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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那个男孩 ...

  •   破晓时分,暗沉的日色照在海上,碎成雾蓝色的波浪,冷风席卷着潮水打上礁石,在脚边绽出一朵又一朵浪花……灰蒙蒙的天幕上,偶尔会飘下来几缕雨丝,针一样落在衣服和头发里,却没有什么力道,软绵绵的一下子就消失了。空气里夹杂着海的咸腥,和着一卷又一卷的乌云压境而来。

      阿不思从斗篷里掏出一个黄花梨材质的小木盒,打开上面复古精致的锁扣。盒子里并没有什么贵重的宝物,只是盛了许多金合欢做的干花。

      这个时候,金合欢早已凋尽了,就连这些干花,也是阿不思费了很大的心思才找来的。尽管抽干了水分的花朵早就失去了原本的鲜活,连香气也消散干净,但也不能再要求更多了。

      朝时开的花,夕时去拾便已经迟了,更何况,他已迟了整整半年。

      冰凉的指尖轻轻张开,轻若尘埃的花瓣霎时随着身后寒风向空中涌去,如蝴蝶振翅一般,洋洋洒洒地落进海里。然后,凭借着自己那双显微镜似的眼睛,阿不思能够看见,随着海水的浸润,淡金色的合欢花渐渐清晰,可以依稀看出每一片花瓣的形状,不再像是之前那样干皱皱的一团。在漫天冷色的映衬下,这些花成为了唯一的暖色,渐次绽放在他的脑海里。

      “等冬天到了,你就穿着我做的袜子,我就带着你织的围巾。咱们一块去奥地利看雪。”昔日盖勒特与自己的约定仿佛还在耳边回荡,而如今自己能做的,却只有在他当初殒命的大海上,洒下一捧他最心爱的合欢花。

      阿不思缓缓弯下身子,以一个优雅凄美的姿势跪在礁石上,珍珠一样圆润光滑的额头抵在石层表面,如同一个虔诚的忏悔者。

      他和盖勒特的缘分总是这样浅薄,哪怕已经历两世,结尾还是这样令人扼腕的相似。所有的得失离散,绕了一个完满的圆圈,又在最后周而复始地回到原点折磨着他……

      雨水打在落地窗的玻璃上,发出“噼啪”的微响。留下一个椭圆的水痕。不等这个水痕散开去,又有一个椭圆叠上来。椭圆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玻璃就会有一道道的水痕滑下去,滑下去……

      因为大雨将至,这个伦敦城都被笼罩在了浓重的雨雾之中,窗边经过的路人皆是行色匆匆,原本只属于平安夜的温暖与喜庆也被冲刷殆尽。咖啡杯里的水蒸气缓缓向上飘着,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又伴随着侍者带过来的风迅速向一旁歪去,如同美人的纤腰。

      “您的咖啡凉了,要换一杯吗?”年轻的女服务生侧弯下腰,礼貌询问道。

      “不用麻烦了,谢谢。”阿不思放下了手里的报纸,微笑着朝她点了点头,眼睛却忍不住看向她那细瘦的脖子。

      喉咙里的饥渴感同燥热感一齐涌上来,阿不思只能立刻转移开自己的视线,将思维重新放回自己正在思考的事情上。

      这一个月来,阿不思差不多已经摸清了沃尔图里内部的人员脉络,这个庞大的吸血鬼家族几乎超过八成的权利都集中在阿罗的手里,马库斯在妻子意外身亡后就渐渐游离到了中心权利之外,凯厄斯又一向对这种勾心斗角的事情不感兴趣,那么余下来的些许话语权,自然就被归到了阿罗最亲近之人的手下。

      还真是棘手,阿不思在迷茫与忧愁中不自觉地前倾着身体,支在咖啡桌上的胳膊肘渐渐靠向前胸,细长的手指如同盛开的百合花抵在美若天神的脸庞上。

      “梅林在上。”阿不思在心中诚恳发问,“我该如何做才能阻止命运往它既定的方向发展。”即使现在自己已经成为不懂魔法的麻瓜,阿不思还是相信梅林一定会在冥冥之中庇护着自己,为他充满迷雾的前景指出一条明路。

