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各自登山，山顶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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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鸟叽叽喳喳的叫声把沈渊吵醒了，窗外刺眼的阳光直射在他脸上，睁开眼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把头埋进被窝里缓了一会再睁开，看到的却是蒋深的后背，晨光点亮了屋子，他看的很清楚，蒋深清瘦的后背蝴蝶骨间有一块纹身，尺寸不大，颜色很浅，应该是前几年纹上去的，那是一只风筝，曾经应该是紫色的，但现在已经变成了淡紫色，风筝代表什么呢？他为什么要纹一只风筝？他渴望…飞天吗？和太阳肩并肩吗？
沈渊把头脑里乱七八糟的流行语甩出去，可能他把头摇得太剧烈，头发时不时的扎刺着蒋深的后背，蒋深感觉痒痒的，转过身就看见沈渊在摇头，他被那傻样子逗笑了，“你在干嘛？蹦迪吗？”
沈渊被发现了，尴尬地摸摸脸，开玩笑说，“想把脑子里的水甩出去。”
“还没洗脸呢，脑子里就有水了？”蒋深调侃他。
“我乐意！”
沈渊扬起下巴表示不屑，也看到蒋深刚睡醒的模样，不像电视剧男主那般，睡了一觉起来还是那么帅气逼人，蒋深的样子很真实，头发乱糟糟的还会有几缕戳进鼻孔里，眼皮也因为没睡醒变成了三层，但又没有想象中的邋遢，没眼屎，没口水，倒是脸颊因为刚睡醒红彤彤的。
可能蒋深的脸太红了，映得沈渊的脸也红了。
蒋深没理会沈渊的起床盯，隔着被拍拍他，“起床吧！我做早饭去。”
“哦…”这人可真没情调！
吃早饭时，蒋浅并没有出现，沈渊好奇地往她屋里看，被倒牛奶的蒋深发现了，拿筷子敲他的碗，“姐姐还没起来，吃你自己的。”
“嘿嘿，关心一下嘛。”沈渊咬了口面包憨憨地笑。
蒋深把牛奶推到他面前“快吃吧，吃完我送你回家。”
“你老着急我走干嘛？”沈渊不乐意了，又把牛奶推回去。
蒋深看他这样无奈的笑笑，“没着急，我有事。”
“啥事？”
“我要送姐姐去医院做血常规。”
“哦…我能去吗？”沈渊又咬了口面包小心地看着蒋深。
蒋深盯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回答，“想去就去吧，没有你想象中的好玩。”
“我没觉得好玩，抽血多痛啊，你这人又很没劲，浅姐肯定不舒服，我去了能分散下她的注意力。”沈渊笑嘻嘻的。
快十点的时候，蒋深去叫蒋浅起床，沈渊不好意思再进女生的房间，只能在门口等着，瓦屋间距离很近，几乎走几步就到了另一个人家，这一片多半住的都是老年人，起得早，这个时间有在大街上听广播闲逛的，有已经三五成群下上了象棋的，还有洗完了衣服一件一件拾起，往路灯间悬着的绳子上挂的。
沈渊自打记事起就住在城里，家庭条件好，也没什么农村的老家，亲戚们基本都住在身边，所以他没见识过乡间朴实的生活，胡同里可能没有真实的乡村气氛，但仍宁静干净。
“沈渊，走吧。”蒋深搀扶着蒋浅出来，招呼沈渊。
沈渊小跑过去扶着另一侧，“浅姐早上好！”
蒋浅看他机灵的小样跟着笑了，“早，小渊。”
他们去的是区医院，沈渊问过蒋深，因为承担不起市医院的费用，基本一些抽血、小化疗都是在这里做的，区医院很小，进屋也没有消毒水的味道，只有成群的人和忙碌的白色身影。
沈渊一路跟着蒋深，陪蒋浅抽血还做了大大小小的检查，做完这些已经中午了，因为要等检查单出来，他们只好坐在医院的凳子上等。
