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风》会呼吸的Carbon

145、第一百四十四章 幻境·第二

　　烛陌风瞪大了眼睛。
　　此女子的面目早已超脱了三界凡俗之物的千篇一律，提角凤眼中嵌一对漆黑精瞳，眼底如同一汪清澈湖水般透亮，白中透红的脸颊，红唇如血，一弯垂地雪莲白青瓷色的袍子，坠着金色流苏，飘飘乎如洛神下凡。
　　还未等烛陌风开口，就见身旁的赵小黑本能地向后退了半步，仍是阻挡不了这一阵香风从他面前缭绕而过，下一秒赵小黑就被扭着耳朵从他身后拽了出来。
　　“不是，阳你听我解释……”赵小黑捂着红耳朵吼道，“我只是顺道碰见了一个没人要的小鸽子，给人家找家人呢……疼疼疼！”
　　女子一反自己的容颜端庄，泼辣地又使劲拧了几分：“你刚刚叫我什么？”
　　“好好好，我错了！”赵小黑带着哭腔喊了出来，差点就要给这姑娘跪下，“娘子，娘子我错了，手下留情，来日方长啊！”
　　烛陌风一连两次震惊，原地愣成了一根棒槌。这场家庭矛盾在他面前上演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落幕之时烛陌风才缓过神来，连尾音都变了调：“赵小黑你……你有家室？”
　　赵小黑从未在他面前有如此狼狈，先是被孩子抱着腿束手无策，后来就是被自家娘子欺负，还被烛陌风抓了个正着，一时间汗颜不止。他清了清嗓子，装腔作势道：“怎么了，我好歹也活了小一百年，还不准娶妻了？我给你郑重其事地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夫人，阳母殿的首席，阳母大人——其实就是单字一个‘阳’。在神鸟界只有贵族才有名字，都是清一色一个单字，方才过来的那些平民是没有名字的，只称作生于某地。跟人类签了血契的，才是真正的有名有姓。就比如说‘灵’吧，那个字是我给他的，后来成了血契神鸟才改名叫‘薛灵尘’是一个道理。先前还没有到翼神域时，我就单唤一个‘冥’字，世称冥皇。”
　　“讲究还挺多。”烛陌风心里暗暗想，继而觉得身上一寒，就见阳母透亮的目光在他身上上下游移片刻，极其不屑地白了他一眼，抬手将皓腕搭在赵小黑的臂弯之上，毫不客气地说道：“你就是我家相公说的那个人类？”
　　烛陌风只是颔首，正要开口，就见阳母扭过头朝赵小黑骂道：“你说好端端的日子不过，非得跑去翼神域干什么？那群卑微的人类企图跟你血契你就答应啊？要不是你还有觉醒一说，只怕你这辈子都抛下妻子儿女不管不顾了！冥，你还不跟我赶紧回去？”
　　“我……”赵小黑被那胳膊拉得一个踉跄，身子半边不听话地酥软下去。
　　然而不由得他再多说一句，阳母就已经蛮横地将他拉走了，一边走还一边骂。赵小黑怂到骨子里了，连个字都不敢多说，只得是不经意间偏头朝后望了一眼。
　　就在这时，一只有力的赫然钳住了阳母纤细的胳膊。阳母到嘴一声“放肆”，随即转头怒视，就见烛陌风的手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反而是越攥越紧，从后槽牙里挤出一句话：“对不起，他是我的血契神鸟，未经允许不得擅自离开。还有，他不叫冥，也不是什么冥皇——他有名有姓，叫，赵小黑。”
　　阳母从未受过如此待遇，先是猛地一怔，随后眼中勾起了几分好奇之意，微启朱唇道：“区区人类，也敢跟神鸟族抗衡？你可知道你现在面对的是谁，惹急了我，可是会有什么后果？”
　　轰然间以阳母为中心爆开一阵巨大的无形凌波，穿过烛陌风体内而去。青年的身形微微抖了半分，那是一种和赵小黑体内力量媲美的灵力，烛陌风挨了结结实实的一下子，轻咳一声，嘴角微微溢出隐隐血丝。
　　赵小黑的金色光芒破体而出，和阳母的力量纠缠一起：“他的伤才刚好一些，你别乱来。”
　　“嘁。”阳母嗤笑一声，“小家伙，伤才刚好就不要强撑，免得又说姐姐欺负弱小。我劝你早日一个人回你的翼神域去，神鸟界可容不得你这样能力不行、内心藏垢的恶心东西。”
　　轰然之间烛陌风的手抵在墨竹剑之上，额头怒爆青筋，沉声吼道：“好。如果你赢了，我现在就回翼神域，去天涯海角也行；但如果我赢了，赵小黑跟我走。敢不敢？”
