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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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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之洲一个人站在墓园门口等秦昭。
他不能进去,可是也不想就这么离开,于是安安静静得站在那里,在一个秦昭出来一眼就能看到他的位置。
他试着拿出手机来批复公司的文件,但是秦昭最后的那个眼神让他心里太过不安,烦躁得平静不下来,最后无奈得捏了一下鼻梁,妥协似的收回手机。
他的右腿受过伤,不仅阴冷天气会疼,长时间的站立也会使他难以忍受,现在他的右腿膝盖已经有了不适,但是他自虐一样继续站着,明明旁边就有一把公园长椅。
自己在做什么呢?许之洲有些自嘲得想。
她甚至都没有留意到自己的右腿有旧疾。
留意到了又会怎么样呢?难道会像以前一样,时刻帮他准备好厚实的毯子,担心又恼怒得责备他站立行走时间过长,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吗?她不会帮他按摩放松右腿,也不会用她温暖柔软的手来帮他阻拦阴冷的侵蚀。
许之洲漫无目的得想着,他甚至想起了秦海对他们采取经济制裁那一年。
那年秦昭邀请他去参加自己的十八岁成人礼,那是他第一次要面对秦海,莫名得紧张忐忑。秦昭发现了他的不安,宽解他,“你是我喜欢的人,爸爸怎么会不认可你呢?”
秦海可以为了女儿的幸福快乐,只以秦昭的喜欢为唯一标准,让她的婚姻干净纯粹,无关乎出身门第,但他同样无法容忍一个狼子野心的人留在她身边,成为随时可以毁掉女儿幸福的祸根。
或许是因为他太年轻,也或许是因为那时他心中戾气太重,眼神中重重的欲望没有包藏好,被秦海几眼便看出来了端倪。一个初出茅庐的新手,无论再如何懂得隐藏,也不得不在经验老道的猎人面前现行。
秦昭在家人和朋友的祝福包围中快乐得过完生日之后,她的恋情便迎来了秦海从未有过的强烈阻挠。
许之洲不知道父女二人之间爆发冲突时是怎样的地动山摇,只能被动得迎接结果——他那个时候一文不名,所求所得完全凭借秦昭的施舍。
但显然秦昭没有放弃他。
她站在他的宿舍楼底下,笑着说,“我被爸爸赶出来啦,看来你要收留我一阵子了。”
许之洲如今仍然记得秦昭的笑容,焰火般灼热温暖,重新点燃了他的希望,让他产生了一种飞蛾扑火般奋不顾身的勇气。他在那个时候虽然根基浅薄,但是已经与许晋亨撕破了脸,两个人正是斗得水火不相容的时候,秦家是他能够在这场争斗里存活下来的唯一的希望。他那段日子惶惶,担心自己就此一败涂地。
是秦昭重新给了他希望。
“为什么?”许之洲忍不住问,“你也明知我的目的并不单纯。”
“因为我爱你呀,”秦昭轻轻抱住了他,“我来当你那个勇斗恶龙的勇士。”
他的那些玩弄人心的伎俩,竟然真的换来了一颗真心。
秦海的经济封锁是全面并且丝毫不留后路的,骨子里是同秦昭一样的狠厉决绝,一旦决定了便做到极致,不存半分心慈手软。他不仅停了秦昭的信用卡,还直接注销了她的身份证,越过她联系学校办理了休学申请,后果就是秦昭去不了学校,上不了课,住不了宾馆,甚至不能靠打工来获取金钱维生。
但是这让许之洲松了一口气,他所担心的秦家与许晋亨联手的局面并没有发生,只要秦昭不打算放弃他,他就不会输。现在比的,不过是秦家父女的耐性。
而他绝对不会让秦昭放弃他。
许之洲把秦昭带回了栖梧路323号,一个巷子深处的低矮民房。
这个破旧小屋是他生性浪荡的生母唯一留给他的东西,他生母死后,许之洲处理丢弃了很多遗物,但唯独这个小屋保留了下来。尽管它冬季漏风,夏季漏雨,但是这个小屋的存在能够时时刻刻提醒他的过往。
他从小在这里长大,门边的柜子是他呆得最久的地方,晚上他就透过柜子的缝隙,看着他的母亲带回不同的男人,然后在正对着柜子的那张床上放浪形骸。
漆黑的夜里,在这个月光也照映不进来的地方,只有他的眸子是亮的,仿佛只打磨着爪牙的蛰伏的小兽。
这个屋子的存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他是从哪里走出来的人,他与许家那个华贵的府邸格格不入,珠宝和金钱不能够磨平他的尖牙利齿。
