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之下红尘上》穗穗涟涟

26、上神司律

　　秦城无法外之地。
　　混沌初开，清明的一半浮上去成了天，浑浊的一半就沉下来成了地。几道天雷滚过，浑浊再沉一层，便成了远古冥界。远古冥界不见天日，从混沌中滋生出了无数妖魔鬼怪。一群妖魔鬼怪在黑暗中互相撕咬啃打，导致地下常传出隆隆响声，搅得人间天界通通不得安宁。
　　时天界有一神名司律，专掌种种刑罚条例。司律生的魁梧磊落，一双豹环眼，三寸怒虎须，善使一柄紫金锤，锤重三千六百八十斤，舞起来虎虎生风，遮天蔽日；还有一柄玄铁尺，尺长三百六十八寸，凡是心中有愧之人，被这尺子一指，登时就化成一座泥塑……
　　司律上神携着一锤一尺降临冥界，扫平一切为非作歹的妖魔鬼怪，将他们的尸骨通通堆进黄泉，然后兴修城池村庄，定下冥界法度，然后将尺子立在冥界中央，也就是如今的秦城，对着一众顶礼膜拜的妖魔鬼怪说，“冥界从此无法外之地。”
　　说这司律上神简直是冥界的再造父母，带领一众小鬼小妖逆天改命，不仅避免了被人吞掉的结局，还翻身做主人，从此掌握了自己的命运。
　　冥界建立万年后，某日天上突降一道红光，红光落地处，竟从石缝中生出一朵蓝色花。这蓝色花诡谲的很，碰了它的人，一准失了神智，冥界因此又陷入了大乱。此时司律上神再度降临冥界，将该花移植于黄泉最深处，又点化一众被蛊惑了心神的妖魔鬼怪，冥界再度恢复平静。这一番折腾下来，冥界众人更是对司律上神敬之又敬。司律上神打算回天界那日，一众妖魔鬼怪长跪在道路两旁，叩首挽留。某小鬼拖着司律上神的袍子，膝行其后，涕泗横流，最后简直泣出血来。司律上神心怀冥界苍生，终于拗不过百姓苦苦相求，转身抱起身后小鬼，威严道：“吾生平走遍名山大川，然终不过择一隅栖，吾视冥界民风淳朴，是吾安身立命处也。”于是百姓齐呼千千万万岁，于是黄泉路开，忘川水奔，于是冥界长治久安。
　　慈棋合住手中一本名为《冥界荒原记》的书，倦倦打个哈欠，抬眼看向一边的主神，后者正厌倦地看着面前堆成小山样的公文。他在其中一篇折子上胡乱划了几道，抬头问：“看完书了？”
　　“大致看完了。”
　　“有什么见解？”
　　“想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传奇，我在人间的时候读过许多。这些写故事的人开头总爱‘宇宙鸿蒙，天地初开’，显得自己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其实也就是故弄玄虚罢了。”
　　“也不完全是胡说，”主神摇摇头，“基本还是与事实相符的，彼时确有一个司律上神，由天界派来整理冥界秩序，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留下，做了第一任秦城城主。”
　　“后来呢？”慈棋让他勾起些兴趣，托着脸继续往下听。
　　“失踪了。”主神凝视着面前的折子，随手画了一个类似对勾的东西。
　　“失踪了？”
　　“失踪得莫名其妙，”他又画了一个圆，“他失踪时二界天刚刚成立，我还带人下冥界调查过此事。当时天界有一神物名叫灵相盘，但凡入过仙籍的，取一件贴身之物置于盘上，灵相盘均能指出其来所及去处。我们放了很多件东西，灵相盘丝毫没有反应，这种情况…一般就是连元神都湮灭了。当时我一度怀疑灵相盘坏了，司律毕竟是远古上神，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武神，我实在想不到谁能让他灰飞烟灭…”
　　秦城的深夜漆黑一片，街道分外寂静，黑色仿佛要透过窗子渗进屋里来，配上主神低沉的语调，慈棋越听越觉得毛骨悚然，她不由得向油灯边缩缩，问：“后来呢？”
　　“后来我们便去司律府邸，一个个叫下人们来问，无非就是上神这些日子有没有什么反常之处一类的问题…结果还真找到了个小厮…”
　　说来这小厮很是可怜，因为生来有些痴傻的缘故，平时常被各色人等呼来喝去，生活在司律府邸的底层。上神失踪当晚他本不当值，是被临时喊来顶班的。这小厮接受盘问时惊慌失措，一口咬定上神是被人谋害的，他说自己进去送茶时房中明明只有上神一人在打坐，可出来后鬼使神差地回头一看，纸窗上分明映出两个身影。
　　小厮险些吓出失心疯，当即喊了一众护卫推门进去，方才还垂眸打坐的上神却没了踪影。屋中一切如旧，整洁井然，仿佛上神只是如平时那般安静地出门了。
　　“这小厮可曾说他看到的两个身影是什么样的？”慈棋皱眉问。
　　“若能描述清楚便好了…”主神抬了眼帘去看她，“这小厮先天少一灵魄，平时脑子便不太灵光，又经了一番惊吓，同我们说话时颠三倒四，能问出这些已是不易。”
　　“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慈棋灵光一现，“他总是府里受人欺负，把怒气全堆到上神身上，趁上神打坐时将他干掉，然后装疯卖傻演了一出戏给你们看。”
　　“没可能。”主神讥讽道，“能干掉司律的人寥寥无几，还全在封神谱上，他不过是一个魂魄不全的小鬼，活了百把年，绝对没这种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