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风》会呼吸的Carbon

144、第一百四十三章 幻境·第一

　　烛陌风一连七日都没能从床上下来，也不知道是床太软还是伤太重，把他骨子里潜藏着的一身懒病给勾引出来了。到了神鸟界，这里的伙食倒也不是烛陌风想象的菜青虫就米饭，蝎子炒蝉肉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翼神域的人类吃什么，他们这里就吃什么。
　　只不过赵小黑身为冥皇，到了这里也并不是处处养尊处优，也不是因为烛陌风伤的厉害就能天天有燕窝吃的——神鸟族人里面也有燕族，恐怕他们也不同意。但这里的伙食实在是太过于清淡了，清淡到身为重伤人员每天还是只能喝白米粥。
　　一连七日什么味道都没有，烛陌风都快喝吐了。
　　到了第七天下午，烛陌风终于勉强在赵小黑的搀扶下能下床走几步，然后就气喘吁吁地坐在床边上不再起来。还没休息多会儿，麻雀姑娘又端着一碗粥进来了。
　　赵小黑看出烛陌风脸上隐隐扭曲的神情，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说道：“是不是吃的太清淡了？要不我找人给你要点别的东西？咸菜要不要？”
　　烛陌风苦笑地拿起筷子：“如果有的话，就来点也挺好。”
　　赵小黑应了一声，随后转头冲麻雀姑娘示意道：“给公子拿点咸菜去。”
　　麻雀姑娘点头，飞快地小碎步跳到门外，朝院子里的人喊了一句：“给公子拿点儿咸菜。”
　　“公子要点儿咸菜，动作快点。”那声又换了个人朝外面喊。
　　“公子要咸菜……”
　　“去拿咸菜……”
　　“咸菜……”
　　烛陌风满头汗颜地朝门外瞟了一眼，也不好多说些什么，只好尴尬地闷头往白粥里一扎。等到咸菜被装在一个小盘里被端上来的时候，那点可怜的粥已经全被他呼撸进肚子里，也没什么心情再去吃咸菜了。
　　“怎么了，最近我看你心情也不太好。”赵小黑轻轻坐在床边望着他，“还在想那件事？”
　　烛陌风微微点了点头。身上的伤终有一日会好的，最多也就留个疤，可心上的伤是填不平的，除非是自我疗伤。那些话一直萦绕在他的耳畔，好似索命的魔鬼一样挥之不去。
　　赵小黑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这只三足金乌心狠手辣，他现在的目的就是从心理层面上攻破你。如果只是因为几句话而导致你萎靡不振，就正入了他的圈套。子默的那些话你就当没听过，一股脑的都忘干净，一切都重新开始。你现在的确对于力量的掌控和搏斗的技巧都不如久经沙场的他成熟，可如果潜心修炼，报仇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烛陌风苦笑着摇了摇头，宽大的手掌紧扣在浅浅的胸膛之上，一路拿捏到小腹，随后深吸一口气，将体内污浊缓缓吐出。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之后，他才抖开闪烁的眸子，沉声道：“修炼怎么会是件易如反掌的事情？赵小黑，你在觉醒之前不学无术，全靠依仗我给你的灵力，觉醒之后你已经能和万象帝神匹敌，也不需要再刻意修炼，对于你来说自然是易如反掌。可对于我来说，这都是比登天还难的事情。”
　　那天晚上在九阴烛府，烛陌风体内的九阴搜魂令虽然已经稳定，可自己对于灵力仍没有熟练的运用和掌握，空有一身蛮力而用不到行动上，酿就了自己惨败的结局。
　　体内有四个万象帝神级别的力量却打败不了一个三足金乌，天大的笑话。
　　他将头深深地埋没于颤抖的掌心之中，总是原谅不了自己。如今烛武的魂魄虽然在他体内，可自从进入玄武位之后就好似销声匿迹了一般再也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若不是他的力量还在自己体内缓缓流动，烛陌风只怕要以为他魂飞魄散了。
　　“我知道你现在的感受。”赵小黑似乎对于刚刚那一番话还是有些介意，毕竟听起来就好像他的所有都是不劳而获一样。他皱了皱眉头，又接着说：“这样吧，我带你去一趟阳母殿，说不定她能帮你稍微开导一下。”
　　于是两人动身前往阳母殿，在这之前烛陌风还极其疑惑地问他有关阳母和阳母殿的事情，但赵小黑对此只是闭口不言，只说“到了你就知道了”。这家伙很少会卖关子，如今这么一说倒是招起了烛陌风的好奇心，毕竟人类对于神鸟界的记述实在是太少——纵使烛陌风能便览天下古籍，在庞杂的神秘国度中那点知识量还是匮乏得可怜。