　　赵小黑预感此事会一发不可收拾，再说烛陌风已经断了四根肋骨，内丹受损，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体无完肤，即使是有神力加持和超强的恢复能力，也是在床上足足躺了七日，再加上昏迷的那三日，整整十天，今天才勉强能走几步路，结果还要来硬仗。他抬手拦下二人，郑重地说道：“都什么时候还闹！阳，你别太过分，他还是个孩子……”
　　“孩子，我看依着人类寿命他也是个青年了。”阳母微微一笑，朝烛陌风迎面走上去，冷笑着睥睨他的面目，“我接受你的挑战。我倒要看看，一个人类在我的场子里，还能折腾起多大的风浪。”
　　轰然之间平地而起飞卷龙吟，自烛陌风掌中旋转出两股截然相反的超低温气流，撕裂空气的声音几乎要冲至云霄。赵小黑呆滞在原地，烛陌风已经有一段时日没有拿出绝凌应龙诀这一招来对付敌人，以至于他都有些淡忘了。
　　他眯缝了一下双眼，心底浮现出一种异样的感觉——这招式似乎和之前不大相近，看似披了一层应龙诀的外衣，实际上已经从本质发生了飞跃，既熟悉又陌生。
　　烛陌风咬着牙撑住两股气流，然而对面的阳母只是抬掌不费吹灰之力地轻轻抵住，这样的攻击对于她来说只不过是挠痒痒罢了。阳母轻笑一声，低语道：“这就是你的能耐？”
　　只有一秒钟，烛陌风的眼中闪过一道亮光，如同游丝一样从瞳孔中游过，转瞬即逝。就见青年如同在地上生根的双脚上爆出一簇雷光，下一刻就听周围轰然一声爆裂。阳母眼中的清潭似乎也为之一寒——九股应龙诀气流从她背后破土而出，化作九婴巨蛇在空中纠缠难分，嘶鸣咆哮着如同流星一般坠入大地，周遭的万物皆被淹没在飞沙走石之中。
　　“她还会再来。”烛陌风心头暗暗地想，下一刻便用衣袖掩住口鼻，掌中裂开一寸白光，笔直地落入土层，就见黑色的缝隙好似蜘蛛网以闪电的速度蔓延地面，每一寸土地在同一时间吹出强劲气流。尘埃顷刻间被吹飞，仅仅是滞了几毫秒的时间，烛陌风就感觉脑后席卷一股细腻的气流。
　　烛陌风心头一冷，立刻闪身朝另一边躲去，金色的小刀在她掌中翻转一个细小的角度。好在他闪躲及时，烛陌风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发丝——原本是一根的银丝，居然在阳母手中的金色小刀下从中间劈成相连的两半！
　　烛陌风的双眸眯成一条线，喃喃道：“这是刻骨刀？”
　　下一秒阳母的身形已经欺身而上，指尖刻骨刀又悄然收起，以拳脚应敌。俨然阳母的攻击速度远远超过了烛陌风所能应对的范围，他左右招架不下，立刻用千转梅花步脱身。令他万万没想到，阳母居然在恍惚步数之中看穿了他，并在最难以防御的那一步给了他致命一击！
　　烛陌风觉得自己后心口一麻，眼前立刻鲜红一片，整个人的身形都不受控制地向前飞出，直接趴在了地面上。眼前的沙土被鲜血染红一片，阳母飞身而上，附下身冷冷地说道：“你输了，自己答应下来的事情……”
　　阳母方才那一掌收力了些，也没想着治他于死地，只是想让这个人类知难而退罢了，可她没有想到这人还留有一手，就见烛陌风扣进沙土中的手指捧起一团尘埃就往阳母脸上一砸。阳母眼前一下子迷离，抬手也揉不干净，下一秒就觉得自己胸前一阵冰寒传来！阳母下意识抬手运气来挡！
　　就听周围嗡地长鸣一声，烛陌风再一次感受到了以阳母为中心层层扩散开的力量穿透了自己的肺腑。他无力地跌坐在尘埃之中，如同抽拉风箱一般躺在地上喘息着。赵小黑立刻扑过来，忙问道：“你觉得怎么样？要我叫御医吗？”
　　烛陌风含血笑着摇了摇头，只是不说话。赵小黑疑惑的目光顺着他的身体向下移动，就见烛陌风似乎是有意识地将自己的手往后背那边藏了藏。
　　“你给我过来。”赵小黑已经隐隐预感到了，立刻抽出那只手不由分说地将双指搭在他手腕的经脉之上，顷刻间气得连嘴都歪了，“烛陌风，你丫的不要命了？为了一个争斗你居然敢自断经脉？！你知不知道这是会死人的——你看着我，你现在还能说话吗？”
　　果然，烛陌风只是苦笑着又摇了摇头。赵小黑望着他这副模样，越发地窝火，成了一个随时要爆炸的火药桶。就在这时，就听那银铃般的声音冲他背后响起：“人类，你输了。”
　　“阳，你闹够了没有！你还想怎么着，让我跟你打吗？”赵小黑腾地一下从地上蹦起来，怒视着眼前的阳母，“你给我适可而……”
　　“让他留下吧……冥——赵，小黑。”阳母忽地又低声说道，一双手盖在自己的臂膀之上，肉眼可见一道嫣红从袖子里流出来，她偏头摸了摸那三寸长的伤的地方，伤口以飞快的速度愈合了，“你个人类，比我想象的要厉害——你叫什么？名字，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