沈渊觉得气氛有些凝重了，就和蒋浅聊天，把蒋浅逗得直笑，倒是蒋深，像块木头似的也不说话，聊了差不多四十分钟，蒋深就去排队取检查单了，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摞纸，大大小小的都有，沈渊看了一张，上面都是细胞、数字什么的，他也看不懂，只能听蒋深和蒋浅在一旁讨论，他心里默默记下几个数字。
和蒋深蒋浅道别后，沈渊自己打车回家了，偷偷去了沈铁军的书房，用电脑查之前他记下的数字，血小板只有四十多，白细胞只有0.5，这是坏细胞增长的意思吗？
沈渊有点不放心，拿出手机给蒋深发了条短信：浅姐怎么样？今天检查的数据是不是不太好？
没几分钟那边就来回复了，只有短短的两个字：还行。
切！杀马特大高个！不想说就不说，哥有的是方法知道。
但没等沈渊去研究明白，期末的脚步已经逼得他没心思想别的了。
考试当天，沈渊进考场前遇到了蒋深，蒋深递给他一瓶酸梅汤，提醒他说，“别忘了那天晚上我说过什么。”
“沈渊，没有比你脚下更长的路。”
“知道啦！放心吧。”沈渊摇了摇手上的酸梅汤就进了考场。
三天的时间被考试安排的很紧张，但也结束的很快，考完最后一科，学校通知每班都要开一次总结大会，蒋深的班主任是男老师，话不多，除了文理分科的事，也没什么好交代的就提前给他们放了学。
一层楼有三个班级外加一间办公室，蒋深的三班在走廊的尽头，沈渊的一班则在走廊的前头，蒋深经过一班的时候，他们还在开会，他朝靠窗的一排看，沈渊刚好望着门外，看到蒋深就冲他笑，教室灯光很暗，蒋深离得很远，看的很模糊，唯独沈渊最清晰。
期末考试结束，没发成绩前学校给学生们放了几天假，陈世健又张罗大家一起聚餐，但沈渊不愿意去，他想趁着这几天假期把蒋浅的病情弄明白了。
放假的第一天，沈渊就深入胡同开启了纠缠蒋深的路程，今天是蒋浅去输血小板的日子，沈渊不懂为什么要输血小板，血小板少就要输血小板吗？那有用吗？他把疑问抛给蒋深，蒋深回答他，“姐姐不想化疗，但不化疗坏细胞会吞噬白细胞，如果没有血小板造血继续生成白细胞，人就会死掉。”
沈渊对死亡没什么概念，他在成长道路上一直被保护的很好，即使他已经是一个有思想有独立能力的青年人了，但沈铁军和陈素艳从不让沈渊接触死亡一类的事情，烧纸、上坟、看病的活动也不让他参加，就连清明节，陈素艳都会往沈渊身上洒水，嘴里还念叨什么，所以沈渊纵然知道死掉是什么意思，但却不清楚死掉意味着什么。
沈渊第一次看到医院的住院区，才知道原来一间病房可以住那么多人，好像是大通铺一样，蒋深告诉他，这是因为医院病人太多，床位不够，增加的临时病床，无处安放都会放在这种大病房里。
血小板是需要提前预约的，输血小板的程序也很繁杂，需要核对病人的基本信息，并且必须要两位护士同时在场，签好字，挂上血型牌再贴张警示一切才算完成。
沈渊在生物书上见过血小板，只知道是红色椭圆型的，但眼前这一大袋血小板却是棕黄色，他凑近去看，却看到袋子上标着的价签：7000元整。
这么贵？一袋血小板要七千？沈渊回头看蒋深，蒋深坐在病床边玩手机，他的手机是那种老式的按键机，什么游戏也玩不了，顶多就是一个俄罗斯方块，蒋深倒是乐在其中，俄罗斯方块都快被他玩通关了。怪不得他不是节假日也要去发廊打工，那他是不是还有别的工作？
沈渊搬个凳子坐到蒋深身边，挤眉弄眼的盯着他。
“有啥事就说。”
“嘿嘿，你除了在周哥的发廊工作，还在哪打工？”沈渊问他。
“很多，奶茶店啊，餐厅啊，台球厅啊什么的。”
沈渊很惊讶，“这么多不耽误你做别的吗？”
“我还有什么事可做？”
“玩游戏啊，旅游啊，逛街啊什么的。”
“没有那闲心。”
“那学习呢？你还有时间学习吗？”
“挤时间呗，我工作的地方都很宽松，也不忙，在餐厅也只是洗碗，不做服务员。”蒋深又通了一关，抬头看躺着的姐姐。