      临近饭点,餐厅的人越来越多了,那些新鲜又诱人的血液气息渐渐充斥在屋内的每一寸空气中。阿不思立即决定离开这里,他拿起椅背上的灰色风衣,猫似的踱出了咖啡厅,硬底皮靴从头至尾都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好在周围的人现在都忙着点餐,喧哗声中,并没有人在意到他异于常人的举止。

      餐厅之外此时已是雨意缠绵,漫天雨水很完美的掩盖了身边人类裹在冬衣里的温度与气味,阿不思总算觉得自己的神经可以暂时放松一下了。现在时间有些紧迫,阿罗只给了他一天的时间来吊唁盖勒特,他必须要赶在十二点前回到沃特拉。

      手中的自动雨伞随着按钮被启动,在雨幕中撑出一片没有色彩的晴天,黑色的伞面激荡着水花,雨珠四溅开来,又在地上打出一个又一个皇冠似的形状。

      阿不思想起某个人曾经提起的那些在雨天里总是会旋转雨伞嬉戏的孩子,嘴角不禁上挑起来,就在他在美好的思绪中把雨伞撑向头顶时,那些通常情况下只会出现在小说里的情节就这样真实发生了。

      也许梅林真的听到了自己的祈祷,让命运这个不听话的小钢珠瞬间滚向了正确的航道,掉进了不同人生之间的交汇点。

      “啪嗒——”与此同时,街道对面的两个行人也打开了他们手中的伞,这声音引起了阿不思的注意,他抬眸向那把伞望过去,而后,就如同舞台上的幕布,雨伞被指向天空,伞下的两张脸无比形象生动地呈现在了自己的眼睛里。

      那是一对中年夫妻,虽然岁月已经带走他们曾经的青葱年华,两人举手投足间还是不难看出深眷的爱意。这时黑发男人正在他的红发妻子耳边低声说着什么,也许是一句会叫人脸红的情话,也有可能只是随意的一个玩笑,谈笑之中,男人手上的伞越发偏向身边妻子的位置,连雨水打湿了肩膀也浑然不觉。

      看着这一幕,阿不思的眼睛甚至生出一种热泪盈眶的错觉。也许是因为自己的眼神太过炽热,对街的男人也转过头看向了他的位置。

      一种此去经年的恍惚感产生在他们不远不近的距离中,两个人都带着一点迟疑与错愕,却又都在对方同样的眼神里肯定了自己内心的猜测。黑发男人对着身边的女子快速耳语了一句,从她手中接过另一把伞,疾步朝着阿不思走过来。

      等他终于走到自己身边后,阿不思看见男人绿色的眼睛里饱含着激动与震惊,似是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画面一样,一阵长久的沉默后,对方才缓缓开口,试探性地说道。

      “教授?”

      *
      又一个蝙蝠死在了实验台上。

      阿不思将动物僵硬的躯体抬到和眼睛平行的位置,看着它死不瞑目的样子,原本鲜红色的双瞳已经渐渐退化成了灰褐色,但由于毒素的侵入,蝙蝠还是在转变的过程中因为不堪重负而当场毙命。

      还是不行,尽管这个结果早在意料之中,阿不思还是忍不住失落地叹了口气。浓烈靡丽的玫瑰花香在封闭的实验室中越积越多,几乎要让人窒息。

      他知道自己还缺了一剂最关键的药,却不知道那剂药到底是什么。

      举步维艰的实验进展让阿不思的情绪日益低迷,阿罗的身边又多了一个经常心不在焉又垂头丧气的伙伴,这让他觉得很不愉快,甚至觉得这世上所有的幸福都失去了可以分享的对方。“你不如去凯厄斯的宝库里找找乐子?”阿罗兴致缺缺地绕着阿不思耳后的一缕红发,对着他完美的耳廓悠悠说道。虽然阿不思努力让自己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平静如常,但阿罗可是个十分敬业的侦探,哪怕对方的眼角稍微紧绷一毫米,自己都能立刻尽收眼中。

      阿不思当然知道阿罗不会这样好心给自己提出什么中肯的建议,但他还是打开了那扇城堡最深处的大门。

      恐怕凯厄斯在这三年前里,把全世界的奇珍异宝都搬进了自己的仓库里,哪怕只有一点微弱的灯光,阿不思都能感觉到那些宝石和绸缎隐隐流转出的光芒。不过现在自己已经不是两年前那个没见过世面的普通人了,阿不思径直越过那些堆积成山的珍宝,走向了房间的最深处。

      那里飘着一大块殷红色的天鹅绒,柔软的布料被它身下的物体勾勒出方正的轮廓,静静安眠在不见天日的角落里。

      “欻拉——”随着自己手指毫无费力地一个动作,天鹅绒布悄然滑落。与此同时,一个冰冷如霜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你怎么会在这?”

