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文礼

2、如云公子翩跹来

　　一个词语迅速在小烟月脑海中闪过。他曾多次听父亲和师父说起，也曾看到一位善画的师姐所绘的冥妖的图画。冥妖生于地底的黑暗，起初只是一团比黑暗更浓稠的物质，然后慢慢地变成了有生命的异形的东西。天长日久，这些异形的生命慢慢地成长，生出智慧，并最终幻化人形。这便是来自地底的异类——冥妖。
　　冥妖连年扰乱人间，最初只是零散游兵，只等官府派出卫兵或术士将之消灭即可。但近年来却时常得见一支支冥妖的队伍穿梭人世，规模渐扩。在其它地方，人类与冥妖的战斗初始，却还没有找到有效的制止冥妖入侵的方法。到如今，连隐于众山之中的紫云岭也出现了冥妖的踪迹，可见形势之急剧。
　　比起官府的军队，隶属于炎帝的术士与民间的术士在消灭冥妖的方面来看，却更加的彻底与有效，甚至有些人更是将与冥妖一战作为修习的目的。在江湖上被传为“紫云烟月”的沈凌的儿子，虽然年仅十岁，却已经拥有了独立对付眼前并不特别强大的冥妖的力量。然而向来被保护在温室之中的小烟月却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冥妖。经验的缺乏成为了战斗之中的致命硬伤，虽然有大量的知识堆积在他的脑海里，但身体却从未历经真正的战斗。所以当这个冥妖伸出利爪，想要将他抓走之时，小烟月呆立在原地，似乎被加上了什么咒缚一般，竟不得动弹。只得又急又怕地眼看着钩爪在眼野中带着黑电，迅速向自己的方向疾驰！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萧声破空而来，几条透明的似乎画着什么图案与文字的轻纱急速地飘到了烟月面前，缠住了冥妖的尖爪。
　　“什么人？！”
　　透明的轻纱似乎并没有实体，而是由凝固之气组成。但这股气却带上了强大而奇诡的力量，如芒似刺地绞缠着冥妖的双爪，在它惊恐的目光之中慢慢地渗入体内。冥妖痛苦地号叫起来，脸孔与身体都逐渐扭曲，青筋暴起，似乎其中的血液随时都会在不知名力量的压迫之下喷薄而出。
　　冥妖想要挣扎着脱逃，却在下一瞬间被一张飞驰而来的白色符纸贴在了额上，再也无法动弹。一阵云蓝色的光茫从天而降，将它罩在其中，萧声再次响起，原本柔和的光茫将冥妖死死困顿，放出刺目的异彩。冥妖惨叫一声，在这阵光茫之中渐渐地消失。
　　小烟月仍然呆立在那里，在他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之时，冥妖便已被那股奇妙的光华消灭。轻如羽翼，柔若春水，暖如艳阳，疾如夜风。似凝天地之精气，创世间之奇景。要怎样纯粹的灵魂才能够造就如此美艳动人的色泽，何等清逸灵渺之人，方能体万物之根本？
　　光茫散尽，出现在小烟月眼前的是一抹与那道神奇的光茫同色的身影。那是一个看起来在十五岁上下，似乎是从画仙绘于生宣之上的轻墨山水中走出的少年。月白衣袂随风翩飞，祥云刺绣轻彩起舞，温润如玉皎皎如月，纤风体态清雅飘逸。长发如波墨山水，一泄而下，眉眼似远山轻黛，风雅儒俊。手持一管纯色青玉长箫，其上挂着墨色织穗，在轻风艳阳中摇摆，好不自在。
　　“小弟弟，你还好吧？有被伤到吗？”
　　少年的声音也如他的人一般，似乎透着一股灵动轻风，乘于祥云之上。仿若他生来便该居于九霄之顶，翱于万里长空。
　　烟月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人，似乎是从水墨画里走出的神灵。他呆呆地望着唇角含笑，用温和的声音向自己询问的少年，直到少年问第三遍的时候才回过神来，急忙摇了摇头。
