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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无孔不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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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无孔不入
秦城在冥界正中,四座城池拱卫周围。其间道路不下千条,大大小小交错繁杂,外加各种障眼法、鬼打墙和往复咒,初来冥界的人很容易困在路上迷失方向,明明秦城近在眼前,但就是无法到达。
在一众神色匆匆的路人中,只有两个人不紧不慢,前面那人提一盏八角琉璃灯,身着一袭光滑飘逸的暗红锦袍,腰间还系着一块深绿的墨玉,一头黑发用玉冠堪堪束起,眼见是个浪荡的富公子。而后面垂头丧气跟着的人也是一身好料子,大红的缎面上刺金绣银,边角还嵌着珍珠。两个人都是一身红,乍一看倒有点像去成亲的。
主神挑着灯笼开心道:“这次不算亏,至少打劫了他们两套好衣服。”
慈棋咧开嘴,挤出一个生硬的微笑。脑中却想起小夫人扭着瘦得一塌糊涂的腰身,从房中抱出这件红裙道,“这是我刚刚嫁到府上时穿的好衣服,唉,那时我还很苗条,这两年吃鸡吃多了,已经胖的不像样了。”
要知道她比小夫人整整大了一个号,现下她穿着这条红裙,感觉自己正挣扎在快要被勒死的边缘。兼又想到露华那刀子般凌厉的眼神,心情郁闷到了顶点。
至于曜余…她看看走在前面欢天喜地的那个人,心里五味杂陈。按照他当着二公子的面强取豪夺了她清白这一点,她是应当一耳光扇上去的,但她现在不仅不气愤,反倒有淡淡的喜悦,像是某些旧时埋在心里的种子突然冒出了嫩绿的芽。
诸多苦恼,如何是好。
主神时不时低头小心地瞟一眼慈棋,看她脸色阴晴不定,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从焱城出来就是这么一副颓唐的样子?”
慈棋干笑一声,头也不抬答道,“你那位疼惜你的好哥哥随时都有将我剥皮抽筋的可能,我可没闲情逸致欣赏风景。”
主神思考片刻,突觉不对,他转身扳过慈棋肩膀,恨恨道,“方才亲了你的是我,说要娶你的也是我,现下在你身旁的还是我,你却满脑子都是露华?”
慈棋好气又好笑,抬头问他,“你还当真要娶我?”
“当真,”主神一脸认真,“不知你愿意否?”
主神一袭红袍,端端立在她身前,微微垂下些眸子去看她。慈棋心中莫名一动,想此人也算半只脚踏进了三界食物链的顶端,外加一副好皮囊、一身好修为、一个好哥哥和一个好爹,未尝不可做托付后半生的打算。
此乃一箭双雕之举,可以永绝露华这个后患。倘若主神领她到露华面前说:“哥,这是你弟妹。”她坚信就算露华气得将牙咬碎,也还是得装笑给她包一个大红包。
只是…主神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有时候还是个不折不扣的醋坛子。
何况他们两个实在太不登对。
宫中一个带教姑姑曾瘪着嘴教导她们一众宫女道:“门不当户不对,糟心的事儿一大堆。比如公主就该配王子,将军就该配郡主,民夫就该配民妇,小厮就该配女仆。所以你们最好安分守己,别去打皇上和诸位爷的主意,否则后果不是你们能承担起的。”
主神见她良久发愣,嘴角噙了笑,心想她既然没有立即拒绝,便是对自己生了好感,于是转身向前走去,大度道:“不急于一时,先办案子,其余的日后慢慢再说。”
慈棋“哦”了一声,亦步亦趋地跟上去,步步踩着主神的影子。
又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眼见油灯里的烛快要燃尽,城门终于遥遥显在眼前。慈棋向上望去,只觉得脖子生疼。秦城大门高耸,却处处透着诡谲,门和城墙是纯粹的黑,向两边延展去,看不到尽头。
仿佛一坛无边无际的黑色死水。
门左右分站两个高大的鬼差,皆严严实实包裹在黑袍中,只伸出一只手提着盏荧绿的灯,灯火幽幽,像两只眼睛,不怀好意窥探着往来行人。
慈棋一阵寒颤,不由自主就向主神身边靠紧些。沿途人多,挤来挤去两人便贴在了一起,主神身上出奇的温暖,她莫名就定了心神。
向前挤了一段路,眼看要到城门,突然有一格外矮小的蓝袍人从她斜下方冲出,将她撞得一个趔趄。主神伸手稳住她,皱起眉看着小蓝袍在人群中左冲右突,硬生生挤出一条道,径直冲向城门。鬼差手中的灯火突然变成赤红,火苗在灯罩中左冲右撞,似要将玻璃罩撞碎。那蓝袍半个身子已经越过城门,却再也无法向前移动分毫。他只轻轻挣扎了一下,便悄无声息地被门吞没。灯火平静下来,众人进进出出,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
慈棋刚要发问,却被主神从后一把捂住了嘴。主神阴沉着脸,带着她一路走向前。从两个鬼差面前经过时,她分明看到两个兜帽下四道阴冷目光在自己身上狠狠滚了一遭。
城门内外截然是两个世界,门内房舍齐整,远望去有几幢还算华丽的府邸。两人汇入人流,主神终于松开了手,慈棋深呼吸一口,震惊发问:“刚才那蓝袍人,是被城门吞了?”
