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初春将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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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我想这是不是太疯狂了。”挡住阳光的黑伞阴影下，阿罗牵扯着嘴角，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反观身边的阿不思，倒是依然从容自若，“既然他当初敢说出那样的谎言，就该想到今日会有怎样的后果。”说完这话，阿不思迈开他被斗篷衣摆裹住的双腿，优雅又冰冷地飘向了王陵的入口。
阿罗不再做声了，只是望着他的背影发呆。阿不思因为格林德沃和凯厄斯翻脸，这是他早就能预想到的结果，但发展成为今天这样的态势，却是他没有想到的。
就好像真的恨透了凯厄斯一样，阿不思没有再去见过他一次，哪怕自己把凯厄斯在狱中的情况描述地再情真意切，对方始终都不为所动。等到了从希腊回来后的第三个月，阿不思的这份恨意非但没有消减分毫，反而像是突然醒转过来了一般，铁了心要做出些实际行动来报复凯厄斯。
他不得不佩服阿不思的铁石心肠了，纵使无情如他，恐怕也做不出这样翻尸倒骨的事情来。如此一看，凯厄斯的深情就变得更加荒谬和可笑了，阿罗眯上眼睛，脑内开始逐渐勾勒出凯厄斯知晓真相后那痛苦与绝望的画面。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当初也是他头也不回地抛弃了自己，拼了命地要走上那条背离自己的路。既然那本就是条死路，也就不能怪自己把他往死路上逼了。
天下这样大，但也只有在自己身边，他才能活的好好的。若是没有了自己，他哪怕是逃到天涯海角，也是死路一条……
王陵内静悄悄的，无风亦无阳光，只点了几个并不是很旺的火把，闪着极弱的光。阿不思独自一人，径直朝着地底最深处走去。
在那座最恢宏壮观的陵寝中，沉睡着凯厄斯的父亲。在灵柩附近，摆着很多干枯的鸢尾花，想来应该就是凯厄斯从前留在这里的。阿不思跨过那些细碎的花瓣，将手指覆上棺椁，稍稍用力，上百斤重的石棺便被轻松推开。
此时距离棺内主人下葬的时间已经过去三千年，当初高大英勇的君王也在无声的岁月里化作了面前的一具残骨。
阿不思沉思半晌后，做出了一个十分骇人的举动。他竟然跨进了棺椁内，躺到了那具枯骨旁，然后又慢慢将头顶的棺盖给合上回原本的位置。
当最后一缕微弱的光也彻底消失后，阿不思忽然感觉到了一种永恒的宁静，他闭上眼睛，整个身体都放松下来，心中竟生出一种宁愿自此沉睡的渴求来。
不过这种希冀也持续了极短的几秒钟，阿不思很快就重新睁开眼睛，如临白昼之下，在黑暗中仔细观察着头顶上的石棺。
在石棺的外侧和里侧，都雕刻了精致的纹案，只有棺盖的内侧，并没有任何多余雕饰，只有几个零星的圆孔，不规则地分布在石棺上，如同星星闪烁在苍穹。
一种豁然开朗的解脱感从心底里释放出来，阿不思抿一抿嘴唇，打开棺材走出了王陵。“做完了？”王陵入口处，阿罗依然耐心地等待着自己。
阿不思面无表情的点头，转而阔步朝着西南方向走过去。阿罗心里隐约猜出他想要做什么，但仍是不敢相信地拽住了他的衣角。与他擦肩而过的阿不思回过头，不解地看着阿罗。“怎么了？”这时候忽然平地起了一阵狂风，两人的长发皆在风中化作一冷一暖两阵狂乱的浪花，不停飞舞在脸上。
“你就不怕凯厄斯知道吗？”
那张如同丝绸般光滑的脸上出现了一道褶皱，阿不思望着阿罗，眼睛中稍微透露出一些恰到好处的不解，仿佛在鄙视着他的优柔寡断。“既然我和他已经完了，那我自然不介意把这份关系结束的再彻底一点。”
“这本就是他亏欠我的。”
阿罗薄薄的双唇难以自抑地张开，即使无法看见，他也能感觉到此刻自己震惊的样子，他实在难以想象阿不思是怎样才能做到如此理所应当地说出这句话。
面前的人如此年轻，和他们被毒液强行留住几千年的美貌不同，阿不思原本就是一个不足二十岁的少年。但是这样年轻的躯壳却能做出最残忍的决策，阿罗凝视着那张天容玉色的脸庞，莫名联想到神话中的天使。
原来天使也已堕落成了恶魔。
*
亚西诺多拉那座无字墓碑前，卡莉和德米特里安静等候着主人的到来。傍晚的空气原本应当湿润宜人，卡莉却觉得四下闷得难受，像一盒浓稠的胶水，起初还能缓慢沉重地流动着，渐渐却凝固到一起，连呼吸都变得吃力。卡莉烦躁地拨开脚下的泥土，索性敛了气息。
“别着急。”德米特里揽过她的肩膀，安慰的话里依然带着些许揶揄的语气。
卡莉叹出悠长的一口气，还没说话，便看到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出什么事了？”阿不思看向自己的目光永远那样柔和，说话的调子也永远这样温润，卡莉却从心里生出一种陌生感，就好像从没有认识过眼前的这个人一样。
“您再考虑考虑吧。”卡莉抓住阿不思的衣袖，几乎恳求地说道，“主人曾为你做过这么多的事情。”
