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文礼

1、古境孽缘造奇月

　　飞花过境点朱翠，紫气东来绕奇峰。
　　明霞晚照烟凝露，晓来残月入梦中。

　　风尘洪荒，漠漫西炎。烽烟四起，战云腾卷。
　　当黯云自西方升起，便注定西炎再无宁日。然则世间自有凡俗幽地，清渺舒云，神鹤翩飞。世间也自有脱尘之人，自立清静，不问世事。只求安得一方逍遥，或自归去。
　　若干年前，一双唯求清逍的眷侣乘风而来，落于祁山紫云岭。数月之内，一座典雅而庞大的山庄便在半山之上平地而起，孑然而立，令紫云岭下市镇之人莫不惊叹猜疑。
　　朱璃廊住，金琉华盖，香檀暖烟，巧亭俊阁。紫云岭上，云雾缭绕，薄紫雅蓝，倚素而誉。顾生灵之妙曼，品山间之奇华。畅如玉之温宛，沐云雾之迷幻。故名之“隐雾山庄”。
　　非凡之地，必有非凡之人。非凡之人，必拥非凡之名。
　　当今江湖，若提起风云人物，人们的脑海中首先便会浮现出一个卷带着狂气的名字——沈凌。南海巨商沈宏之子，天赋异柄，十六岁便初出江湖，震动四海。
　　只是数年之后，沈凌突然引退，利用家产巨资，在远离尘世的紫云岭之上建起一座华美的山庄，并宣布再不问世事。如同他突然震动江湖之日一般，他的引退同样使人惊诧。后来有人说他是遇到了命中注定的女子，从此与他双宿双飞，逍遥天外。
　　此言一出，不知有多少闺中女儿为之黯然垂泪。然而，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那个俘获了名动江湖的青年才俊的神秘女子到底来自何方。由此，江湖中的奇迹便成为了传说，在众人的口中相互流传，变幻出各种不同的版本，以供茶余饭后的暇想漫谈。
　　虽为引退，但沈凌却依然有所作为。一年之后，隐雾山庄开始派人四处寻找天分高绝的孩子，引入隐雾山庄，与他的师父方连一起，将山庄作为教馆，教授武艺与术力。
　　西炎古境，孕育着神秘的力量。一部分人天赋异柄，能够操纵自然之气，自古以来形成一个有别于武术的流派。他们清心寡欲，励炼自身以求达到天人合一之境。此力称之为“术法”，能够运用这个力量的人则被称为“术士”，沈凌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数年后，独立于江湖之外的隐雾山庄喜获麟儿。小公子出生当晚，紫云岭上轻烟弥漫，映得那勾残月也透出了隐隐的紫色。沈凌引以为奇兆，便为儿子起名为烟月。小烟月从小生得一副乖巧的样子，粉团的脸，明杏的眼，樱桃的唇。他似乎是集聚了天地间所有的灵力与精华所生，小小年纪便超越其父，即使隐雾山庄并不涉足江湖之事，紫云烟月的名声也慢慢地为人所知。
　　世间存在着一些冥冥之中的东西，无形地将人们纠缠在一起，使人无法摆脱。对于不能理解，却又无能为力之事，人们往往会为之寻找一个借口。那些冥冥之中的暗能被称为“宿命”，当宿命降临时，人们便失去了与之抗争的勇气，或无可奈何，或安然接受。
　　紫云岭的市集与周边的村落虽小，但整体的人口却依然能抵得上一个小规模的市镇。即使凡尘的喧嚣传不到紫雾环绕的山涧，而山中之人却仍会涉足万丈红尘。特别是在好奇心旺盛的孩童时代，特别是那些喜欢到处跑，但又被禁足在家中的调皮鬼。
　　烟月十岁了，却从未下过山去。沈凌以他还小，母亲会担心，要等他长大之后才能下山为由，把他禁足在山庄内。其实这也并不是没有缘由，自沈凌引退之后，仍有许多人来到紫云岭附近徘徊不去，想要找到他再次一决高下。他最宝贝的儿子天分虽高，却年纪尚小。一旦卷入其中并发生万一，其后果沈凌根本无法想象，也不能承担。
　　于是烟月便只能指望疼爱他的师兄师姐们，小小年纪便知道利用可爱的脸蛋与小孩子特有的撒娇。其中便也有敢冒大不违者，被缠得毫无办法，只得将之答应下来。
　　“下山之后可千万别到处跑！一定要拉着我的手不能放开！”
　　“知道啦师兄！一定不乱跑！不放开！”
　　下山之前约法三章，等到下得山来，却立即将之抛到了九霄云外。世俗繁华，虽当不上车水马龙，却也堪称人潮澎湃。各式各样的新奇事物不断地涌入小烟月的脑海之中，使他目不暇接，眼花缭乱。奔走的行商将琳琅满目的商品装载到各自的小摊上大声的吆喝，赶集的人挑着或大或小的担子，在各处穿棱往来，争讨价格。也有与烟月年龄相近的孩子们，并没有大人的带领，却成群结队地高声笑闹着一涌而过。
