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歌》圣岳

47、第四十六章 宣判

　　白发如雪，容颜惊世绝伦，云衣复叠，再添一抹仙家风采。
　　看着步入大殿的清冷身影，玄澈深心猛地一跳。
　　人心的悸动总是这样，适逢其会，突如其来。
　　人心的挚热也总是这样，入骨相思，深情浅浅。
　　这个朝也思，暮也想的人，转眼之间，竟如梦般出现在了自己眼前！惊讶、喜悦、慌张、激动，无数心情复杂交错，已然令他失了心神。
　　众人见此，也是倍感震惊，须臾，殿内凡是圣墟之人尽皆起身，就连炎妃怨及炎虹都大惊失色，迅速行礼，丝毫不敢怠慢。
　　当时是，众人高声齐道：“参见云尊！”
　　云非云轻轻点头，徐徐来至玄澈身边，淡淡道：“怎变得这般模样。”
　　“嗯......？”
　　许久不见，他是在关心自己么.......玄澈双脸迅速泛红，其实每一次见到云非云，他都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特别是被他关心后，更是无比羞涩，当然，这种羞涩也持续不了多久......
　　“是仙踪！”
　　“他就是云海圣墟的当家掌门么！”
　　“我的天，这趟真是没白来，值了值了！”
　　“云尊居然入世了，他向来不管凡尘俗事的......”
　　琴惊弦跟棋不悔更是大步走了过来，站在云非云身边，齐声道：“师尊。”
　　云非云点点头，目光少有的柔和，而后淡淡说道：“道佛与我是忘年之交，玄澈乃是他唯一传人，此事，本踪能证实。”他声音虽然不高，但殿内众人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啊！”炎虹内心如浪翻涌，仙踪面前更是不敢妄言，当下连忙改色道：“云尊既然作证，玄公子定是清清白白，我想佛道两派也不会再怀疑了吧？”
　　玄澈瞥了她一声，心中愤懑，明明始作俑者就是她，此刻见仙踪出面，扭头便把黑锅甩给了佛道两方，当真是小人行径！
　　玉鸿真人满面春风，笑道：“甚妙！有仙踪作证，定无假了，佛友你说呢？”
　　了大通双手合十颔首，了缘尘亦是轻轻点头。
　　片刻之后，琴惊弦环视四周，问道：“全部事情已然明了，诸位可还有异议？”
　　至此，仙踪亲至，所有阴谋诡计尽数化为无形，炎虹一众更是无计可施，只好唯唯称喏，不敢再插圈弄套。
　　看着殿中无人异议，琴惊弦又朝众人朗声道：“那好，今日会审结果，琴某就裁决了。”
　　说罢弦环视众人，声若洪钟。
　　“怀乡一案，剑晴风虽属侠义行为，然处理轻狂，行为不当，自应领罚，着令！罚棍三十，一年之内不得擅离修武盛盟，严思己过。”
　　“炎无离，怀乡一案主犯，恶迹昭著，莫此为甚，当难辞其咎，着令！罚棍六十，废其修为，终身不得踏出南武林半步！......念火离耀域为正道效力多年，便由炎夫人领回，亲自处置。”
　　“欧阳策，身为一门之主，盛盟成员，却罔顾盟规，当庭作恶，甚为无礼，着令！自即日起将长生门逐出盛盟，好自为之。”
　　琴惊弦正颜厉色，威风凛凛，几句下来，尽显盟主风范，众人无不诚服。
　　判令已下，群雄旋即拍手称快，高声喝彩，南武林诸派纵有不甘，却也无人站出异议，那欧阳策似乎受伤颇重，眼里凶光隐隐，怒哼一声，低言几句，便由其子架着出了大殿。
　　少顷，琴惊弦一改神态，转笑道：“诸事既毕，大家辛苦，琴某早已略备薄宴，以尽地主之谊，还望群雄赏光，尝尝我清河山的浮云酿香与不香。如此，众人先往，琴某稍后便至。”说着看了棋不悔一下，棋不悔便笑吟吟地走至殿中，与乐正一同招呼起众人。
　　“喔，浮云酿啊，这下可有口服了！”
　　“哈哈，走走，焦帮主，咱们可得不醉不归。”
　　“唉唉，刁堂主，等等在下，等等在下啊......”
