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歌》圣岳

48、第四十七章 情误

　　月色悠悠，酒香徐徐，沁入风里。
　　人在回廊中，步步蹒跚，如在梦中行。
　　身后宴会里的欢歌笑语声隔着石墙传人走廊里，剑晴风扶着玄澈，手里拎着酒壶，醉沉沉道：“吁，那牛鼻子老道也太能喝了吧？我跟洞执事两个人都干不过他！瞧把你灌的，醉傻了吧？”
　　“没醉！”玄澈打了个醉嗝，摆手嚷道：“江湖儿女，千杯不醉，你把他给我叫过来，咱们在喝个十坛八坛~”
　　说着就要去抢剑晴风手里的酒壶，却被剑晴风侧身躲过。
　　“净吹牛~我看你现在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剑晴风也是醉眼惺忪，推了晃晃悠悠的玄澈一把，玄澈也不服输，反手也锤了他一下。
　　随后两人哈哈大笑，背靠背坐在回廊长椅之上，嘴里时不时蹦出些疯言疯语，脸色皆泛桃红，显然都喝了不少。
　　“真没想到，你居然是道佛传人，你这臭小子，还，还有多少秘密瞒着哥哥，快快招来~”
　　“我也是没想到，琴惊弦居然当众，当众替你挨了三十戒棍！快说，你俩有什么猫腻，他能如此护你？”
　　剑晴风哼笑了一下，将酒壶中的最后一口酒倒进嘴里，眼中是说不出的畅快。
　　“嘿嘿，羡慕了？我跟琴贤的不清不白，早晚世人皆知，告诉你也是无妨，他守我护我，我也爱他敬他！此情比天高，此意比海深，他是我一生都会悦心不渝的人啊......”
　　“噫~”玄澈嘟噜嘟噜舌头，翻了个白眼道：“好酸好酸，你居然有这癖好，怎，怎么跟我一样，是不怕丢人么。”
　　“嘁，有什么好丢人的，就兴他们郎情妾意，就不许我夫唱夫随啊，唔唔，等等，你刚刚说什么，跟我一样？你该不会对我......”
　　“碰！”玄澈反手打在琴惊弦脑瓜上，嫌弃道：“小爷心有所属，你还入不了爷的法眼。”
　　琴惊弦瞪了瞪眼，醉醺醺道：“怎么，是哥哥不俊？还是魅力不够？你知道瑶花楼，不，是这世间有多少姑娘想拜倒在我这披风下面么......”
　　“你好看极了确实不假，但跟他一比，宛若野鸡并凤凰，寒鸭比麒麟呢~”
　　“去去去，你才野鸡呢，话说他谁啊？都被你小子夸上天了！”
　　一想起心上人，玄澈眼中满是骄傲，傻笑道：“我又不傻，也不想给他招惹麻烦，绝不会告诉你他是仙踪的~”
　　“你......居然喜欢云尊？！我的月老爷啊~瞧见没，他这是就着豹子胆喝的酒吧，醉成这样？”剑晴风推搡着他，捂着肚子哈哈狂笑着。
　　“你别胡说，我仰慕极了云非云，对他的感情不掺杂......算了，其实掺杂了好多好多，可要是他也能对我掺杂点别的意思，该多好啊，呜呜，我真的好羡慕你跟老琴啊~呜呜......”玄澈话到一半，实在控制不住醉意，竟将心里话吐了出来，也不知怎么地又哇哇地哭了起来。
　　剑晴风则是疯了似的，脑袋不住地撞着柱子嘲笑着他。
　　观此情景，这俩人酒品当真是半斤八两，一言难尽......
　　片刻，也不知剑晴风发什么神经，指了指天，出主意道：“好兄弟，你若真爱上了云非云，就对着月老祈愿，我当年也是这样做的，这不就成真了么。”
　　“月老......当真？！你不许骗我，我可一点也没醉~！”
　　剑晴风艰难起身，指着一轮明月，呵呵笑道：“当然了，快来，就对着月亮，对它......它......他是？”说着，剑晴风眯了眯眼，又摇了摇头，看来是真的醉了，不然那月老怎么真的就从月亮里出来了，还一步步往这边走着？
　　“呵呵。”玄澈傻笑着，大醉道：“那我可许愿啦，月老大人，我希望有朝一日，云非云也能爱我护我！与我......与我笑傲江湖，生死与共！执我之手，同我偕......”
　　“云尊！”剑晴风忽然大喝一声，连带玄澈都浑身一震。
　　“你咋呼啥呢？！吓我一跳！”玄澈不耐烦的推了他一把，转过头来却瞬间愣住。
　　月下青草处，云衣不染尘。
　　白雪中庭立，落月动影虚。
　　从长长的过道尽头，传来一股苍凉之意，而那双异常深邃的双眸落在玄澈眼中，也显得格外清冷迷人。
　　云非云徐徐走来，见玄澈醉着，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便从一旁轻轻走了过去，兀自转入回廊，消失的无影无踪。
　　时间就此静止。
　　良久。
　　“刚刚那人......是仙踪么？”玄澈一字一顿道。
　　剑晴风张着大嘴，结巴道：“是，是吧......”
　　“啊啊！”玄澈歇斯底里，瞬间从大醉中惊醒，面上火辣辣的滚烫，嘶吼道：“这下可被你害惨了！”
　　说罢，丢下呆若木鸡的剑晴风，跺了跺脚，咬着牙慌忙追了上去......

