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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棋局定终身 ...

  •   “能有多不祥,左右就是一个不相干的人,难不成他还能祸害你一辈子?”月奴觉得问题不大。

      “呸呸呸!”杜月澜趋吉避凶一般啐了几下,“你个乌鸦嘴,不要诅咒我才是。”

      若是一辈子都得与这种人牵扯不清,那她还不如死了够干脆。

      月奴慢悠悠地说道:“当你讨厌一个人的时候,定然是看他哪里都不顺眼的。哪怕他就是杵在那处动也不动,他在你眼中也得是根恶棍。”

      “最好祈祷我不要再碰上什么倒霉事。”杜月澜自己在那边絮絮叨叨,“不然我能让他更倒霉。”

      月奴忽然有些同情谢长情,看样子,杜月澜往后不管是遭了什么罪,估摸着都能往姓谢的身上算上一笔了。

      午时刚过,杜若山庄的北院的书房内,临了一位稀客。

      “晚辈谢长情,见过大司马。”谢长情微微躬身,抬手行揖。

      杜仲盘腿坐在筵席上,眼睛只是盯着自己面前的玉榧木棋盘。棋盘上黑子白子错落其间,原是已经落子一半。

      是了,杜仲一心二用,自己在跟自己对弈。

      “嗯。”他头也不抬,手里执一颗白子,犹犹豫豫举棋不定,“过来,陪本将军将这盘棋下完。”

      谢长情站在原处踟蹰不前。今日他才从枯木山回到长安街,家中老仆就火急火燎地前来报信,说是大司马要见他。不好耽搁半分,他便直奔杜若山庄来了。

      这是他首次踏进这方天地,更是第一次见大司马威颜。

      “不会下棋?”杜仲用余光扫了他一眼。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见官威甚大。谢长情轻轻咳了一声,才缓缓走到那端落座于蒲团上。

      “选。”杜仲。

      谢长情思维倒是转得够快,当即明白了杜仲的意思。

      他说:“不必麻烦了。”

      纵观一眼棋盘上的全局,目前是白子占了优势。此刻大司马手中就握着白子,自己面前的棋器里装的正是黑子,他还敢选吗?

      他没得选。

      谢长情捻棋子的手有些不稳,面上看起来有些战战兢兢。他心中只有一个问题:大司马寻他来,究竟所谓何事?莫非只是下一盘棋如此简单?

      偏偏他又不敢问。

      一番静默的对弈之间,已是棋过六招。不知不觉中,谢长情却将某一块疆域内的白棋,堵得只剩下一口气了。不知杜仲是何居心,居然没有跑,而是落子到了别处。

      这令谢长情有些为难,世人都说大司马是个奉公守法,极是讨厌阿谀谄媚之人;可到底还是个权臣,他第一次跟杜仲对弈,就如此不给面子,会不会直接开罪了杜仲?

      谢长情的脸色愈发不安,好比市井之徒上了公堂时的窘迫。

      正当他踌躇不决之际,杜仲开腔了:“本将军看你棋艺倒也不差,以后可愿意多陪我下下棋?”

      谢长情被这句话问得云里雾里,但也只得恭敬回道:“大司马谬赞了,能陪大司马下棋,是晚辈的荣幸。”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娶我女儿过门?”

      “……”

      “啪”一声,谢长情手中的黑子脱手落于棋盘上,不偏不倚,正好就堵住了那几枚白棋的最后一口气。

      气尽提子。

      “啧……”杜仲看起来颇是伤脑筋,“一下子扫平了我不小的疆域……”

      自己此刻是否占了上风,对于谢长情来说已经完全不重要了。忡怔半晌,他才不可置信地开了口。

      “大司马……您方才说了什么?”

      “啊?我说你吃了我好几枚棋子。”杜仲的目光依旧沉迷在棋盘上,真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前面一句。”谢长情。

      “哦。本将军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女儿过门。”

      听听大司马这稀松平常的口吻,说得好像他女儿要嫁出去,是多么轻而易举的事情一样。

      谢长情脑袋里像是被糊了满当当的米浆,顿时一片混沌惨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不过是上了一趟枯木山,怎么回来就被大司马盯上了?他为何要娶杜月澜,杜月澜这样的女子也配嫁给他?

      “您瞅瞅您说的是人话吗?”当然,这种话谢长情是没有胆量说出来的,他只敢暗暗腹诽。

      杜仲不急不忙地又走了一步棋子,说:“该你了,谢公子。”

      他这时候哪儿还有心情下棋?谢长情现在相当于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逼着娶一个祸害。毫不浮夸地说,他的心已经沉倒了脚底板,情绪要多沉重就有多沉重。

      “这盘棋你要是能赢了本将军,本将军就给你一个说话的机会。”杜仲说。

      终于,谢长情又重新捻起了黑子,聚精会神地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棋盘。生死一搏,何其庄重……他的后半生居然被迫赌在了一盘棋上面。

      微微一声清脆的声响,黑子落盘。

      杜仲眯起双眸,看着谢长情落子的那个边角,一脸的意味深长。

      “谢公子怎地还自己跑进虎口里来了?”

      话音刚落,只见谢长情的眼中闪过一抹惊慌失措。显然,他才知道自己走错了棋,落入虎口了。

      “这……”一直认为自己的棋艺算不得太糟糕,谢长情此刻多少有些怄气——如此低级的错误,他为何就犯了?

