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宣] 限量供应》斯年方知

6、正文5

　　孟美岐的回忆，随着走廊里传来的小孩子奶声奶气的问话声戛然而止，本能的疾步走上去迎门。Max本来有点怯生生的问她的二厨有没有看到爸爸在哪儿，转头就看见孟美岐笑的憨厚的脸贴近她重重亲了一口。

　　“你妈妈呢？”

　　“妈妈让我先进来，她去停车了。”

　　孟美岐点点头，一把搂起小豆丁儿往外走，虽然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在一起生活，但两个人的默契依然在，既然去停了车，那就是要长时间停留一会儿，确实也到了午饭时间，带着Max一起吃个饭，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的。

　　孟美岐和Max鼻尖儿对鼻尖儿的做了阵子鬼脸，逗得小豆丁儿嘿嘿嘿的笑。Max从长相到性格都和孟美岐如出一辙，除了撒娇的时候几乎看不出吴宣仪的基因在这个小家伙身上留下的影子。多数时候Max都害羞拘谨，说话做事都一板一眼活像个老学究。但比起有些过分内敛的孟美岐来说，在许多长辈的宠溺和呵护下长大的Max还是要更加活泼和古灵精怪，虽然Max还不明白为什么父母突然就不在一起生活了，但是似乎两个人给她的爱只多不少，太复杂的问题，Max还不到能够理解的年纪，毕竟她只是个五岁的小朋友，她的复杂命题是能不能在自己的小兔子碗里把胡萝卜和番茄变不见，以及第二天要给班里那个会跳芭蕾的漂亮前桌小姐姐带什么零食。

　　吴宣仪已经在临窗的座位坐好，餐厅的服务员也很有眼力见儿的把儿童座椅安置妥当，孟美岐走过去提溜着Max坐好，然后也在吴宣仪对面坐定，抿了一口清水，眼神儿在吴宣仪面前的餐具上徘徊。

　　“在这儿吃？”

　　“对。”

　　“要不带Max吃点儿她喜欢的吧？”

　　“Max一直最爱吃爸爸做的菜啊。”

　　孟美岐嘴角撇了撇，抬头去看Max，Max的双眼皮小眼睛亮晶晶。

　　“我都有好久好久没有吃到爸爸做的菜了！”

　　“你不是最爱吃唐阁的流沙酥？”

　　Max瘪了瘪嘴，眼神儿往吴宣仪身上飘，孟美岐叹了口气，伸手去揉了揉Max的脑袋。

　　“宣仪，你想吃什么？”

　　“意面就行。”

　　孟美岐点点头，揉脑袋的手转去捏了一下Max的包子脸。

　　“我打电话给唐阁那边让他们做一份流沙酥，小段阿姨去取一下就好。”

　　Max这才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转头想往妈妈怀里躲，但是碍于被座椅困住，只好低着头去抠座椅的边。吴宣仪看父女俩的互动心里也是暖洋洋，站起身把Max捞回怀里，Max窝在妈妈怀里甩着两条小短腿笑的开怀，孟美岐凑上去亲了下她的脑门儿，正巧赶上吴宣仪也低头看Max，两人的呼吸打在一处，熟悉的香气盈在鼻息之间，孟美岐往后退了两步，抓了抓衣摆。

　　“那我去做，先让他们送点小点心过来，我很快就回来。”

　　后厨的孟美岐快速的在沸水里丢了一把海盐，意面随后也应声而下。欧芹和大蒜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成了碎末儿在案板上码的整整齐齐，花椒粒儿伴着一点辣椒圈，是吴宣仪喜欢的口味。

　　中午时段客人不算多，例行菜单已经运作了很多年，二厨也不是不可以驾驭。孟美岐带着意面和漂亮的芒果挞回到吴宣仪面前的时候刚好是离开的第十五分钟，帮母女俩摆好桌，孟美岐去换了便装才又落座。

　　坐下之后孟美岐才看到吴宣仪的盘子还像她五分钟前离开那样规整，随口问她。

　　“怎么不先吃？”

　　“等你一起才行。”

　　抬头望向吴宣仪的眼睛多了一分躲闪，但是对面的漂亮女人似乎恃靓行凶，招牌笑眼坚定热烈。

　　孟美岐叹口气。

　　“宣仪……你知道的。”

　　这几年她见多了孟美岐退缩的样子，但她也清楚的记得她生猛的、勇敢的、温柔又坚强的爱人，似乎是在某个夜晚轰然消失的。

　　-

　　Max满周岁那年，瑰雅餐厅收到通知，她们将迎来几个特别的访客——米其林监察员。

　　小孟主厨的紧张和焦虑肉眼可见的迅速生长，吴宣仪五个月的长假还有快两个月的剩余，于是狠了狠心，带着Max和大包小包的行李，给助理打了二十四小时待命的预防针，一家三口又回到之前生活了快一年的公寓里，孟美岐也把后厨搬回了家。

　　开放式厨房的好处在这个时候也体现了出来，当小孟忙着和锅碗瓢盆作斗争的时候，抬眼就能看到吴宣仪和Max坐在客厅和餐厅之间辟出来的活动区里堆乐高，有的时候还能参与到她们的游戏里去。