　　时近午夜，白石广场上依旧灯火通明，笑声云集。
　　集贤殿后，小径通幽，一条青石路上云非云负手走着，面上颇为古怪心里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面前倏然出现了一道耸立的瓦砾围墙，中间嵌着拱形石门，时花蔓生半圈，月色之下更有一番神秘滋味。
　　“唳~”
　　忽地，一声极为熟悉又陌生的嘹亮之声，佛若来自遥远的故里，又好像来自久违的曾经，一下止住了他的脚步。
　　云非云伸手抹了摸腰间的流苏小穗，犹豫了一下，便悄然走入拱门当中。
　　围墙里面是个颇为开阔的地方，内中景色像个花园，其间有一条小路，直通庭院正中。
　　而在花团锦簇下，正中的一块偌大岩石上，一人，一鸟，花裙起伏，月下嬉戏。
　　青鸟长羽覆身，凤目灵透，双翼绿光弥散,一丛丛,一片片，似燃烧着的青焰，伴随着内中翩跹起舞的紫衣少女，映入云非云的眸中。
　　云非云心中怦怦动着，他一步一步缓缓踏出，面上神情虽是平淡如水，举步落脚却是万分沉重......
　　青鸾似凤，美人如画，面对此情此景，云非云唇角微启，心情愈发激动了起来，当下又向前迈进了数步，可似乎有些急促，云袖竟是扯住了一侧的大叶花枝，枝叶连带交错，唰唰唰地惊扰了那月下女子。
　　“谁？”
　　紫衣少女暮然回首，旋即一怔，慌忙弯腰道：“是云尊？武脉朝城魏宁芷，见过掌门人！不知云尊驾到，还望......”
　　一语未毕，也不知怎么地，魏宁芷脚下徒然一滑，“啊！”的一声便从岩石上摔了下来！
　　云非云丝毫没有迟疑，足尖点地，白衣摇曳，顷刻就接住了她，随后抱着她稳稳落地，四周花枝乱颤，芳香袭来，宛若一对翩跹蝴蝶落入百花丛中。
　　“啊......云尊。”魏宁芷双颊徒然涨红，却丝毫没有从云非云怀里离开的意思。
　　“你就是魏宁芷？”云非云轻问。
　　“嗯......云尊识的我？”魏宁芷抬眼瞄了一下，随即低下头去，少女的娇羞质感，被她释放得淋漓尽致。
　　“这青鸟，是你的御灵？”
　　“嗯，鸾儿自幼便与我结契了。”
　　鸾儿......云非云望着怀中的璧人，嘴角上扬，这是百年他来第一次笑的如此安详。
　　“你们，在做什么......”
　　倏然，一阵微风拂来，有酒气乘隙而入，花丛中，二人循声望去，却见玄澈呆呆站在拱门下，一脸茫然地看着这里。
　　“你们在做什么？”玄澈握着拳头，指甲陷进肉里，语气有些颤抖。
　　云非云散去笑容，将视线落在了玄澈身上，只是那少年呆滞的眼神他从未见过，带着似有似无的幽怨和哀嚎，击打在他的心头。
　　“云尊，他......”魏宁芷见被玄澈撞见，更加羞涩，一头扎进云非云怀中，活像是那种情窦初开的少女初次幽会便被人撞了个正着。
　　见魏宁芷花容失色，云非云颦眉蹙目，语气有些许疏离和淡漠。
　　“与你何干？”
　　忽的，月色黯淡无光，百花顿失芬芳。
　　是什么，来的如此狂烈。
　　又是什么，来的如此悲伤
　　玄澈的心在这一刻仿佛碎了一地，可是他却感觉不到什么痛楚，整个心里一片空空荡荡，只回荡着那一句“与你何干，与你何干，与你何干......”
　　是啊，与我何干......
　　半晌，玄澈开始惊慌失措，他迅速转身，扭头就跑，心中有多难过，就有多想逃离这里......
　　高墙内的欢声笑语，劝酒歌谣，此刻落在耳中，竟是那般凄清，他眼中噙着泪水，强忍着不流出来，一路跌跌撞撞，也不知跑向何处......

　　树林中，月光下，缓缓走出了一个弱小无助的身影，玄澈怔怔地走进山中凉亭里，看着池中的水面被摇摆的荷叶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波光粼粼地，仿佛倒映出了一对璧人恩爱的身影。
　　他蹲了下来，抱起双臂，将头埋进身子里，泪水顺着脸颊流入嘴里。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去回想，那撕心的痛楚就已经在心中如狂怒的巨浪四处冲撞，撞的他心里处处伤痕。
　　他咬着唇，靠在柱子上，抽泣的愈演愈烈。
　　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个夜晚，那个时候，他失去了唯一的双亲，除了岳子阳陪在他身旁，这世间竟是全部失去了颜色，满目苍凉。
　　而今晚，此刻，只有他一个人，独自承受。

　　夜已深，冷月高悬天际。
　　不远处的一颗参天古松上，一双深沉的眼睛透过冰凉的青狮面谱静静地凝视着凉亭里的人影，只是谁也不知道，他的心，比他还要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