　　阳母殿从名字上看是一座宫殿，依烛陌风的看法，这里更像是一座城池，无论是从百丈城墙还是从亭台楼阁都有神仙楼宇的姿态。繁华的城内更是喧嚣一片，凑成百鸟争鸣景象。赵小黑徐徐落地，倾然间变作帝王模样，领着烛陌风朝远处的汉白玉石道走去。
　　以赵小黑的级别，怎么着也该有个百鸟朝圣的意思。然而赵小黑一路走过去也就跟混在其中的百姓没什么区别，最多有认识的抬头笑眯眯地挥挥手，喊句：“冥皇大人，您又来了？”随后又低头地忙活自己的事情。这里的每一个神鸟族人都看起来极其繁忙，叽叽喳喳地响成一片。
　　被尊为冥皇宾客的烛陌风又记起自己生病时只有白米粥喝的事情，疑惑地问：“你们这神鸟界已经成了大同社会了？没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还没到大同的级别，不过也快差不多了。”赵小黑扶了扶被挤歪的发冠，才刚扶正些，就见不知哪家还没化形利落的小娃娃又跑出来，飞到半截一下子从空中跌下来，角度正好又把赵小黑的发冠给打掉了，他没顾忌上扶，伸手一把捞过那只小鸟，使劲抖了两下，总算是弄出个长着两对翅膀的小孩子模样。
　　他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放在地上，似乎方才那一下给小孩吓得不轻，两眼无神，跟个木棍一样杵在原地不敢动弹。赵小黑左看看右看看，跟叫卖一样吆喝起来：“这谁家的小鸽子？有人丢孩子了吗？有没有来认领一下的？”
　　赵小黑的嗓子着实是洪亮，一嗓子吼出来八百里都听得见，况且还是冥皇亲自吆喝，一时间众人都纷纷驻足观望，对小鸽子指指点点的，七嘴八舌有的说“像他家的”又有人说像“她家的儿子”，商量半天非但没个定数，反倒是围成了一圈又一圈的人墙。
　　小鸽子身上穿的也是普通的麻布，一看也就是普通家庭的小孩儿，显然是没见过这等大场面，一瞬间被吓得不轻，终于是“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抱着赵小黑的腿不肯松手了。周围一下子又喧哗开，跟冥皇套热乎是一回事，跟冥皇又身体接触就是另一回事——这可是玷污了王族，要被罚的。
　　赵小黑不怕别的，就怕小孩子哭，一时间也紧张兮兮地不敢乱动。就在这时，身旁许久未言的烛陌风忽地附下身摸了摸小鸽子的头顶，抬手朝赵小黑比划了一下：“给我点儿钱。”
　　“钱？”赵小黑似乎是睁大了眼睛，越发地怔住了。
　　烛陌风汗颜：“你不会告诉我在神鸟界连个像样的货币都没有吧？我总不能用翼神域的那些碎银碎金来换东西，你这里也不认。”
　　赵小黑脸上越发地窘迫起来，轻轻凑到他耳畔：“不是，我没有钱，身无分文……这样吧。”他一拍手，随后从自己衣襟上的层层黑金羽毛中拔了一根下来，足有小臂大小，“你拿这个去和店家作证明，先赊下账，等回头凭借羽毛去阳母殿换钱，也可以。”
　　烛陌风和那根羽毛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嘴里嘟囔着淹没在人海之中。层层叠叠的人墙仍然没有散去，越来越多的人被小鸽子的哭声吸引过来，谁也不敢对冥皇瞎评论，也只哈一股脑地对小鸽子指指点点。正当赵小黑已经焦头烂额的时候，就见烛陌风举着一串东西回来了——在他手里，举着一串糖葫芦。
　　赵小黑心里咯噔一声：“陌风，你偏心。”
　　“得了吧，你别跟这儿瞎凑热闹，都多大的鸟了，也不嫌害臊。”烛陌风白了他一眼，随后将这串糖葫芦递到小鸽子的面前。小家伙抬头看了看，似乎是踌躇了一下，接过来轻轻含在嘴里，打了几个哭嗝之后也渐渐安静下去。
　　众人见事情暂时解决了，也就各自散去。冥皇和烛陌风撤到一旁照顾着没人人领的小鸽子，那赵小黑眼巴巴地瞅着小鸽子有糖葫芦，就越发地觉得心里不平衡，刚想发作，就被烛陌风给怼了回去：“神鸟界哪里有糖葫芦，是我亲手在人家熬糖的店里匆忙做的一串。之前你小时候老瞎闹，我一给你糖葫芦你就安静了。”他又低头看了眼小鸽子，眼底浮现起无限温柔，“你们神鸟还真是都一个样子。”
　　赵小黑哼了一声，故作矜持地摇了摇扇子，愤愤不平地低语道：“下次我也要吃。”
　　烛陌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正要开口，就见从另一边的小巷子里闪出一个白色的影子，朝这边张望了一番，微启朱唇嗔怪道：“冥，你又欺负别人家孩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