　　“老子不服！”就在众人熙熙攘攘，欲往赴宴之际，殿中炎无离忽然大声恨喊。
　　“住口！”炎妃怨当即起身呵斥，走过云非云身边，面上不阴不阳，略微施礼后，凤目闪烁，定睛看了玄澈一眼，这才率领众人押着炎无离，拂袖离开。
　　“炎师妹，可否小酌一杯啊？”剑沉沦高声邀请，炎妃怨却是头也不回，宛如烈火一般汹汹地走出了大殿。
　　剑沉沦与洞仙歌相视一笑，朝仙踪行过礼后，又闲说了几句，便携着剑晴风等一干人，也赴会去了。
　　片刻，群侠相继离去，殿内已是寥寥无几。
　　“多谢仙踪，这回又被你救啦。”玄澈低下头，心中窃喜着，语气有些羞涩。
　　“抬起头来。”
　　“我，我还有些激动，容我缓缓再......”
　　殊料，云非云却是不顾他想，伸手朝他够了过去。
　　“额......”玄澈余光所及，毫不意外的看见一只不沾半点俗世气息的手抬起了自己的下巴。
　　指心柔软如棉，四目咫尺交接，毫无无预兆的，一股热浪，从玄澈心中猛然冲到头顶！他望着那双深邃的双眼，宛如一阵排山倒海的巨涛朝着自己轰然涌来，一时全身酥麻，如痴如醉，险些就要晕了过去。
　　“果然，胖的认不出了。”
　　“啥？......仙踪!”
　　一切美好瞬间破灭，直如醍醐灌顶般从美梦中惊醒。玄澈咬唇颦眉，什么鬼？原来他刚才不是在关心自己，而是在说这个？！太过分了！
　　不过，这些日子在盛盟好吃好喝，的确发福不少......
　　“师尊啊，玄澈饭量向来不错的，我清河山的米面都要被他吃光啦。”琴惊弦也打趣道。
　　“琴贤！怎么连你也.....”玄澈哼唧一声，跺脚说道。
　　就在此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佛号，却是了缘尘连同玉鸿真人走了过来。
　　了缘尘双手合十，轻轻说道：“道佛前辈与佛门有着莫大渊源，他的弟子便也算是半个佛友，临行前师尊说小僧会遇佛果，看来缘尘果不虚此行啊。”
　　玉鸿真人亦是笑得蔼可亲：“甚妙！寻不得道佛踪迹，却寻到他的传人，想来也是天意安排啊，小友，若不嫌弃，可否同老道小酌几杯呢？”
　　“小僧也愿以茶代酒，与施主结个佛缘。”
　　“大师，玉道仙，我......”玄澈偷瞄了云非云一眼，良人在侧，此刻，他怎么可能舍的离开。
　　琴惊弦不明所以，见他们主动相邀，便在一旁笑道：“二位皆是正道栋梁，舍下身份以诚相邀，自是你的荣幸，你去吧。”
　　话到这个份上了，玄澈自然也不好推脱，只得含情脉脉的看向云飞云，正所谓多多益善，多看一眼是一眼！
　　而云飞云只是淡淡看了他一下，便将头转向了别处。见此，玄澈嘟起嘴，方欲再说些什么，却被上鸿真人和了缘尘，一左一右拉着手臂笑呵呵地架着出殿了。
　　当真是一股深情心头转，奈何有话说不出啊！

　　良久，众人皆已散去，唯剩云非云与琴惊弦留在殿内。
　　看着云非云神情如水，将云袖拂于身后，那发丝轻轻扬起的瞬间愈发显得苍白，琴惊弦微微一惊：师尊的雪发，似乎又白了几分......