　　“没有没有！”立马将刚才的危险抛到脑后，小烟月带着激动，用崇拜的目光看着救了自己的人，“大哥哥好厉害啊！刚才那个是冥妖吧？一下子就把它打跑了呢！”
　　少年笑了笑，伸出手揉揉他的头发，小烟月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似乎艳阳终于突破表面的肌肤，直入心底。
　　“连紫云岭也不太平了呢……”
　　叹息似的自言自语之后，少年笑了笑，在小烟月面前蹲下身来，“冥妖成形之后就会变成与人类相似的样子，稍有些道行的冥妖便会像刚才那只那样，将自己的本来面目隐藏起来，披上人类的外皮，不过通常都不能维持多久。最近在各地出现的冥妖渐渐多起来了，可不能到处跑哦，它们最喜欢吃像你这样的粉嫩嫩的小孩子了呢。”
　　“是会被吃掉吗？”小烟月却只是惊诧地瞪圆了眼睛，而丝毫没有感觉到其中的可怕之处，“那么，大哥哥一定会把他们全都打跑的吧？就像刚才一样！”
　　少年无奈地笑了笑，打量了一下烟月，然后问道：“小弟弟，你也是术士吧？”
　　“嗯！”烟月点点头，骄傲地说：“我爹爹可是天下最厉害的术士哦！不过大哥哥也很厉害！”
　　少年笑了笑：“那你也要快快成为和你爹爹一样厉害的术士啊！”
　　“嗯！”小烟月稚嫩的脸蛋笑得灿烂，“那我以后也会像大哥哥这样到处去消灭冥妖吗？”
　　“是啊，为了能够早日击败冥妖，你就争取快点长大吧。”少年站起身来，面露愁凝地自语道，“冥妖已经渐渐地开始集结了……乱世将至，就算是遗世独立的隐雾山庄，又能安宁多久呢？”
　　“大哥哥，我们山庄不怕冥妖，有我爹爹和师兄师姐们在，他们都很厉害的！”
　　“山庄……？！”
　　听闻此言，少年的脸色刹变，白皙的皮肤突然间便失了润泽，蒙上了一层青灰。
　　“嗯！”烟月丝毫没有注意到少年的异样，指着顶上云雾缭绕的奇峰说，“就是那座山上的山庄，我和爹爹方师父还有师兄师姐们一起住在那里的，叫做‘隐雾山庄’，很好听的名字吧？”
　　“那么……你是……”
　　“我的名字叫烟月，爹爹取的！”烟月歪着脑袋问，“大哥哥呢？大哥哥叫什么名字呢？”
　　“那么，你就是隐雾山庄的‘紫云烟月’了吗？原来如此……”少年露出古怪的笑容，像是没听到小烟月的提问一般自言自语。
　　“大哥哥？”
　　小烟月奇怪地想要去拉拉少年的衣角，然而此时，耳朵里却听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大声地呼唤的他的名字。是师兄！烟月高兴地回过头向声音的方向跑去，迎上了一路寻来的师兄。可怜的师兄刚进镇子不久就丢了小师弟，害得他什么事都没办成，只得焦头烂额地到处寻找走失的小师弟。后来打听到有人看见一个老妪带着个衣服样子和烟月差不多的女孩走出了镇子，他一路寻来，这才在这条小溪边上找到了走丢的小烟月。
　　“谢天谢地！我的小祖宗，回去铁定被师父骂死，我可再不敢带你下山了！”
　　小烟月可不管师兄被自己害得多惨，带着些许兴奋与些许害怕将刚才发生的事都讲给师兄听，可怜的师兄听得脸一阵青一阵白，几乎就要晕倒在地。
　　“有冥妖出现？！我们得快点回去告诉师父！”听完之后，师兄又问烟月，“那位救了你的公子呢？得好好谢谢人家才是！”
　　“大哥哥在那边……”
　　烟月转回身向刚才的地方跑去，然而在艳阳照耀之下的流淌过翠绿底色的溪边，那个水墨画一般的少年却如同被清风捎带而去，再不见踪影，只余见证了一切的溪水在潺潺地独自流淌。