当初因为不想让自己和德米特里陷入两难之地，卡莉便带着他先一步离开了沃尔图里，她原本以为凯厄斯真的已经打动了心爱的少年，即使不能远走高飞好歹也可以生死相随，结果等自己被阿不思派人召回来时，整个世界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一想到这，卡莉脑子里突然出现一阵眩晕，差点没站稳一个跟头栽下去，幸好阿不思先一步抓住了她的胳膊。
“这不需要考虑，我也并非在与你商量。”阿不思帮助卡莉重新站稳，神色却瞬间严肃起来。“这是命令，卡莉。”
听到这句话后，卡莉也不放弃了劝阻，只是难过地将脸掩过去，抬手挡住自己泫然的样子，从指间里无力的飘出一句。“您疯了。”
她认为阿不思已经疯了，为了那个她只见过一次的男孩疯了。疯的彻彻底底，甚至不满足于自己一个人发疯。
他还要连带着凯厄斯和他一起发疯。
石碑碎裂的声音从耳边传过来，曾经在这里伫立了一百多年的坟墓，就在阿不思轻轻的一句命令之下被瞬间夷为平地。那条被埋下去刚刚半年的红围巾又被人从土地里重新扒出来，递交到了阿不思手上。
阿不思将堆叠起来的围巾重新摊开，迅速略过一眼后，把它递给了身后的卫士。“把这个送回沃特拉，亲自交到苏尔夫人手上。”
卫士恭敬地鞠了下躬，风似地离开了墓地。在他消失之前，另一名从沃特拉赶来的卫士正好赶到了。
“这是从伦敦寄过来的信件，主人。”卫士半跪下身子，将信封递给阿不思。
这枚信封里面并没有装任何信纸，只有一个黏着两片金色翅膀的金属球。“这是什么？”一旁的阿罗好奇问道。
“老朋友寄过来的玩具。”阿不思将金属球随手丢向阿罗，“如果您喜欢的话就拿去吧。”
阿罗把手中的小东西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确实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于是又笑着把它放回了阿不思的斗篷口袋里。“瞧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是个监狱长似的。”阿罗妥帖地替阿不思整理好衣服上的褶皱，手指有时也会不经意碰擦到对方的肌肤。“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我不会再回去了。”阿不思说，“沃特拉的一草一木都让我窒息，我实在不愿意继续待在那里。”
不等阿罗反应过来，他又立马补充道，“所以请您允许我另寻别的住处，当然，我不介意您多派几个卫士随时照看我。”
“这你就说笑了。”阿罗终于恢复了往常的神色，脸上又浮现起蛇一般复杂的笑容，“如果你真的想搬走，我是不会有异议的，不过……”
阿罗红色的眼睛里糅杂了过多的情绪，这令他本就不清澈的眸子看上去更加浑浊，“你至少应该让我陪在身边才是。”
这种场景如此熟悉，几乎每一次，凯厄斯对身边的事物产生厌烦时，他就会提出离开的意见，于是阿罗陪着他从迈锡尼到雅典、从雅典到罗马、又从罗马到沃特拉，他不厌其烦地跑，他不厌其烦地追。
不过，阿不思就不一样了。
“荣幸至极。”红发少年开口说道，阿罗心里顿时被满足感所充实了。“那么，你想搬去哪里呢？英国还是美国？”
“都不是。”阿不思摇摇头，转而望向西北方。
“我想去奥地利。”
*
纽蒙迦德建在奥地利最高的大格/洛克纳山顶峰，只靠普通正常人的体魄根本无法到达，即使是勉强爬上去，也根本不可能在没有恒温咒的城堡里生活。
阿不思原本以为自己此生是没可能再来到这里的，没想到上帝却以另一种方式完满了他的人生。吸血鬼感觉不到足够让普通人凝结成冰块的低温，反而可以在荒无人烟的山峰上尽情享受阳光。
细碎的金色尘埃轻轻落在手上，像极了梦里曾经见过的小精灵。阿不思默默看着窗外被岁月凝固的冰川，也许在一百多年前，盖勒特也曾站在这个位置上，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眺望着远方。
这是一面朝西的房间，如果一直没有阻碍的望过去，大概真的能看到千里之外的英国。阿不思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一阵风吹过来，手里捻着的那枚刻着画像的金属徽章晃悠悠地来回摆动着。“这是你做的？”阿罗温柔地将徽章接过来，看着上面刻着的人物像。
金发蓝眼的男孩，在满目阳光下灿烂地笑着，如此温暖动人。“真是漂亮。”阿罗由衷地赞美到，“不如把它送给凯厄斯吧。”
阿不思静谧的黑色眼睛里荡起一点波澜，正好迎合了对方脸上刚刚浮起的笑容，“你已经快半年没见过他了，我想也是时候把希腊的事情告诉他了。”
红发男孩偏过头，手指在空中飘出一道美丽的波浪，“好。”他望向窗外，似乎想起了开心的往事，一点笑意从眼角里漾出来，春光一样，渐渐弥漫了整张脸庞。
“你在看什么？”阿罗走上去，朝着阿不思目光所望的方向看过去。这时玻璃窗上凝固了一整个冬季的冰晶恰好融化出了水滴，顺着窗沿，在屋内并肩而立的两人中间划出一道看不见的界限。
“我看到阿尔卑斯山下的雪正在融化。”
“已经是春天了。”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初春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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