晓、奇言也这么说，其实高考也是这样……”

　　宏大的、震撼的、磅礴的交响乐章忽然奏响，在整个校园里回荡。英雄，战胜命运的搏斗，光明，胜利的赞歌！
　　一众人齐齐向广播看去，童晓晓和霍奇言从五米开外广播室奔出来，两个人都一脸无辜表情，霍奇然：“谢谢，其实你们是想放友谊地久天长的吧？”

　　傅平生忍不住笑了。他及时结束高考的长篇大论，对自白做了个收尾：“我想要的，已经委托奇然发在论坛上了——我还在做图论。”
　　“晚上不用看晚自习，要不要去我家吃饭？”

　　聂肖望望左边，赵乾坤、傅骁然、霍奇然三人，又看看右边，童晓晓、霍奇言两个人，抬脚往右走去：“保持平衡。”
　　傅平生已经拉开了车门：
　　“你们一起来！我帮你们请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