“可是你这样不累吗？每天都是打工打工打工，打完工还要学习，也没时间放松一下，捯饬捯饬自己，搞得你身上都没什么好味道，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身上就一股染发膏的味道，你……”
“沈渊，我没时间的。”蒋深打断沈渊，转过头看他，“我没时间玩，也没时间打扮，更没时间培养什么爱好，现在这样，忙碌、为钱活着、为姐姐奔波，这才是我的生活。”
沈渊看着蒋深的脸，额前垂着几缕碎发，眉毛浓密，眼圈周围是淡淡的青灰色，鼻头有一些黑点，嘴唇轻抿，颜色是好看的蜜粉，下巴长出了胡茬，头发右侧被烧掉一半，梳成了三七分别在耳后。
十六岁啊，其实本该像沈渊一样，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但蒋深无可奈何，有些东西失去了便不要了，蒋深只会抓住自己该抓住的，放下那些该放下的。
“姐姐，难受吗？”蒋深因为蒋浅翻了个身站起来询问她。
蒋浅皱着眉说，“还可以。”
“不舒服就说，会发抖吗？”蒋深给她掖了掖被角。
“不会。”蒋浅扭头看着沈渊，“小渊，你不用一直在这陪着我的，有深子在这儿就行。”
沈渊开朗的笑，“没事儿的浅姐，学校都放假了，我有的是时间。”
确实有的是时间，剩下的三天沈渊每天都往胡同里跑，他充分利用自己记忆自行车的能力搞熟了沙柳胡同里每家每户的位置和人数。
胡同里有一位大爷，天天叼着根烟杆子，沈渊只在历史书上看到过这种烟，因为好奇他很快就和那位大爷混熟了，也知道了蒋深的烟原来都是自己卷的，还是这位大爷教的，怪不得味道那么淡，很适合他那样的人。
陈世健这几天一直给沈渊打电话约他出去玩，沈渊都拒绝了，理由嘛，没有理由，他不知道蒋深愿不愿意把自己的事跟别人说，沈渊自然也不想多嘴。
在陈世健的骚扰下，五天假期就过去了，迎来的就是期末考试成绩的发布，三十中是传统的名校，一般只有家长会的时候才会打出成绩单，平时大型考试都会在教学楼大厅的墙上张贴年级大榜，这次市联考不仅会排出年级的榜单，还会在后面列出一行市排名。
大榜张贴后马上就围了一群人，沈渊躲在外围不敢进去，陈世健知道他紧张，自己钻进去看成绩却再也没出来过，沈渊攥紧拳头，牙齿都慌得打颤，这是中考后他面临的第一次考验，心太慌了，他自认自己不是那种能轻易调节情绪的人，要是这次考砸了，他不知道以后要怎么面对所谓脚下的路。
“嘿！”沈渊被人拍了一下，“害怕？”
沈渊真的是凭着自己的条件反射在点头，怕的小脸都白了，蒋深笑笑，“我去给你看。”
“别…”沈渊抓住他的袖子，“别出不来。”
“放心吧，我个儿高。”说完蒋深就挤了进去。
这话是对的，榜前堆着的人墙里伫立着一颗黑色的毛球，那就是蒋深的。
蒋深挤到中间就看到成绩了，往回返的时候看到人墙后颤颤巍巍的沈渊，就想逗逗他，挤回他身边，蒋深遗憾的摇摇头，“沈渊，再接再厉吧。”
沈渊被这一句再接再厉打懵了，他脑海里开始回放起从小学到现在的荣誉，不管是考试还是比赛，他总是排在前面的，有的时候他自己都有些飘飘然，好像这些东西得到的太容易了，结果中考的失利给他当头一棒，他的心被吹下来了，却吹到了河底，变成块臭石头。
“皇上！第一！第一！”陈世健终于从人堆里挤出来，跑到他身边，抓着肩膀就开始晃，“沈渊！第一！你是第一！年级第一！还有市排名也是第一！你他妈太厉害了吧！”
“真…真的？”沈渊还没从自己伤感的回忆中缓过来。
“废话！当然是真的！”陈世健又捶了两下沈渊的胸口，转身对蒋深说，“深哥，我小瞧你了，你挺厉害呀，年级排233，偷摸学习也不叫我，我还以为你和我统一战线了呢！”
“我尽力去迎合你了。”蒋深低头看沈渊，这傻孩子还没缓过来呢。
王佳琳也朝他们跑过来，高喊着，“沈渊！班长！我膜拜你！我他妈爱你！你是个人吗你！”
沈渊直勾勾的盯着人看，“我…我咋不是人了？”