      阿不思回过头,差点就撞上了苏尔庇西亚的脸。“抱歉,苏尔夫人。”阿不思迅速闪至一旁,“我只是一时好奇。”

      苏尔庇西亚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现在阿不思如她所愿和凯厄斯闹翻了,她也懒得再在他跟前演戏。卸下了假面的黑发美人整张脸就好似没有褶皱的丝绸,比画室里的石膏线还要没有感情。

      她手里拿了一支烟,当她擦过阿不思的肩膀走向面前的画时,苏尔庇西亚将香烟轻轻衔在了两片饱满的朱唇之中,像是提前进行过电脑编程一般,她每个小动作都完美到无可挑剔,几乎刻意在传达一种类似皇室贵族的气质。

      等她嘴里的烟还差一英寸不到的距离就要烫上画面的时候,一缕雾气从苏尔庇西亚的嘴里飘出,紧接着她用自己软若无骨的手指漂亮的夹住了烟尾,桑椹红的嘴唇往前微微一翘,好似初绽的蓓蕾,吞吐出一团玫瑰花形状的血色烟雾。

      “你比她要聪明的多。”烟雾遮挡住苏尔庇西亚一闪而过的情绪,“说实话,我很该感激你替我将凯厄斯送进了监狱。”

      虽然她依然因凯厄斯对他的深情而愤懑。

      “我想你一定很爱她。”阿不思看着画面上笑容灿烂的亚西诺多拉,忽然察觉到她的眼睛是金色的,温柔明媚得像琥珀一般。

      “但是她辜负了我对她的爱。”苏尔庇西亚静静凝望着永远活在画面里的少女,“感情这种东西,一旦某一方的付出越过了天平的底线,换来的就不再是回报,而是无止境的践踏与辜负。”苏尔庇西亚恨透了阿不思这样高高在上事不关己的态度,便更是决心要狠狠报复他一番。“就像凯厄斯和你一样。”

      “我听卫士说他可是日夜在监狱里喊着你的名字呢,真是可怜。”

      诚然,她这句话确实给了阿不思很大的打击,让他内心饱受煎熬,看到他连头都不敢抬起的样子,苏尔庇西亚满意地笑了,“如果我亚西在天上能看到凯厄斯现在的下场,她一定会和我一样开心。”

      “我不明白。”阿不思抬起头望向苏尔庇西亚,“我以为他们至少也曾相爱过。”

      “相爱?”像是听到了极其荒谬的笑话,苏尔庇西亚的嘴里发出了夸张凄厉的笑声,“如果不是凯厄斯那个该死的预言,我妹妹怎么会死!”

      看到阿不思眼神里的茫然,苏尔庇西亚厌恶地将脸转过去,“亚西虽然柔弱,但她却是整个沃尔图里速度最快的人,只要她想,那些笨重的狼人根本就追不上她。”

      一想起亚西最后尸骨无存的悲惨结局,苏尔庇西亚冷艳风情的脸就扭曲得不成样子。“都是因为凯厄斯的预言!就是他预言到我妹妹会被狼人杀死!她才会真的被狼人杀死!”

      阿不思平静地看着面前癫狂的女人,却察觉出她话里透露出来的疑点,等到苏尔庇西亚终于恢复了冷静之后,阿不思问道,“苏尔夫人,可否允许我冒昧地问一句,亚西诺多拉生前的能力是什么?”

      他知道苏尔庇西亚的能力是让时间静止,那与她血脉相连的亚西诺多拉的能力很有可能也与时间有关。而苏尔庇西亚的回答确实也证实了他的猜测。

      “时间重塑,我妹妹可以在脑海中重塑她周围空间内曾发生过的任何事情。”

      那些横亘在脑内的零碎线索突然就在一瞬间串联成了完整的画面,阿不思有些惊叹最后自己推导出来的结果,更多的还是不敢相信。

      但正如《四签名》中所说:当你排除一切不可能的情况,剩下的,不管多难以置信,那都是事实。

      阿不思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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