　　小烟月原本胆子就大，有时也仗着师兄师姐们的疼爱而撒娇任性。眼下一兴奋起来，却是什么也顾不得，争脱师兄死拽着他的手，跑到自己想玩的地方去。只可怜了冒着回去被庄主与方师父抽筋剥皮的危险带他出来的倒霉师兄，要跟着他在人流之中窜来窜去。烟月人小，要看什么东西的时候都被面前高高的大人们完全挡住，不服气的他就拼命在人缝中挤，一直挤到最前面。他的师兄可没他在身材上的优势，看着小师弟穿着粉缎锦褂的身影在人群中乎隐乎现，正要刚他捉住，粉衣小人儿又一闪，灵活地跑到下一个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的东西那里，让跟在身后的师兄追得焦头烂额，汗流颊背。
　　一个穿着明艳锦衣的可爱的孩子在喧嚣的市集之上跑来跑去，立即吸引了过往人们的视线。只是这些视线之中，却并非全都带着善意。
　　“师兄？”
　　直到不知不觉中跑到了一个人烟稀少的角落里，烟月才发现自己的身边空空落落。
　　“师兄？师兄！师兄！”
　　大声地叫喊，却并没有得到回答，小烟月这才急了，只得往来时的方向跑去，在空落的巷子之中四处寻找。等出了巷子，方才发现眼前的街道如此陌生。
　　“师兄跑到哪里去了嘛？”小烟月一边不断地埋怨着早被自己抛弃到一边的可怜的师兄，一边在街上闷闷不乐地嘟着小嘴走着。看了看日头，已至中天的艳阳正辣辣地照射着大地，双目所及之处，一片亮白。
　　“小弟弟，你怎么了？”
　　听得一个有些许沙哑却带着温和的善意的声音自头顶响起，举目所见，一个衣着朴实的老妪正面带微笑看着自己。
　　许是因为在别人眼里看来，红着眼圈的烟月十有八九是从未出过门，在市集上和大人走散，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可怜孩子，所以忍不住过来问问。在老妪的询问下，小烟月一五一十地将缘由告诉了她，连自己的身家也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连带着出来的，还有眼角因找不到师兄的焦急而溢出的泪花。
　　并不是什么都不怕，而是在看到新鲜之物的时候，便将害怕与师兄一同抛到了脑后。现在害怕回来了，师兄却并没有一起回来，只剩下自己一人被陌生的城镇与人群围在其中，寂寂孤单。
　　“原来是隐雾山庄的小公子啊，”老妪笑着用手绢给他抹去溢出的泪花，“别哭啦，不着急。老婆子我正好要到隐雾山庄去送东西，这就带你回家好吗？”
　　“可是……可是师兄还没找着，”小烟月眼睛转了两圈，嘟着小嘴说，“要是丢了师兄，爹爹肯定会骂死我的！”
　　小烟月哪里会担心那个被他连累的倒霉师兄，不过是因为如果被别人带回家去，自己偷偷跑下山的事就会被父亲知道，到了那时，虽然向来疼爱自己的父亲从未罚过自己，却免不了挨一顿臭骂。如果有师兄在一起的话，就算被知道偷偷跑下了山，被骂的也只是带自己下山的师兄。既然在心中打着这样的小九九，小烟月自是怎么也得和师兄一同回去的。
　　也不知是否看穿了小烟月心中打的算盘，老妪对他说，“你师兄丢不了，他要是找不着你，自然会回山庄去找人帮忙来找。还不如让我先送你回家去，免得你家里人着急。”
　　小烟月用他那灵活的小脑瓜子想了想，觉得老妪说的话的确在理。找不到自己的话，师兄就会回山庄里去叫人了吧？这样一来偷偷跑出去玩的事也会被知道，不过反正师兄先回去，要教训也已经教训过了吧？
　　于是小烟月便拉起老妪伸向自己的手，跟着他一路走去。从热闹的集市走到了冷僻的小巷，从赶集的镇子走到青葱的郊外。一条在阳光下浮着耀目金粼的溪水自高山之上的石缝间欢跃而出，叮咚而来，横呈于绿郊之中。
　　“婆婆，这条不是上山的路。”
　　明媚的风景带着翠绿的底色与耀眼的水流，令小烟月眼前一亮。如此清澈漂亮的溪水在来时的路上可没有看到过，如果有经过的话，爱玩的小烟月早就将它记下，万万不会忘记的。
　　“小公子，这条路是捷径。走这条路比原先那条快多了。”
　　烟月想了想，然后摇摇头，使劲地挣脱了用力地拉着自己手腕的那只干枯的手。
　　“下山的时候师兄说过，上山只有一条大路，其他的路都是兽道。所以只要找到上山的路口，一直沿着大路往上走，就能回山庄了。”看了看周围，烟月露出疑惑的神色，“这条路不是兽道，兽道我见过，很窄，长了很多的杂草或都有大块的石头。但也不是上山的路。”
　　老妪依然笑得和善，声音却突然扭曲。
　　“小公子，要不要走这条路，可由不得你了。”
　　老人佝偻着的身体慢慢地展开，皱巴巴的脸皮也渐渐地丰腴起来，在烟月圆瞪的双眼中变成了一个窈窕的女人。只是那个女人纤长的手指上却长着如钩的利爪，妖笑着的脸庞透出非人的青紫，并蔓有灰黑的脉络浮出皮肤，狰狞而恐怖。
　　冥妖！

作者有话说

　　整理章节，修改错别字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