主神未回头,平静道:“对。”
“怎怎怎怎怎么回事?”慈棋牙都在打颤。
主神指了指他们身前一座黑金门楼,上面刻着一副对子——
心怀鬼胎勿入此门门必拒之
罪孽深重请走旁道道不远送
中间题了四个方方正正的大字:冥界秦城。
慈棋反反复复将这对子在心中念了五六遍,突然惊恐转向主神道:“这“心怀鬼胎”四字怎和我现下的心情如此契合呢?”
主神看看她,挂起一丝冷笑道,“你还将这对子当真了?两个破灯笼,无灵无识,又怎能知你意欲何为。”
“那方才蓝袍人…”
主神拔腿向前走去,“你注意到那人格外矮小吗?甚至都没常人小腿高。”
慈棋仔细回想蓝袍人跌跌撞撞的背影,补充道,“跑得还很狼狈,总感觉马上就要摔倒了。”
“蓝袍下是一个婴儿,大抵自己刚学会走路不久,能跑成那个样子也是不易。”
“婴儿?”慈棋惊讶问道。
“或是生下就被扔在荒郊野外死去,或是因了某些风俗被送去祭祀…总之就是一只小冤魂,吸着戾气长大,嗅到这里戾气重,便一路冲过来。灯笼许是判到他吸过别人的戾气,因此将他吞了。”主神轻描淡写道,“此类事情不足为奇,秦城城门天天吞没许多这样的人。”
在宫中当宫女时的诸多记忆突然翻上慈棋心头,她曾听说过许多权贵家的小姐怀上来路不明的孩子又无法打掉,家人便将该此女锁于府上,待孩子一生下,心软的便抱得远远,寻人去养,也有心狠手辣的,为了避免孩子长大后找回府上,将孩子丢弃或是直接捂死。她闷闷不乐道,“尚是些婴孩,什么都不懂…在凡间没人疼没人爱,境遇就够悲惨,到了冥界还被门吞了…”
他二人并肩又走过一道玄玉门楼,主神突然低头看向她道,“噤声!”
慈棋不明就里,向主神投去一个疑问的眼神。
一眼扫去她不由得惊呼出声——主神的右肩上贴着一只亮闪闪的金色独眼,她又看向自己右肩,同样是一只独眼,不怀好意扫视着她。她惊恐望向四周,只见路人行色匆匆,肩上皆蹲着这么一只眼睛,可大家似乎都习以为常。
“这这这是什么时候贴上去的?”
主神冷冷一笑,举手遥遥向东北方一礼,“我们来帮城主查案,好歹也算客人,竟是连我也要监控吗?”
金色独眼静默无声。
“本想着他们不会监控我…可能最近这些人疑心病愈发重了,也罢,若有见不得人的话要说,我将你元神纳入我元神之中便好。”主神叹口气,点点慈棋的脑子,“他们监控着城里每一个人的动向言语,除了头脑,秦城再无法外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