　　“Max，你想用什么颜色做你的小车车啊？”

　　吴宣仪发问之后看着Max的小手纠结的抓了捏，又捏了再放，越看越好笑。转头去叫孟美岐看看Max窘迫的样子，结果发现孟美岐的手也在一堆调味料里摇摆不定，一大一小两张本就肖似的脸现在同步进入困局，吴宣仪快速的抓拍了这一幕。

　　休假的吴宣仪有了很多时间打理微博，于是这张照片也自然而然的成为了今天的新动态。

　　“选择困难症原来也遗传［图片］”

　　有很多明星父母出于对孩子的保护，很少会曝光自己孩子的正脸，而一直不算在乎所谓这类规则的吴宣仪，可能在这件事情上也做了少数派，于是“吴宣仪女儿正脸曝光”上了那天的热搜。

　　上热搜这件事情本来对于还在当红女星之列的吴宣仪来说并不算什么新鲜事儿，只是意外的是，在小孟终于顺利的接待了米其林监察员，并且在不久之后发布的上海米其林指南中意外的将瑰雅列为二星之后，不少二流媒体将吴宣仪的这条微博和孟美岐的成功做了营销的关联。

　　假期总会结束，在吴宣仪又开始了进组拍摄之后，孟美岐的名气水涨船高，餐厅也更加忙碌，吴太太此前每天和杜姐一同照顾Max，近两月不见，已经忍不住催促了好几次让小两口赶紧带Max回家来。所以不出意外地，两个人又回到了老宅，日子好像回到了，所谓的，正常的轨道。

　　-

　　吴宣仪在后来几年的梦魇里都反复梦到过那一天——那天米其林监察员又来到瑰雅，她就坐在她每次来都会在的临窗位置上。她看到监察员每道菜都没吃几口就让匆匆撤下去，最后是一道中规中矩的甜品——巧克力熔岩蛋糕，监察员肥厚的手握着餐刀，劈开圆润的蛋糕顶部，巧克力酱顺着切口缓缓流淌，她不知道那是漂亮的棕色还是在灯光的折射下变得越来越近似于血红，监察员肚腩比怀胎六月还要再丰满一些。他起身的时候又快又凶，桌子都被绊的摇摇晃晃，巧克力酱就四散开来，孟美岐从后厨一路追上来，但是监察员脸上的肉合着茂盛的胡茬一起剧烈的抖动：“你怕不是把你的灵感和精力都花在你的漂亮太太身上了吧？你看外边挂着的那两个星，是要你在床上费了多少工夫换来的？”

　　她看到孟美岐的身子抖的像台风天里的法国梧桐，平日里漂亮挺拔，现在几乎摇摇欲坠，旁边的好事者一直在偷偷录视频，吴宣仪试图拦下离她不远处举着手机的那个年轻男孩儿，但是更没有用处，只是给这段充满传播元素的视频加了不少料罢了。

　　那天是她们结婚两周年的纪念日，她中午才从剧组赶回上海，在餐厅等她晚上一起去庆祝。早些时候杜姐发消息来说Max这两天有点发烧，前一天夜里一直咳嗽也一直哭闹。吴太太可能人到更年期，比平时更苛刻些，碰到晚归的孟美岐就说了几句，孟美岐当下就有些情绪不好，一晚上都在婴儿房里陪着Max。

　　她到餐厅的时候就听经理说起是早上来才听说监察员会过来的，本来她以为按照平时孟美岐的日常水平，也出不了什么纰漏，只是孟美岐今天确实精力不太好情绪又差。有些拍照的人没关闪光灯，晃的孟美岐本来就有些充血的眼睛更加难受，她捂着眼睛吼了一声“都别拍了！”就匆匆向后厨走去，吴宣仪迈着恨天高追了过去，只是后边那些举着的手机还是没有放下去。

　　后厨到休息区的走廊里，她看到孟美岐抱着腿蹲坐在地上，脸深深的埋进了胳膊里，昏黄的光没让这个画面有任何暖意，她过去把孟美岐搂在怀里，感受裸露的肩头正在被泪水一点点浸润，心被刺的生疼。

　　电话铃声响了一遍，吴宣仪调成了静音，她觉得现在不能被任何事情打扰，孟美岐现在需要她。

　　她们回到两个人的家，吴宣仪热了牛奶放在孟美岐手边，浅金色的头发自从回到老宅就染回了稳重的黑色，衬得她更显年少。让她想起刚认识不久的时候，苦于找不到共同话题，她偷偷去翻看过孟美岐的博客。小孟在法国的时候十足青涩，她不是很善于表达，留下的文字记录寥寥无几，多是一些“今天真累，但是开心”以及“这个真香”。只有毕业的时候大概因为是学校里少有的东方面孔，所以帮忙拍了宣传短片，吴宣仪偷偷下载下来存在手机里。那时候还没有确认关系，那个闷葫芦朋友圈几乎没有什么动态，她几乎每天晚上都在看那个视频，只有不到十秒的镜头，孟美岐穿着牛仔裤和简单的白色短袖抱着课本在教学楼里穿梭，澄澈又凌冽，让她想起几年前她很喜欢的前辈的歌词:

　　“许多年前/你有一双清澈的双眼/奔跑起来/像是一道春天的闪电”

　　现在这个人就在她眼前，鼻尖红红的，睫毛上还有泪珠，窝在沙发上像是打输了架的可怜小狗。她揽她在怀里，孟美岐就睁着茫然的眼睛躺在她膝上，两个人就静静对视着，什么话都没有讲。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还是两个小时，亦或者更久，急促的门铃声响了又响，吴宣仪只得去开门，她的助理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口。

　　“Max发烧很厉害，已经送去医院了，吴太太和杜姐打电话没找到你们，就让我来告诉你们一下……”

　　两个人急匆匆的拿了外套穿上鞋子就跟着助理赶到医院，Max还那样小，窝在医院的病床上被子都没有什么起伏，小脸不知是烧的还是咳嗽的还是哭的，红彤彤的，嘴唇却已经泛白。吴宣仪俯下身亲了亲女儿的额头，还是很烫。

　　医生过来交代了一下病情，安抚了一下两个人，说是先观察，应该不会很严重，不要太担心。吴宣仪已经二十多天没有见到Max，坐在床边看着Max睡觉，觉得好像又长大了一点儿。这个岁数的小孩子，似乎是一天一个变化，她本以为抓住Max上学前这个阶段在事业上再做一些努力，但错过的时间还是让她不得不惋惜遗憾。

　　护士推门进来提醒她们不能停留太久，两人只好离开，吴宣仪今天也有些心力交瘁，舟车劳顿加上这些意外，她也有些应付不来，抱着孟美岐的手臂，借了些力在她身上，两个人默默走到了休息区。

　　吴太太冷着脸坐在沙发上，两个人的心不自觉地提起来，有些拘谨的坐在了吴太太对面。

　　“怎么不接电话？”

　　“今天是我们纪念日……美岐她今天也有些事情，就没有看手机。”

　　吴太太的嗓门一下子提了起来，上海口音也不自觉的流露，孟美岐只觉得耳朵开始嗡嗡作响。

　　“孟美岐你可以的啊，我倒是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你把宣仪搞的脑子不清醒，要不是有Max我们能同意你们的婚事吗？你倒是借着孩子登堂入室就原形毕露了呀？你除了花心思讨宣仪开心哪里像个做丈夫做父亲的样子，成家立业没有一个做得成的，Max还病着就带宣仪出去玩，你是不是除了那档子事心里不惦记别的？你心情好的很呀？”

　　孟美岐一直昂着的脖颈颓然的耷拉了下来，吴太太……似乎也没有说错。

　　吴宣仪听母亲这样讲，不生气是做不到，但是看母亲眼下也有青黑，想来也是担心Max，重话这个时候不好多说，但不辩解未免太伤孟美岐的心。

　　“妈你说什么呢……美岐也是很优秀的主厨啊，我是因为真的喜欢她才有Max的，况且今天是我想和美岐好好庆祝的，您也别怪她啊。”

　　“优秀？你倒是看看今天的新闻吧？你的人她都一起给你丢了，你还要袒护她？”

　　吴宣仪当然知道会是什么新闻，孟美岐也猜得到，但还是想拿出手机来看，吴宣仪按住她的手，眼泪有些控制不住，现在这个气氛下，如果她亲眼看到了那些话……吴宣仪真的害怕了。

　　“求你，求你别看。”

　　手机屏只是亮了一下，推送上的简介就已经够伤人。

　　“软饭主厨掉皮恼羞成怒，吴名媛化身悍妇护夫未遂，新晋米其林餐厅名不符实”

　　吴宣仪捧起孟美岐的脸，她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眼泪，眼神空洞的可怕。

　　“美岐，我们自己开餐厅也可以的，节奏能自己控制，你也能多陪陪Max。真的，我们合伙开一家，好不好？”

　　孟美岐无力的摇摇头。

　　“宣仪……有Max之后，我真的没存下来什么钱。”

　　吴太太听她讲这句话，快人快语的补了一句。

　　“所以还是要我们宣仪出钱咯？”

　　吴宣仪的泪已经布满了脸庞，她终于忍不住抬高了声音：

　　“妈，我求求你，你别说了，真的别说了，我和美岐是夫妻，有什么是不能分享的呢……”

　　“她就是给你灌了迷魂汤！”

　　孟美岐抬手一点点擦掉吴宣仪脸上的泪，虽然无济于事，但是也没有停手。

　　“宣仪……我爱你，但是我们可能真的没办法在一起生活。”

　　“美岐你别这样，请你千万别这样，我今天要说多少遍’求求你’呢，我们还有Max，她不能没有爸爸，我也不能没有你啊……”

　　“Max需要我的时候我一定会出现，你需要我我也会第一时间到你身边，但是宣仪……我们离婚吧，这样的生活，我真的熬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