      看来确切是他慌了,一时间竟是乱了阵脚。

      “金角银边草肚皮……依着先前几次走位来说,谢公子棋艺当是不差的,这样明显的错误应该不会犯才是。莫非,谢公子对我家犬女……嗯?”

      这个疑问式的“嗯”有些不可描述。

      “我可以说实话吗?”谢长情冒死问道。

      “可以。”话还没说完,杜仲手中的白棋毫不犹豫地落下了。

      落子无悔,输赢已定,终身亦定。

      谢长情:“……”

      容器里还有三颗棋子,可谢长情给自己下了一盘死棋。棋错一步,大意失荆州,他已然无力回天。

      自古贫不与富争,富不与势斗,谢长情似乎已经没有了退路。

      “八字交出来,定个好日子吧。”杜仲连“你输了”三字都不屑啰嗦了,直接进入了正题。

      “我……我谢某一介家道中落的贫民,大司马何故舍得将女儿许配给我?”谢长情措辞客套。

      “穷没事,我杜若山庄有的是钱。”杜仲口吻轻松。

      “大司马是否高看晚辈了?”谢长情推辞的意思更为明显,“而且我想,杜姑娘一定是不愿意嫁给在下的。”

      “自古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愿不愿意由不得她。”显然,杜仲意已决,“你父母那边,我已经叫人加急送去书信,大概明日就有回音了。”

      “……”

      女儿最近总是一口一个“谢先生”,杜仲着实怕她惹来杀身之祸。外头已经开始传一些流言蜚语,说杜月澜近来思迁一位姓谢的先生。就连太子爷都曾问过他,谢先生究竟是何人。倘若他再不阻止流言,任其发酵的后果可想而知。

      如今唯一能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将杜月澜嫁出去,越快越好。为此,杜仲这几天命人查遍了长安城的谢姓未婚男子,千挑万选就选中了谢长情。

      “晚辈还是不明白,我谢某人何德何能?”谢长情垂死挣扎。

      杜仲:“你脾气好,不会欺负我女儿;你品相端正,我女儿有些好.色,也不会过分欺负你。”

      “……”

      须臾,谢长情眼睫微垂,大司马确实客气了。说什么他脾气好,其实不过是窝囊罢了。

      他知道的,外头关于自己的传言他都知道。女人口中他是温柔内敛,那是靠脸得来的美誉;而在男人口中,都说得不是太好听,左右是一句窝囊废。

      那天在长安街,一名已婚的妇女眼馋谢长情,使了点拨云撩雨的手段。运气不太好,妇女的一举一动都撞进了丈夫的眼里。
      怀珠韫玉,匹夫有罪。这样的事情,在谢长情身上已经屡见不鲜。

      虽说他从未沾惹芬芳半点,素来都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可长安城里头,对他抱有敌意的男人依旧不在少数。他们本就是同仇敌忾,那一天更是一致团结,像是聚众斩妖除魔的正义之士一般,慷慨激昂。

      有人吃过亏之后,便忌惮他身边那位武功高强的少年,故此不敢轻易动手。只是言语上羞辱的羞辱,有时伤人更易至深。
      饶是男人们骂得再不堪入耳,谢长情也照收不误,不敢还嘴一句。

      从此,几乎整个长安城的人都传开了,说城北的谢长情是个窝囊废。

      是了,他太窝囊了,不敢与富争,不敢与官斗。包括这一次,要娶杜月澜这件事情,他连拒绝一句都不敢。虽然,他一点都不想娶她,甚至还有几分厌恶。

      东街的一间赌坊内,这会儿生意好得如火如荼。当然,也只有今日是如此人山人海。

      赌坊的里里外外,往来凑热闹的人甚多,人海早已将这方寸之地围了个水泄不通。大家伙都是过来看笑话来了——又有谁见过哪家的名门闺秀,敢明目张胆地来赌坊寻欢作乐?

      “逛完南风馆又来闹赌坊,杜家这姑娘年纪轻轻,却是什么坏事都沾上了!”

      “大司马太可怜了,摊上这么一个不孝女,哀,哀矣!”

      “你看看她那个样子,跟市井上的地痞流氓有什么分别?太难看了!”

      还是这漫天非议,还是那个纨绔女杜月澜。

      此时的杜月澜尚不知自己已经被婚配,而且还是许了自己讨厌的人;对于门外门内的一些声音,更是权当听不见一样。她此刻正撸着广袖,在赌桌上玩得昏天黑地

      “开开开!再敢耍小伎俩,本小姐就荡平你们这立锥之地!”杜月澜盛气凌人,摩拳擦掌地扬声说道。

      “大小姐说笑了,我们哪里敢啊!”赌桌里那小厮连连赔笑。

      前头一个有眼无珠的家伙,不识眼前这位小祖宗的身份,居然搞了小动作,杜月澜一眼看穿之后,二话不说就将人家打了个半身不遂。这会儿,哪怕是再借他们赌坊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万万不敢将自己的命放上赌桌了。

      骰盅揭开,杜月澜输了一把。

      “呸,谢长情又害我!”前头都是有输有赢的,故此她也不生气,只是晦气地啐了一口,转头又沉迷赌局里头。
      “来来来,再押再押!”

      ……

      谢长情坐在回程的马车里,正阖眼假寐,忽然就感觉到马车不走了。

      “阿扬,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缓缓掀开眼皮子,外界的聒噪也渐渐跑进了耳朵里。

      张扬回道:“回公子,是杜小姐,她在赌坊里玩耍,看热闹的人太多了,堵住了前方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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