　　回到山庄，出乎烟月的意料之外，却没有见到爹爹。其他人都说不知道庄主的去向，二人这才舒了一口气，以为能够逃过一劫，谁知正好撞到了方师父的枪口上。师兄被赏了一顿臭骂，不但要领板子，还得跪柴房。烟月也被方师父教训了一顿，但由于今天遇到了冥妖，怕他被吓坏，便没再罚他，只叫了侍女将他领回去梳洗干净，早早歇下。
　　由于得到了有冥妖在附近出现的消息，全庄的人立即集合起来加强了防卫，并派出弟子到紫云岭下的各处市镇打探消息。沈凌似乎在一夜之间憔悴了不少，眼窝深深地凹了进去，下巴也浮出青影。烟月想要像往常那样跑到父亲身边，却被沈凌看他的眼神吓住。
　　那是即厌恶又痛惜的眼神，往日神采奕奕的双目中充满了血丝与疑云。烟月难得怯声地乖乖向父亲请安，又问母亲在哪里。听到这句话之后，沈凌的目光先是一狠，然后笑得奇怪。
　　“娘亲有事出门了，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最近山庄里忙，外面又有冥妖出现，月儿乖，不要到处乱跑，免得让你娘亲担心。”
　　烟月只得听了父亲的话，跟着侍女回到房里。有一种古怪的感觉在烟月心中升起，只是他还如此年幼，年幼得无法分清心里的古怪到底来自何方。娘亲去了哪里？爹爹为什么那么奇怪？还有出现在紫云岭的冥妖……
　　想到这里，烟月放下手中的书本，爬在桌子上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天空依然那么明净，虽然没有看到太阳，却像是被阳光抹了一层金。蔚蓝的底色上飘着几丝淡淡的云彩，使他在不知不觉中想起了昨天在溪边救了自己的那个水墨画般的云蓝色少年。
　　对了，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呢……大哥哥的名字一定也像云朵一样吧？轻轻的，飘飘的，似乎与人间的一切无关。可是大哥哥又是那么厉害，一下子就将冥妖解决掉。想到这里，脑海中又回响起了少年的话。
　　“那你也要快快成为和你爹爹一样厉害的术士啊！”
　　冥妖出现了，大哥哥现在也一定在与冥妖作战吧？所以自己也要快点长大才行，长大了就能去找大哥哥，和他一起击败冥妖！
　　烟月想要去找父亲，却被告知父亲正在闭关中，谁也不见。于是烟月便只能去找全山庄他最不喜欢的严厉的方师父。
　　方连十分惊讶，这个最不待见自己的小子居然主动跑来找自己学东西，莫不是天要下红雨？不过对于这事他倒是十分的欣慰，眼下冥妖现于紫云岭，正是用人之际，如果天赋异柄的烟月能快点成长，也是幸事一件。于是方连便抽出许多时间专门指点烟月，使他能够成为日后隐雾山庄乃至全天下最强的术士。
　　冥妖的阴云渐渐地向美丽的紫云岭逼近，在山下各处打探的弟子们纷纷传回冥妖开始侵挠人类的消息。但由于大多是些游散零碎的冥妖，所以汉阳便也只是派出术士们在各地巡回消灭冥妖，民间的术士与武者也相继投入了与冥妖的战斗之中。
　　隐雾山庄从来没有这么冷清过。自从冥妖出现，师兄师姐们都被派到附近的城镇里去帮助山下的百姓了，父亲沈凌也时常不见踪影，只有方师父还留在庄里主持大局。烟月时常吵着要娘亲，却被告知他的娘亲回娘家去了。烟月又问娘家在哪里？侍女姐姐们也不知道，只告诉他娘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所以娘亲要很久很久才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