然而他如今却有些记不清那些在这个小屋里的凄苦了。
那张大衣柜太小太破,已经被他扔了,换了一个崭新的柜子,头顶房梁,里面满满都装着他跟秦昭的衣服。漏水的屋顶和透风的墙壁也重新修理过了,还装了空调,从此不必担心冬寒夏炎——因为担心帮工发现泄漏了秦昭的行踪,这些都是他一点一点亲自修补好的。
然后这个焕然一新的老旧小屋子,迎来了个货真价实的小公主。
许之洲请了假,陪秦昭藏在这里。
他母亲的存在是许家的耻辱,有关于她的蛛丝马迹被抹除得一干二净,而这里是最大的贫民窟,三教九流都包藏在此,没有路灯和监控的小巷子,一到了夜晚,便黑寂下去,消失在地图上。
他笃定秦海找不到秦昭。
但是那天清晨他起床之后,身边却没有秦昭的影子,她躺过的那片地方已经没有了热度。
许之洲仿佛迎头被浇了一盆冷水,马上清醒了,鞋子都没有来得及穿好,便冲出门去,然后在隔壁邻居的房门前看到了秦昭,她席地坐在一个阳光正好的地方,边摘着菜叶子边跟邻居大娘聊天。
仿佛是感应到了许之洲一般,她转头看过来,眼底未来得及褪去的笑意愈发灿烂,笑容像初春里绽开的清晨暖阳。
许之洲一下子平静下来,之前一切的过往仿佛都已经离他远去,留下的只有这条街道上的虫鸣鸟叫。
秦昭扔下手里的菜梗,朝他扑了过来,他一低头,就可以闻到藏在她发间的青草的香气。
这段日子是如此得安宁又悠长。
他们不能碰触任何带有网络的电子设备,只有一台老旧的收音机,来来回回听着几个频道。每天的日常就是钻研各种食谱,来满足秦昭的胃口,然后将她禁锢在自己的世界里,看着她满心满眼的都是自己。
许之洲感觉自己仿佛溺海般,逐渐沉浸其中,连最初躲藏的目的,都已经模糊了。
那天晚上,许之洲给秦昭讲了这样一个晚安故事。
在传说的传说里,有一条巨龙,盘踞在森林的最西处,性情贪婪,好珍宝,凡是遇到珍奇异宝,必抢夺之,藏在洞穴中,盘踞卧于其上,周边王国被其侵扰,苦不堪言,国王只得召集勇者,赐以重金赏赐,征讨巨龙。然而巨龙力量强大,勇者死伤惨重,纷纷大败而归,巨龙恶名传扬在外,一时再无勇者敢去征讨。
巨龙行径变本加厉。
国王无奈,只得再次发布诏令,能够绞杀恶龙的勇者,将把最小的公主赐婚给他。
小公主美丽得像白日里的云霞,夏夜里的繁星,嘴唇像清晨里带着露珠的玫瑰花一样娇嫩,她漆黑的头发像没有月亮星河的夜晚,她的美貌无人可以匹敌,她的财富可以堆满整个城堡。
但是她的手里握着的不是玫瑰,乘坐的不是豪华的马车。
没有人看清,她闪闪发光的眼眸下,藏着的是不屈又坚毅的眼神。
小公主手持巨剑,骑着黑色的骏马,在一个黑漆漆的夜晚,跋山涉水,来到藏着巨龙的山脚下。
她一路艰难得爬山而上,从一路荆棘里踩踏出一条道路,击退了猛兽,最终找到了巨龙的洞穴。
然而里面却没有巨龙的踪影,只剩下堆成小山一般的闪闪发光的珠宝。
和一个坐卧在一旁的金色头发的年轻人。年轻人睁开眼睛,用他湛蓝色的眼眸看向小公主,露出了天真又无邪的笑容。
“巨龙去哪里了呢?”秦昭已经很困了,将脸埋进枕头里,嘟囔着问。
“小公主出现在洞穴里的那一刻,钻石失去了光彩,宝石破碎,金色的王冠自行生锈,巨龙多年费尽心机收集的宝石,纷纷黯然失色,已经不能再分得半分的目光。”
秦昭已经熟睡了,许之洲合上童话书,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晚安,我的小公主。”
天真的小公主以为自己能够是勇斗恶龙的勇士,却不料被早已化为恶龙的王子视为宝物,牢牢禁锢。
可是巨龙也没想到,再牢固的山洞,也会有坍塌的一天。
许之洲孤零零得站在墓园外面,渐渐等到太阳落下。
然后秦昭踏着这一片霞光,走了出来,看向他的神情平和,不悲不喜。
一阵巨大的恐慌袭来,许之洲第一次清楚得意识到,有些东西,他已经把握不住了。
可是他牢牢站稳,露着最天真,最欢喜的神情走向秦昭,亲昵得握住她的手,“我一直在外面陪着你呢,我们回家吃饭,昭昭。”
既然许之洲得到过秦昭全心全意的爱,那么他一定可以让秦昭再次爱上他。
毕竟他们纠缠了这么久,早已经变得密不可分,对方就是自己的半条命,想要抛弃,必须伤筋动骨,鱼死网破。
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