王佳琳兴奋地抓着头发，“班长！你年级和市排名都是第一！你全占了！你是不是把百度百科吞了？快告诉我！怎么做到的！”
在得到两个人的证实后，沈渊抬头看着告诉他再接再厉的人，那人躲避他的眼神又被他盯得无奈，开口解释，“我就想逗你玩玩儿。”
“操你妈！蒋深！我要杀了你！！”
沈渊跳起来抓住蒋深的脖子就不撒手，给旁边的两位不知真相的人士吓得赶紧去拦，蒋深盯着恶狠狠看着他的沈渊，心里响起了一句话。
“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沈渊也在凝视你。”
愉快的放榜时刻结束，就该回到自己班级等候下一步指示了，林升平昨天给沈渊发了短信，让他在放榜后来找他，沈渊去了，走到林升平身边的时候，林升平低着头，桌上还有湿乎乎的纸团，沈渊顺着他的后背说，“林老师，不是吧，哭啥？”
“你…你个小屁孩懂啥？”林升平抽泣的抖动肩膀。
沈渊又摸了摸他的头，“老师，你再哭以后真娶不到媳妇儿了。”
“那我不哭了。”林升平一听这话立马挺直腰板，擦掉眼泪，和沈渊说正事。
等大家全部都回到自己班级后，林升平带着一沓纸进到一班，站在讲台前沉默了好久才开口，“大家都看到自己的成绩了吧，不管考的怎么样，都不要放弃，有坏就有好，有退步就会有进步。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看着前方，你们还有更远的路。”林升平捋平手上的纸，“之前也说了，期末考试后就面临文理分科的事情，可以按照自己喜欢的或者你的考试成绩来选择，这是有关以后的高考，非常重要，希望同学们认真思考…还有我想说的是，无论你们选择了什么，都要相信自己是对的！老师也会一直支持着你们，无论你们暑假回来是否还是我的学生，我都会心存感激，心怀回忆，你们的每一张脸我都刻画在了脑海里，以后也会多翻出来看看，今后你们的学习生活会更艰苦，前方的路还很长，这其中会有黑马出现，也会有星辰陨落，我希望你们都是前者。最后一句…林老师永远爱你们！”林升平终于憋不住了，捂着脸哭了出来。
“林老师…”
“林老师我们也爱你！”
“林老师！我祝你早日娶到媳妇！”
“林老师我舍不得你！”
“哭啥！林老师！我选理！你躲不掉我的！”
“林老师…虽然我物理很差，但我的物理老师很好！”
沈渊看着讲台上哭成泪人的林升平，还有讲台下抽泣、哭喊的同学们，他的心也逐渐扭成一团，高一一班是一个大家庭，这话说的很俗，但真的是这样，沈渊担任了一年的班长，高一一班从未让他操心过，大家好像拧成了一股绳，一种叫做同学情的东西支撑着他们，他很舍不得高一一班，更舍不得这份情。
“好了，你们快填表吧，这才是正事！有什么想说的私底下说。”林升平抹掉眼泪，“沈渊，把表格给大家发下去。”
“皇上，你选理呗？”陈世健探头看沈渊手上的纸。
“废话，你要选文？”
“当然不，奴才誓死追随陛下！”陈世健抱拳深深地鞠了一躬。
“王佳琳，陈小霞，你们选什么呀？”沈渊拍拍前桌两人的后背。
王佳琳挥挥手上的表格，“我俩都选理，嘿嘿，班长你是摆脱不掉我们的哦！”
沈渊冷哼一声，“求之不得。”
今天的午休铃声打响意味着暑假真的来了，沈渊众人都在三班门口准备围堵蒋深，逼他说出选文还是选理，蒋深刚一出教室门，没等沈渊他们扑上去，他举起双手投降坦白“我选理！”
“切！没劲。”沈渊挥手示意大家都退下，五人说说笑笑地并肩出了教学楼，经过一班的时候，蒋深习惯性往里看了一眼，黑板上潦草的写着几个大字——
“各自登山，山顶见。”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各自登山，山顶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