　　这些日子，云非云心里始终悬着一座大山，压得他透不过气来，收到琴惊弦的飞书后，更是一刻都不敢松懈，急急而来。这杳无音信的漫长等待，魂牵梦萦的苦苦寻觅，支撑他活到现在的唯一的信念，便是他始终相信她还存留在这世间的某一角落，哪怕天涯海角，哪怕自欺欺人，他都从未言弃。
　　“你可看清了。”
　　琴惊弦知他所问，立刻回道：“三师弟目睹后，我便亲自去看过了，确实是师娘的御灵兽青鸾无疑！”
　　“羽儿......”云非云眼底终是氤氲出一抹颤动。
　　“她是灵王魏灵期的女儿，名叫魏宁芷，清河四十一年生人，母亲乃是分脉纯元易宗的一位小姐。”
　　“魏宁芷......”
　　“刚刚就坐在殿中，只是无法指与师尊看。”
　　“无妨，你做的很好。”
　　“结契的御兽，生死系在主人，当年师娘......之后鸾儿也烟消云散了，如今她能唤出青鸾，再加上冰阁的谶言，莫非她当真是师娘转世？”
　　字字落在云非云的心中，将心头那百思不得其解的疑云，驱的烟消云散，他背过身去，默不作声，心中却缓缓绽放出一片久违的光明。
　　当年射羽仙子散去肉身，以七魄皆印镇封御界。亡妻之痛，肝肠寸断，云非云一夜白头，精神萎靡，日渐消沉，宛若行尸走肉。之后寻觅千山万水，踏遍大江南北，开启了这漫长的毫无希望的寻妻之路。直到多年后前往冰原铲除御妖，巧合之下得冰莲主点拨，这才得知射羽仙子三魂尚存人间。
　　惊喜之下，云非云急急追问，冰莲主却道，想让她折寿占星，须得满足她之条件，并承诺待到云非云集齐“灵露凝晶”之时，才会再窥天道。
　　灵露凝晶，五行同体，乃属神品天材地宝，世所罕见，凡境唯有渺渺仙宫所产。可此物娇贵，一年才产一露，五十灵露方能凝聚成晶......
　　就在一月前，云非云终于将灵露集成凝晶，带到冰阁，这才换来了那“二十四字”的玄机谶言。
　　心似已灰埋烟柳，身如系湖葬沉舟。
　　捡尽灵露五十载，青丝成雪问依旧。
　　这一晃，便是五十年......这一忆，就是一百载......如今从冰阁归来，又得琴惊弦传信，前尘旧梦，似乎就在眼前.....
　　见云非云神情恍惚，已过半个时辰，琴惊弦低低叹息，唤了一声：“师尊？”
　　云非云这才如梦初醒，须臾，收敛心神，转过身来，看着这个一手带大的徒儿，轻声道：“风儿，你长大了。”
　　“在师尊面前，风儿永远都是个孩子。”琴惊弦笑的很憨。
　　云非云柔和地看着他，忽地，脑中灵识一晃，想起一事，于是关心道：“你的心疾......”
　　“无碍。”琴惊弦微微笑着：“师尊不用担心，有百草杏林的灵药用着，已是多年未犯了。”
　　云非云轻轻点头，他深悉云风儿的秉性，是不愿让自己担心。这个孩子从小就知书达理，善解人意，总是想着为别人分忧，自己的事情却从来都是怕麻烦他人，即便如今已成万人称颂的武林盟主，性格却是依旧未变。
　　云非云微微抬手想着就像小时候一样，去摸摸他的头，转念一想，似乎不妥，于是也没有再说什么，欣慰的笑了一下，便转身离开了。
　　琴惊弦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目送着云非云离去。
　　良久之后，他抬手抚在心口，那里微微的刺痛感时隐时现，即使如此，他也心向光明，笑的灿若暖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